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十年初見 文 / 月染荼蘼
「為什麼?」慕容哲怔怔的望著眼中滿是瘋狂的慕容熙,仿若第一次看清自己這個看似柔弱的妹妹。
「哥哥,你為什麼要把我嫁給他?」慕容熙低低的笑了起來,匕首在她的面前搖晃,上面的血跡還未干,一滴滴落在她的嫁衣之上,跟淚水融在一起。
「哥哥都是為了你好,你……」
「為了我好?哈哈哈……為了我好?」慕容熙側頭望他,臉上滿是嘲諷,這是慕容哲第一次在這個乖巧的妹妹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哥哥當然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會將我當成棋子籠絡人心,為了我好會逼著我嫁給一個我不喜歡的男人?」慕容熙打斷慕容哲的話,被淚水浸染的雙眸之中盈滿血絲。
慕容哲雙眸一縮,她知道?她都知道!
「熙兒,你聽我解釋。哥哥沒有那個意思,哥哥是見你和他相處得不錯,情投意合,才會做主將你許配給他,並不是……」
「哥哥那隻眼睛看到我和他情投意合?」慕容熙仰著頭冷笑道。
「你若是不喜歡他,為什麼當初哥哥提議之時,你會滿口答應?」慕容哲怔住,不明白究竟是哪裡出了錯?
「因為如果不這樣的話,我怎麼能夠近得了他的身,怎麼能夠……殺了他!」慕容熙低吼一聲。
慕容哲再次愣住,艱難的嚥了嚥口水,艱澀的問道:「你為什麼一定要殺了他,他究竟做了什麼事情讓你這麼恨他?」
「他……」慕容熙忽然低低的笑了起來,眼中含淚,咬牙說道,「他殺了我唯一動心的男人!不對,是你跟著他殺了我唯一動心的男人!」
慕容熙抬起頭來,一雙通紅的眼睛直直的望向慕容哲,慕容哲心頭一涼,不敢置信的望著少女眼中的痛恨,向後退了一步:「你有喜歡的人了?我怎麼不知道?我和赫連景軒殺了你喜歡的人?你喜歡的人是……」
慕容哲突然瞪大了雙眼,猝然轉頭道:「難道是……赫連景芝?」
慕容熙凝視著慕容哲幽幽一笑:「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嗎?」
「不是他,那是……」慕容哲像是想起了什麼,瞪大了眼睛盯著慕容熙的側臉,「是那個跟在赫連景芝身邊的少年?」
慕容熙暮沉沉的雙眸微閃,別過臉去。
「你瘋了!那可是個反賊,他……」
「哥哥和太子殿下意圖謀反就不是反賊?」
慕容哲雙眸猛地一縮,盯著慕容熙的目光染上了幾分訝異與惶然。
時至今日他才看清,這個看似慈悲,不諳世事的妹妹,骨子裡留著的終究還是魔族嗜殺冰冷的血液。就算面上看上去再怎麼無害,終究無法掩蓋那從骨血之中透出的血性。
閉了閉眼,慕容哲深吸了一口氣,不願再在這個問題之上糾纏,轉而看向鵲兒:「愣著幹什麼?還不快給小姐好好梳洗一番。還嫌不夠丟人?」
「哥哥若覺得妹妹丟人,盡可殺了妹妹。妹妹不會有絲毫反抗。」慕容熙掃了他一眼,收回視線,低頭盯著自己手中的匕首,臉色不變。
慕容哲都抽了口冷氣,第一次知道自己這個看似沒有主見的妹妹,執念起來竟是比任何人都要頑固。
「你若是還認我這個哥哥,就給我好好地呆著,別再給我整出什麼亂子來,否則……」慕容哲握緊了雙拳,終是說不出什麼實質性的威脅之語,冷哼一聲,朝著外面走了出去。
「小姐……小姐你怎麼這麼傻?」鵲兒撲倒慕容熙的腿邊大哭道。
慕容熙微微苦笑,並不回答。晶瑩的淚水劃過眼角,掉落在鮮紅的嫁衣之上,染血的匕首也終於不堪重負的從手中滑落。
慕容哲陰沉著臉走出房間,便見一個小太監急急忙忙的走了過來,臉色惶然,似要往外衝去。
