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玄幻魔法 > 新宋 大結局

正文卷 第三章 文 / 阿越

    仁多保忠正在與諸營將領議事,得報之後,連忙親率諸將迎了出來,他遠遠見著唐康,便笑容滿面的抱拳招呼道:"康時,是哪陣風將你給吹來了?"

    唐康本是有求於人而來,卻不料仁多保忠如此陣仗相迎,心中大感意外,當下連忙笑著回禮,客氣說道:"康奉台命,受守義公節制,早該前來請安聽令。只是苦河血戰之後,軍中多事,又恐為韓寶所乘,不敢輕動,故拖延至今,還望守義公毋怪才是。"

    "康時說哪裡話來,說甚節制不節制,這卻是見外了。"仁多保忠哈哈笑道,"你我同僚,所思所想,不過是同心協力,抵禦外侮,報效皇上。"

    唐康正待再謙讓幾句,卻見著郭元度便站在仁多保忠身旁,朝他行了一禮,說道:"守義公說得甚是,守義公乃成名宿將,唐參謀是後起之秀,二公齊心協力,何愁契丹不破。"

    唐康耳聽著眾將齊聲附和,連忙謙道:"郭將軍與諸位將軍謬讚了,康豈敢與守義公相提並論?!便是郭將軍,亦久歷戎機,在下實是欽慕已久。此番能與諸公攜手應敵,實是平生幸事!"

    唐康當真是能屈能伸之人,這個時節,他無論何等諂媚之語,都能脫口而出,半點也沒有不好意思的想法。休說仁多保忠與神射軍諸將,便是何灌也大吃一驚,眾人早都聽說過唐康是個恃才傲物、不可一世的衙內,少年新貴,平素何曾輕易許人顏色?此時聽他說話,仁多保忠與郭元度也就罷了,神射軍那些對他不甚瞭解的將領,卻都是暗中感慨,傳言不可盡信,聞名不如見面。人人都以為唐康不好共事,這時卻都認定他是個謙謙君子,平易近人。

    當下,仁多保忠將唐康請進議事廳中,在郭元度的上首設了個座位,請唐康坐了,何灌則站在唐康身後-這裡自仁多保忠以下,卻也沒人認識他,只當是唐康的衛士,何灌卻也不以為異。

    坐定之後,仁多保忠便問起深州的戰局,尤其是苦河之戰,唐康便詳細介紹,仁多保忠問得仔細,唐康回答得也是條理分明、事跡清晰,眾人聽得都甚明白,不斷的點頭。對於這場戰事,仁多保忠並無一字評論,直說到唐康與李浩決定撤回衡水,田宗鎧再度返回深州,仁多保忠才說道:"退兵之事康時與李太尉堪稱果決,既然進取無功,若遲疑不定,必釀大禍。只是不合放田宗鎧回去"

    唐康知道仁多保忠與田烈武私交甚好,趁勢說道:"讓他回去,雖是田宗鎧本人堅執,可在下亦以為若田宗鎧回到深州,使深州軍民知援兵不日將至,必能鼓舞士氣,堅其死守之心。"

    "話雖如此,但要救援深州,必要得其法如今遼軍勢大,我大軍未集,倉促進兵,是所謂'欲速則不達'。援救深州之事,還當從容圖之。"

    仁多保忠話裡有話,唐康聽得臉上一紅,但卻只能當沒聽懂,他朝著仁多保忠欠身抱抱拳,只說道:"守義公說得雖然有理,然恐深州已等不到咱們再從容圖之"

    仁多保忠微微一笑,打斷唐康,"康時必是見韓寶這幾日又猛攻深州,故而著急。我卻以為,深州似危實安。"他不待唐康發問,又解釋道:"康時有所不知,韓寶攻得雖急,但是自古以來,攻城都是要一鼓作氣的,倘若不能在最初極短的時間攻破城池,便只能長期圍攻。韓寶幾次攻打深州,全是不得其法。這次他攻得時間太久,久攻不下,士氣難免低落,雖然勉強進攻,然終究難竟其功。"

    唐康一面聽一面留神觀察仁多保忠神色,但一時卻也分不清他究竟是拿話來塞他之口,還是果真做此想。他又不便在言語中過份衝撞仁多保忠,只得苦笑道:"守義公所言雖然有理,然只恐拱聖軍亦已是強弩之末。"

    但仁多保忠卻只是微笑搖頭,輕描淡寫的說道:"康時,你莫要太小瞧姚公。我大宋諸軍,不日大聚,到時深州之圍,不戰自解,又何必此時輕兵犯險?"說完,他似乎不願意再討論這個話題,又對唐康說道:"康時,且耐心數日。咱們還是先議議兩軍如何相互策應之事,衡水離阜城終究是稍遠了點,我還聽到一些傳聞,道是衡水縣對供應糧草,頗有為難之處"

    唐康聽他反客為主,無奈的笑笑,亦只得打起精神來,設辭應付仁多保忠那一個個綿裡藏針的問題。他心裡面其實能猜到仁多保忠在想什麼。

    對於唐康自己來說,他的確是真心誠意的想救深州的,這不僅僅出於公心,於私來說,深州如今已經是大宋朝野萬眾矚目的地方,倘若他唐康能夠率兵解圍,成為挽救深州的那個英雄,對於他的前程,自然是十分有利的。反之,倘若他未請令而率軍解圍,卻坐視深州城破,無功而返,對於他的聲譽,將是一個不小的打擊-難免會有人因此將他視為空有熱情而無能力的庸材-而這,更是唐康無法忍受的侮辱。

