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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文 / 阿越

    遼主次日便親至武強勞軍,他登上武強城樓,遠眺黃河之南,親眼目睹黃河南岸連營數十里的兵營,遍地的戰馬與騎兵,還有數百門令人望而生畏的火炮,許久默無一言。當日他便返回河間,只過了一晚,遼國便為高太后發喪,遣使致哀議和。

    唐康原以為石越斷然不會接受議和。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不僅石越欣然接收,便是王厚坐擁步騎七萬餘眾,兵強馬壯,也無絲毫進取之意。王厚自到了阜城後,便要求諸軍修繕營壘,堅壁以待。他將驍勝軍調至東光休整,改以雲翼軍駐冀州,龍衛軍與兩個神衛營駐武邑,他親率威遠軍與雄武一軍駐阜城。又奪了仁多保忠兵權,調走聽命於唐康的環州義勇,將神射軍、環州義勇與鎮北軍混編為一軍,統歸何畏之統轄,駐於北望鎮。如今唐康孤身在冀州,仁多保忠孤身在武邑,兩人雖然名義上仍是當地官爵最尊貴者,但是姚麟與種師中如何會聽他二人節制?

    仁多保忠是敗軍之將,倒也罷了。他也不願意在武邑自討沒趣,趁著韓拖古烈與韓敵獵南來,他便討了個差使,陪著這兩位遼使,準備先回大名。但唐康自認是有功之臣,況又是野心勃勃,豈能甘心這麼著被趕回大名府?而且他在樞府有年,固然得罪不少人,卻也同樣種下過不少的恩情,譬如龍衛軍的種師中,便與唐康是極好的交情,威遠軍的賈巖,更是受石越知遇之恩,與唐康也是莫逆之交這些人任攤上一個,資歷又淺,官職又低,又有人情在前,唐康若去了,縱不能將兵權拱手相讓,也不免要對他言聽計從。只是王厚實是個厲害角色,嘴裡什麼也不說,卻不動聲色的將他按在了惟一他差使不動的姚麟身邊。雖說就算念在他幾次三番去救深州的份上,姚君瑞也免不了要給他幾分面子,但雲翼軍的事務,卻是半點也不容旁人插手。而唐康也並不敢放肆,只能暗自忍耐著在冀州繼續呆下去。

    便在等候韓拖古烈一行之時,唐康還忍不住朝冀州城的城樓上看了一眼。

    就在兩天之前,那城樓之上,還掛著武騎軍都校荊岳的人頭!

    "諸軍震慄"!每次想起這件事,唐康心裡面都會冒出這四個字來。他不敢肯定這是不是大宋自開國以來處死的最高級別的將領,但他可以確定,這絕對是大宋自太祖皇帝以來,對統軍將領最為嚴厲的處罰。

    當日荊岳觸敵即潰之後,不敢返回真定,一路南逃,跑到了趙州城下才停下來。這些武騎軍的潰兵,禦敵無能,殘民有術,竟然在南逃的過程中,燒殺搶掠,趙州百姓雖然已有許多南撤,但留守的仍然不少,卻不料受過遼軍幾次擄掠後,竟又遭了武騎軍這道災。幸好趙州知州與通判頗有智術,荊岳一到,二人便大開城門,奉上酒肉牛羊勞軍,溫言相待,荊岳也不疑有他,只率數十親信進城,結果當晚被二人灌得大醉,數十人全被綁了起來,丟進牢裡。然後二人緊閉城門,親自登城守禦,城外武騎軍群龍無首,卻也沒有多少做賊的膽子,頃刻之間就作鳥獸散。趙州知州隨即遣人急報宣台,石越聞訊大怒,一面給朝廷寫奏章,一面就派了一名使者,持節至趙州,便在平棘將荊岳以下四十餘將校全部斬了,並令這使者帶了這荊岳等數人的人頭,在河北諸軍州"傳首示眾"。

    大宋朝的統軍將領們,可還真的從未想過會有如此嚴厲的刑罰。

    荊岳的罪名不過三條:臨敵怯懦、敗軍辱國、殘害百姓。而他卻是堂堂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而且還是統軍大將。若依慣例,至多不過貶官流放。哪想到石越竟然不請旨便行軍法給斬了,還傳首諸州示眾。

    據說此事傳到汴京,亦是一片嘩然。

    然而自東京最後傳來的敕令,卻是認可了宣台的處罰。皇帝不僅下旨褒獎石越,還嚴厲警告諸將以此為戒。樞府在真定、趙州諸府州頒下榜,凡武騎軍潰逃將士,至八月二十日前未至各官府自首者,皆以通敵論。又下敕令,荊岳以下至各營主將、副將、護營虞候,全都歸案處死,家屬流三千里。

    不但武騎軍諸將被嚴厲處罰,連兵敗的渭州蕃騎主將劉法也受重責,劉法被降職為從九品下陪戎副尉,戴罪軍前聽用,渭州蕃騎由慕容謙另行擇將統領。甚至連慕容謙也未能倖免,由游騎將軍降為游擊將軍。

    可以說束鹿之敗,真正震動河北的,倒不是慕容謙的兵敗,而是兵敗之後朝廷與宣台對統軍諸將的重責。左軍行營都總管司諸將中,只有兩個人異常幸運:武騎軍副將振威校尉王瞻雖然先敗,然而事後經王瞻上表自辯,被認定所部是得到慕容謙撤兵的命令後才撤退的,他並無過錯,兼之他殺敵與損失大體相當,王瞻不僅沒受責罰,反而以振威校尉權領武騎軍主將之職;劉延慶更是作戰勇猛,射殺遼軍大將,天子特旨,晉陞為致果副尉,改任橫山蕃軍都行軍參軍。

    但在這個時候,至少在中軍與右軍兩個行營中,沒有幾個人去關注王瞻與劉延慶,大概所有的統軍將領,都很難忘記荊岳那顆用石灰處理過的人頭。

    所有的人,都在感受著時代的變化。荊岳的那顆人頭,意味著五代以來中原王朝的驕兵悍將傳統,已經徹底結束。

    在這樣的時刻,唐康是很識趣的。他絕不會蠢到此時去觸霉頭。儘管他無法理解,田烈武在河間坐擁步騎近五萬大軍後,反倒坐視著遼主在半個河間府來去自如,竟連襲擾遼軍的心思都收了起來;慕容謙就更加像是被打掉了銳氣,在橫山蕃軍步兵抵達後,按理說他應該軍勢復振,有一點興兵復仇的意思,然而他卻龜縮於鎮、定之間,毫無東顧之意。

    任人都看得出來,遼軍已經無力繼續南下了。

    而大宋在河北自東至西馬步十三四萬之眾,卻在行堅壁高壘之策,甚而堂而皇之的與遼人議起和來。

    唐康突然很想回大名府,當面問問石越,他還記不記得他的"絕不議和"之誓!儘管他心裡面也明白,凡是身居石越那個位置的人,大概都是將背誓當家常便飯的。他若去指責他們,他們自然會有另一套大道理等著回復他。

    "議和!議和!議個鳥和!"唐康在心裡面啐了一口,忽然一夾馬肚,掉轉馬頭,朝冀州城內馳去。

    "都承!""唐參謀!"冀州知州與通判萬料不到他來這一手,慌得在身後大叫,但唐康頭都不回,早已驅馬消失在城中。二人轉頭救助的望向姚麟,卻見姚麟正目無表情的望著北邊,身子連動都不曾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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