慕容哲長臂一伸,扣住那小太監低聲問道:「公公,這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裡?」
「慕容公子,太子殿下傷得眼中,奴才正要去稟報貴妃娘娘,給太子殿下多找幾位太醫過來診治呢!」那公公被慕容哲一扯嚇了一跳,待看清慕容哲的面容之後急忙回道。
「太子殿下……當真傷得這麼嚴重?」
「太子殿下腹中中了一刀,奴才偷偷看了一眼。不得了,傷口可深了,也不知那刺客究竟是怎麼刺的,竟然刺得那麼深。太醫說若是再往裡一分,太子殿下就……」
那公公驚覺自己失言,慌忙止住話頭道:「慕容公子快些進去看看,奴才忙著出去找人,就不奉陪了。」
慕容哲點了點頭,看著那公公匆匆離去,輕歎了口氣,抬頭望著濃墨般的夜空,眼中劃過一抹幽深的暗芒。
「赫連景軒遇刺了?誰幹的?」燕環飛驚呼一聲,嗖的從座上站了起來,詫異之餘更多的是幸災樂禍。
「赫連景軒身邊素來戒備森嚴,竟然有人能突破那嚴密的防守,傷到他!」夜晗眼中也滿是訝然。
不說今日跟在他身邊的慕容哲,便是那一對對跟進跟出的羽林禁軍,都不是一般人所能突圍的。在這樣的情況下竟然還能傷到赫連景軒,定然是個不容小噓的高手!
「興許是因為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他便放鬆了警惕,不想卻給了那刺客可乘之機。這算不算樂極生悲?」楚瀟然晃了晃手指頭,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讓邊上的人抽了抽嘴角。
「你們好吵。」冷眼掃了嘰嘰喳喳的眾人一眼,成功讓幾人噤了聲。漓洛將目光移到前來傳話的凌亦恆的身上,帶著幾分詢問。
凌亦恆感到眾人的視線一下子聚集到了他的身上,略顯尷尬的輕咳了兩聲道:「刺殺他的人是慕容熙,慕容哲的親妹妹。」
「慕容熙,那不是新嫁娘?」燕環飛又是一聲驚呼。
漓洛也擰起了雙眉,很難想像當日那個怯生生的小姑娘,竟然會行兇傷人。
「據手下之人來報,赫連景軒是在新房之中遇的刺,當時新房之中只有他與慕容熙兩人。外面的人闖進去的時候,赫連景軒已經遇刺,慕容熙的手上還拿著染血的匕首。看樣子是她動的手沒錯。」凌亦恆接收到赫連景芝詢問的目光,忙將事情和盤托出。
漓洛沉默了下道:「赫連景軒現在情況如何?」
「失血過多,聽說還昏迷不醒。」
「慕容哲本想憑借這次聯姻拉攏赫連景軒,不想慕容熙這麼做……兩人之間的關係是不能善了了。」
「慕容熙這樣做無異於打了慕容哲一巴掌,盟友還是妹妹,他只能選一個,即便是選了赫連景軒,赫連景軒只怕也再不願意相信他了。」漓洛頓了頓,低聲說道。
赫連景芝的臉上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帶著幾分惡意卻又胸有成竹的微笑:「他們倒是喜歡窩裡反,這樣也好,省得我們費心機卻折騰他們。」
說完轉頭看了凌亦恆一眼,問道:「準備得怎麼樣了?」
「只等殿下一聲令下。」
「宮裡的人聯絡好了嗎?」
「宮中的人已經準備就緒,只要殿下沿著密道進去,自有人在裡面接應。」
「密道?」漓洛插了一句,她怎麼從來沒有聽赫連景芝說過月宴的皇宮之中有什麼密道?
「我也是近來才知道,月宴的皇宮之內有一條直通皇帝寢殿的密道。赫連青鋒告訴皇叔的。」像是看出漓洛的疑問,赫連景芝主動解釋。
赫連青佩?漓洛垂眸沉思了片刻低聲道:「你信他?」
赫連景軒深深地看了漓洛一眼道:「他愛了母后一輩子,守了她一輩子。」
漓洛怔了怔,眼中掠過一絲訝異,爾後漸漸沉寂。
因為愛著他的母后,所以不會傷害心愛之人的孩子,因為無悔的守了他母后一輩子,所以他願意相信這個真心以待的皇叔嗎?