    但對仁多保忠來說,無論從公心上他是如何想的,倘若從私心來說,他個人的利益並不在此。深州能否守住,拱聖軍是否覆亡,仁多保忠並無半點責任。相反,在唐康、李浩救援無功的情況下,倘若深州城破,拱聖軍敗亡,他就是那個有先見之明,預先做出防範,力挽狂瀾的大功臣。人們會說,他早就預見到了深州已不可救,而事先在冀州做出部署,使得河北局勢不至於因為姚兕的兵敗而潰爛唐康與李浩已經成為了他的擋箭牌,既然驍勝軍苦戰無功,也沒有人能強求神射軍能成功。

    而若是深州能無事,那麼,無論如何,也少不了仁多保忠的一份功勞。

    仁多保忠無論在軍事上,還是政治上,都將自己擺在了一個極有利的位置,唐康自然也明白,雖然他聽說仁多保忠原本是宣撫使司力主救援深州的幾個謨臣之一,但是如今時移勢轉,要說服他進兵實非易事。而諷刺的是,造成這種局面,有大半也是唐康的責任,倘若沒有驍勝軍血戰苦河無功而返,仁多保忠多半也不會如此謹慎小心-此時此刻,在仁多保忠心中,無論唐康說什麼,大概他都會將驍勝軍與環州義勇視為殘敗之軍,因此,對於仁多來說,讓他即刻北進深州,無異於孤軍深入。神射軍說到底,仍是一隻步軍,守強攻弱,他又豈肯冒此大險,而不顧惜自己半世英名?

    但唐康也不是輕易放棄之人,自來無利不起早,唐康一面回答著仁多保忠,一面已在心裡暗暗盤算著自己的籌碼,計算著自己能畫出一多大的餅,吸引仁多保忠出兵。

    七月一日的第一次會面,唐康並沒能說服仁多保忠允諾立刻進兵深州,但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會議之後,仁多觀國便將唐康一行送至館驛歇息。待仁多觀國告辭離去,唐康立即喚來幾個得力的親從,將早就準備好的禮物,包括每人四匹駿馬、一把寶刀、黃金三十兩、精絹兩百匹,分別送至仁多保忠與郭元度處,而神射軍的副都指揮使與護軍虞候,則減半。這些禮物,唐康宣稱是與契丹作戰獲得的戰利品,但眾人心裡都明白,苦河血戰,又哪有什麼戰利品可言?

    禮物送出之後,素以"清廉"聞名的郭元度和他的兩位神射軍同僚,嘴上謙讓一番,便高高興興的笑納了,但送到仁多保忠處的禮物,他卻只收下戰馬與寶刀,而將黃金與精絹退了回來。唐康知道,這不過是仁多保忠表示不卻他臉面之意,他當然不算一無所獲,只要郭元度等人收了他的禮物,也就意味著,他爭取到了三個有力的盟友,但是,唐康仍然無法高興起來,因為他的最大敵人是時間。

    他沒有多少時間來從容的爭取仁多保忠了!

    這也是他不惜重金去行賄的原因。

    當天晚上,仁多保忠在驛館設宴招待唐康,宴會之上,唐康又幾次試探提起救援深州之事,雖然郭元度等人收了禮物之後,果然都從旁幫著說話,但是仁多保忠卻只是勸酒觀樂,以宴席不談公事為名,推脫開去。唐康心情抑鬱,又勞累了一日,宴會之上,不由多飲了幾杯,宴會之後,倒在驛館,一陣好睡。

    這一覺直睡到二更時分,唐康感到口渴頭痛,便從床上坐起來,大聲呼喚隨從,半睡半醒之中,只聽到驛館之中,到處都是匆匆忙忙的腳步聲,在門外侍侯的兩個親兵聽到他呼喚,忙推門進來,正點燈倒茶,卻見何灌突然走到門口,高聲問道:"都承可醒了麼?"

    "何將軍何事?"唐康聽見,連忙披了件衣服,趿著鞋子,便站了起來。

    何灌聽到唐康的聲音,大步走進房間,欠身稟道:"都承,出大事了。"

    "唔?"唐康頓時瞪大眼睛,望著何灌,卻聽他又稟道:"剛剛有人送進驛館,渾身是血,正在將養,是仁多參謀的親兵看護,不許旁人探視,下官只說是都承有令,方才勉強進去,問得清楚"

    "究竟出了何事?"

    "兩天前,段定州中伏,敗於唐河,全軍覆沒!"

    "啊?!"唐康大吃一驚,急忙問道:"消息可真?"

    "千真萬確!蕭阿魯帶大軍如今已南下深州,與韓寶合兵!這探子本是仁多參謀派去深州打探消息的,他親眼見著蕭阿魯帶的旗號,還有被遼人俘虜的定州兵。他打探清楚,段定州在唐河一帶中了蕭阿魯帶的奸計,死傷不計其數,被俘虜就有兩千餘人,蕭阿魯帶將帶傷的俘虜全部處死,屍體佈滿唐河,只帶了四五百俘虜南下。"

    "那"唐康胸口一陣凍涼,"那段定州呢?"

    "生死不明。"何灌低聲道:"有傳言說,段定州已經自刎殉國。"

    "你說什麼?!"唐康呆呆地望著何灌,整個人都像被定在了那裡。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