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玄幻魔法 > 新宋 大結局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文 / 阿越

    兩府的札子表面上是詢問他應對契丹使者之策略-在得知太皇太后大行之後,遼國肯定會遣使致哀,兩府詢問石越的意見-這個使者,究竟是接納還是不接納?石越自然看得出,兩府真正想要表達的是什麼。

    而皇帝的手詔更像是一份密詔,要求他凡有契丹遣使,一概拒之。

    從這兩份互相矛盾的命令中,石越與他的謨臣們,到此時,才總算猜到汴京發生了什麼。

    小皇帝既要安撫兩府諸公,使政局不至於發生太大的波動,影響到對遼國的戰爭,另一方面,他又不甘寂寞,希望能馬上執行自己的政策與主張。韓維與范純仁自然是要竭力替石越承擔壓力,而且二人也絕不會委屈自己的意志去屈從皇帝的想法,小皇帝既要穩定局面,面子上便仍得尊重這兩位宰執大臣,事實上他也輕易動不了韓維與范純仁們,於是,沉不住氣的小皇帝便乾脆另闢蹊徑,用內降指揮來繞開御前會議與兩府。

    從這個角度來說,小皇帝的內降指揮,倒也算是"迫不得已"。

    但這可不能讓石越感到安慰。

    有一點是毫無疑問的,在這個時候,他只能也必須站在兩府諸公一邊。這也是他一直所努力的,當外朝的力量增強,中朝的權力便會削弱,大宋朝士大夫的覺醒可以追溯到真宗朝,這是宋朝絕非漢唐可比的地方。相信即使是呂惠卿處在他的位置,也會與他做同樣的事情。其實這才是考驗他們的時候,在一個君主制國家,你不可能永遠指望皇帝如仁宗那麼好說話,又或者如趙頊那麼明事理。如小皇帝這樣的皇帝,甚至更加惡劣的皇帝,遲早都會遇上的。而石越倒是有足夠的底氣-現在可不是新舊兩黨勢同水火,恨不能將寢對方之皮、食對方之肉的時代,他們還不至於因政見上的不同,便全然喪失理智。

    皇帝會給他發第二道手詔,顯然是還沒有接到他那份半勸諫半威脅的奏折,但石越卻不必理會這一點,他便權當趙煦是見著了他的奏章的。於是,在當天,石越便封好自己的印信節鉞,並寫了一份待罪自劾的札子,準備著人送往京師。

    趙煦要麼停止給他亂下手詔,要麼便罷了他的宣撫大使與右丞相之職!

    石越當然知道,這是給皇帝難堪。皇帝今天不計較,遲早總是要算這筆賬的。但是,他認為這是必要的。小皇帝必須盡快明白他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因此,儘管范翔、折可適、游師雄,甚至包括李祥都苦苦勸諫,但石越仍然決定一意孤行。

    雖然石越幾乎可以肯定皇帝絕不可能罷掉他-就算小皇帝想,他也做不到,在這個時刻,學士院沒有人會給他草這樣的詔書,兩府他也找不到副署的宰相,門下後省更加不可能通過三讀但這種劍拔弩張的對抗氣氛,仍然讓宣台上上下下都人心惶惶。

    石越的待罪自劾札子原本十日晚上便要發往汴京,但范翔與石鑒卻自作主張,悄悄的拖了一個晚上,希望能夠出現任何轉機。

    二人一夜未眠,苦苦等待從汴京來的使者,希望事情還有轉圜的可能,一直等到次日天明,二人等來的,卻是另一道內降指揮!

    二人幾乎絕望。

    直到石越讀過這道內降指揮,吩咐范翔寫另一封奏章,范翔與石鑒才鬆了口氣。這算是一個小小的諷刺-小皇帝用一道內降指揮,向石越委婉的表示悔意,並重申了他對石越的信任與宣撫使司的權威。二人這才找了個借口,向石越稟報他的待罪自劾札子因為意想不到的差錯,沒能及時發出去。

    三天來的緊張不安,眼見著終於能熬過去了。

    但誰也沒想到,緊接著這道內降指揮的,是御前會議的一道緊急公,以及小皇帝的另一道內降指揮。兩者說的都是同一件事:在七月十日,皇帝曾經分別給呂惠卿、蔡京、章楶、慕容謙、唐康、仁多保忠發出手詔,這些手詔的內容,包括允許呂惠卿東下井陘;同意蔡京北上滄州,令他兼領滄州一切水陸兵馬,增援霸州;督促章楶兵出雁門;以及命令慕容謙、唐康、仁多保忠要不惜代價,奪回深州。從宮中保留的副本來看,給仁多保忠的手詔措辭猶為強硬,趙煦在手詔中宣稱他對仁多保忠逗留不進,觀望失機,至有深州之失、拱聖軍之敗,極為失望。

    趙煦在手詔中,委婉的解釋他是在收到石越的奏折之前發出的這些手詔,並且表示下不為例,日後定然會尊重石越的指揮權。但是,卻絕口不提收回成命之事。御前會議的札子中則說得更加清楚,皇帝已經表示悔意,並且親口宣示以後絕不會隨便亂發手詔,致使令出多門,使河北諸將不知所從,然皇帝親政之初,所頒詔旨,若是一道道都朝令夕改,會嚴重影響皇帝的威信,故此仍希望石越能斟酌行事。

    御前會議的言外之意是很清楚的:無論如何,也要給皇帝這個面子。石越亦能明白他們的心思-深州已經具有重要的象徵意義,韓維與范純仁、韓忠彥們雖然不願意直接給石越施加壓力,以免影響石越的決斷,但是,他們心裡還是希望石越能夠奪回深州的。倘若石越實在不肯對深州用兵,那麼他就得另想法子,去挽回皇帝的這幾道手詔帶來的麻煩。至於呂惠卿與蔡京、章楶,那是無關緊要,此三人皆是臣,他們若不願意執行皇帝的內降指揮,他們自己會拒絕;他們要想順水推舟,那也由得他們,但總之後果自負。

    石越也理解韓維他們的處境,現在朝廷還在隱瞞深州失守的消息,但總有瞞不住的一天,到時候,汴京市民、士子,只怕都難以接受,韓維他們也會面臨難以想像的壓力,而這種壓力之下,石越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只不過,皇帝趙煦的這種自以為聰明的幼稚手法,實在是令石越哭笑不得。誰都知道他不過是玩弄小聰明,故意製造時間差,造成既成事實,來逼石越就範,他居然還能裝成虛懷若谷、納諫如流的姿態,石越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麼好。皇帝畢竟是皇帝,石越也不能逼他太過,倘若他真要幹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或者死不認錯,石越有的是辦法對付他,但他要耍起小孩子的無賴來,石越也只能目瞪口呆。

    不僅是石越,連素來機靈多智的范翔也是傻了眼,張大嘴巴望著石越,"這這"半天不知道說什麼好。

    石越苦笑著,吩咐石鑒收好手詔與札子,搖搖頭,道:"這才叫視軍國大事如兒戲呢。"說罷,揮揮手,又對范翔說道:"你速去請王厚與折可適他們過來罷,便說某有要事相商。"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