漓洛終於明白身為赫連青鋒的心腹,赫連青佩為何會出現在出現在赫連景芝的面前,句句偏向赫連景芝,也明白為何赫連景芝會格外的尊重這個皇叔了。
「殿下……」凌亦恆低喚一聲,喚醒僵持的兩人。
赫連景芝收回視線,手指劃過身下的木椅,低聲道:「明晚,我們入宮。」
漆黑的墨將整個夜空一點一點暈染,好似一副臨近完成的水墨畫。唯美空靈卻因為太過抽像而無人欣賞。
點點的燭光在沒有一絲光線的密道中閃爍,光影搖曳之中,映照出幾人略顯凝重的臉色。
「還有多久才能出去?」漓洛揮手揚了揚迎面而來的飛塵,冷著臉問道。
斑駁的道路之上塵土飛揚,不難看出這條密道已經荒廢許久。
「再繞過前方的一處彎角便到了。」赫連青佩微微一笑,看著這陳舊的古道卻是有些懷念,「上一次從這裡走出去至今,一晃眼已經過了十年。」
赫連景芝面容一凜,十年?就是自己被送往鳳照為質的那年。
赫連青佩看出赫連景芝一瞬間的僵硬,微微笑道:「那年我入宮為你求情,走的便是這一條密道。」
赫連景芝臉色微沉,卻是沒有應話。
說話間,幾人已經到了一座石門之前。夜晗和燕環飛對視一眼,主動上前推開這扇看上去份量不小的門扉,率先走了出去。
「主上,可以出來了,外面是一片池塘。」夜晗低沉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不大卻足以讓裡面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走吧。」赫連景芝回頭看了漓洛一眼,低聲說道。
漓洛點了點頭,踏出石門的一瞬,一陣微風迎面撲來,帶來陣陣沁人心脾的香氣。
漓洛愣了愣才發現這條密道的盡頭竟在一座庭院之中的假山之中,假山的面前是一片寬闊的荷塘,荷塘之中栽種著滿滿一池的荷花。
這個時節早已過了荷花開的最美的時期,但是滿池的殘荷還在盡情的釋放著它最後的一點功用,在晚風中搖曳出殘留的那份清香。
漓洛就著赫連景芝的手從假山邊緣跳了下去,走上了池塘邊鋪設的白玉石階。
「恭迎太子殿下回宮。」徒一上岸,一個衣著光鮮的中年太監便悠悠的跪倒在了幾人的面前,低聲喚道。
赫連景芝一眼便認出這人正是赫連青鋒最受寵的首領太監——康海康公公。
「康公公別來無恙,最近身體如何?秋涼可還會腰疼?」赫連景芝上前扶住康海,對著這個當年事事護著自己的老公公微微笑了笑,眼中多了幾分溫暖。
「勞殿下記掛,奴才一切都好。」康公公就著赫連景芝的攙扶站起身來,雙眼微紅,眼中盈滿欣喜。
「景芝沒想到有一日還能見到公公。」
「奴才也沒想到還能活著見到殿下,自殿下離開月宴,奴才便一直盼著殿下能夠早日回來,今日能夠看著殿下回來,奴才便是現在立刻死了也無憾了。」康海兩眼通紅,滿臉激動。
漓洛輕咳了咳,提醒兩人現在並不是敘舊的好時機。
康海聞聲陡然回過神來道:「瞧奴才一時激動竟是忘了正事,殿下還有幾位請隨奴才進去,皇上正等著幾位呢?」
赫連景芝聞言雙眸猛地一冷,漓洛也微微瞇起了眼睛,不是傳聞赫連青鋒昏迷不醒嗎?怎麼會知道他們,還早早的便等著他們?」
赫連景芝和身後之人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跟著康海走了進去,後面的幾人也慌忙跟上。
端莊肅穆的宮殿之前,靜寂異常。幾人邊走邊
康海弓著身子道:「奴才已經早早就將殿中守著的那些丫頭太監指使了出去,殿下不用擔心。奴才就不進去了,跟著這幾位公子姑娘在這守著,若有異變也好擋一擋,讓他們提前知會你們。」
赫連景芝點了點頭,低聲朝著幾人吩咐了兩句道:「你們在這看著,靜觀其變。漓兒跟我進去。」
幾人應了聲,漓洛招招手帶上了楚瀟然,跟著赫連叔侄二人走了進去。
華麗的宮殿之內紅紗掩映,栩栩如生的巨龍纏繞在兩邊的柱子之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走進這座宮殿的不速之客。略顯陰暗的燭火映照出宮殿的華貴奢靡,卻更透露出一室沒有人氣的冰冷。
赫連景芝從進門的一瞬,便收斂了臉上的笑意,雙眸死死地盯著紅紗掩映出那形如枯槁的男人,臉色陰冷。
緊握著的雙手之上青筋暴起,連帶著週身的寒意都明顯了起來,就在赫連景芝忍不住想要上前對那床上之人動手之時,一隻微涼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背,按耐住了他躁動的心。
驚訝的轉過頭,入目是那人沉寂的側臉,心頭的焦躁瞬間被撫平,回頭之時赫連景芝的臉上已經沒了剛才的殺意,原先瀰漫眼中的厭惡也被深藏到了眼底。
「皇兄,皇兄,景芝回來了。」赫連青佩並沒有發現赫連景芝的異常,高興地走到床邊,低聲喚著床上的男人。
漓洛見此朝著楚瀟然使了個眼色,楚瀟然會意的上前一步,有些不情願的瞧了瞧赫連青鋒的臉色,上前抓起那只剩下骨頭的手臂,臉色變得嚴肅了起來。
「這……」赫連青佩看著楚瀟然的動作,有些驚訝與猶豫。
赫連景芝主動回道:「這是漓兒帶來的大夫,醫術不錯,想讓他給父皇瞧瞧。」
赫連青佩聞言也不再說什麼,一臉擔憂的望著床上沒有動靜的男人。
楚瀟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半晌才放下赫連青鋒的手悠悠一歎。
「如何?」漓洛挑了挑眉,問道。
「病入膏肓,毒入骨髓,神仙也難救回來了。」
「什麼?」赫連青佩瞪大了眼睛驚呼。
赫連景芝則是危險的揚了揚眉:「毒入骨髓?」
「他的體內有有一味毒已經侵入了五臟六腑,應該是服食了一定時間的慢性毒藥。這種毒藥初期不易發覺,等到能夠診斷出來之時已經晚了。」楚瀟然伸手摸了摸赫連青峰的額頭,悠悠一歎,「太遲了。」
「慢性毒藥啊。」赫連景芝幽深的雙眸之中含了幾分的危險,沒想到赫連景軒為了這個皇位,連這麼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做得出來。怪不得能與慕容哲同氣連枝。
「真是……畜生。」赫連青佩顯然也想到是何人所為,氣得渾身發抖,只能低聲咒罵一聲。
「唔……」這時床上躺著之人發出一聲低低的輕吟,將邊上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赫連青佩大喜過望,喊道:「皇兄,你醒了。」
赫連景芝渾身一僵,冷著臉緩緩地轉過頭。緊閉的雙眸微微一動,掙扎了好久才緩緩掀開,卻像是無法適應一般又合了上去,幾個反覆讓邊上的幾人都蔣心提了起來。
赫連青鋒睜開眼睛,那雙渾濁的眸子迷茫的四處瞧了瞧才尋到了一點焦距。
突然,一道身影映入他的眼簾,讓他的瞳孔都放大了幾分,枯瘦的手緩緩舉起,直直的伸向赫連景芝。
「啊…啊…」想要呼喚,卻因為太過焦急而失去了說話的力量。
「皇兄皇兄,是景芝回來了。」赫連青佩接住他伸出的手,以為他沒認出赫連景芝連忙說道.
「秋娘……秋娘……」赫連青鋒呢喃的重複了一遍,臉色很是激動,右手上揚想去抓住赫連景芝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