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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一章 道從頭 文 / 末日先驅

    「把酒滿上。」我含糊不清的說,至少我自己聽上去會這麼覺得,在生理上我已經喝的太多了,可是在心理上還遠遠不夠。我看著正在為我斟酒的娜塔莉,凝視著她,只希望能看的稍微清楚一些,可她卻總是晃個不停,而且動作越來越大,直到變成了兩個,三個,四個。

    在這些若隱若現身影中,我見到了一些老熟人,勞薇塔,迪菲婭,卡妮婭,甚至伊莎貝拉…什麼,你問我有沒有星辰之淚?快醒醒吧,蠢貨,她絕不會出現在這裡,她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她是獨一無二的,沒有誰能代替她,就好像人們總會分不清這滿天的星星,卻不會有人認錯那驅散黑暗的圓月和衝破晨霧的朝陽!你、你、你、還有你,我指著那一個又一個搖曳的虛影,在她面前,你們通通暗淡無光!

    彷彿是聽懂了我的話,這些虛影開始漸漸的融於一體,變成了一張男人的臉,拜託,難道我已經孤獨無助到需要一個男人了?!等等,等等,這張臉我好像在哪兒見過——雜亂污濁的頭髮,參差不齊的鬍鬚,刀劈斧砍般的面部線條還有那雙就算喝再多酒也掩蓋不住失魂落魄的眼睛…

    這是我!可這…可這不該是我…

    這不是晨光鎮的我。

    更不是狼堡中的我。

    不是驕陽城下的我。

    也不是冰封城外的我。

    這是…這是被埋在地底的我!

    是的,在博愛城的生盡歡,可就連頭頂的光芒萬丈也趕不走我臉上的灰敗和頹廢,它在燭火中搖曳著,跳躍著,幸災樂禍的對我說:「看看現在的你吧,索薩,看看現在的你!七年前你被趕出了晨光鎮,那時的你舉目無親,落魄如狗,同樣是那時的你,躊躇滿志,揚言要重新開始。可七年後的今天呢,哈哈,你除了更老更醜之外,跟那時沒什麼區別!」

    「我比那時要強大一百倍!」我咆哮著。

    「可你的敵人比那時要強大一萬倍!」他揪著我的衣領吼回來:「你這個叛教者,世界上一半的強者想把你釘死在十字架上,世界上一半的人想參加以你的身體為燃料的篝火晚會,你謀殺了你的長官,他對你形同再造!你害了你最好的朋友,他原本前途無量!你還毀了他的愛人,他們原本幸福的足以讓所有人嫉妒…你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你害人害己,一事無成!

    你罪該萬死,十惡不赦!

    你害人害己,一事無成!!

    你罪該萬死,十惡不赦!!

    你害人害己,一事無成!!!

    你罪該萬死,十惡不赦!!!

    不!我嘶喊著抱緊自己的頭,打雷了,一千個炸雷在我腦子裡轟鳴,一萬道閃電在我眼前閃耀!我撲倒在餐桌上,潑灑的酒和打翻的菜湯濺了我一頭一臉,讓我活像個五顏六色的小丑。

    哦,諸神慈悲,救救我…誰能救救我!

    「如果諸神真的慈悲的話,我想他們不會救你的。」

    「誰,誰在說話?!」我跌跌撞撞的站了起來,雙手的火焰已在滋滋灼燒,不管你是誰…我使勁眨了眨眼睛,好讓面前的兩個虛影合成一個,不管你是誰!我都會讓你在痛苦的哀嚎中明白,我早已今非昔比,我不再是晨光鎮的大男孩兒了,我他媽再也不是了!

    我應該先燒他哪裡?是向後梳理的暗金色頭髮,是靜如止水的銀色眼眸,是那張一塵不染,似笑非笑的面孔,還是那身整齊的,乾淨的,鑲金邊的白色長袍…是的,我哪兒都不能燒,看著逐漸在手中熄滅的火焰,我對自己說。他是格林,雖然這些天來他經歷了所有我經歷的一切,甚至比我更多一些,可如今我們看起來卻像是來自於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格林祭祀,少爺他…」娜塔莉近乎於哀求似的對他說。

    「你去休息吧,對於一個醉了三天三夜的人來說,我想他也不會在乎有沒有人給他端茶遞水了。」他微笑著,一如既往的溫柔:「還有,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叫我格林就好。」

    「嘿,格林,我…」我伸手抓向離我最近的酒瓶,可我明明碰到了它,卻只能將它打翻在地。好吧,好吧,反正在我殘缺不全的記憶中,酒瓶應該到處都是:「我想問你個問題。」

    「那你可以坐下,慢慢說,只要你能保證別再睡過去。」他順手拉過一張椅子,坐了下來,面對著我,臉上那循循善誘的表情甚至讓我想起了麥克白。

    哦,麥克白,諸神原諒我。

    「我不明白,格林,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麼?」

    「很多,格林,很多很多。」我試圖去拿另一個酒瓶,可它卻跟前輩一樣被我摔的粉身碎骨:「為什麼我只是殺了一個流浪漢,安德烈就要把我這個唯一的兒子交給執法者?為什麼我幫傑森拿下了他朝思暮想的狼堡,他卻把通緝令扔到了我臉上?為什麼我冒著生命危險幫伍德裡奇家族贏得了和平,他們卻把我像狗一樣趕了出來?為什麼我跟著費雷羅肅清了整個埃蘇雷格的異教徒,不惜粉身碎骨讓第九軍團在月光城全身而退,幫同鑄會攻破了擋住他們十幾年的冰封城…可現在我他媽卻成了叛教者,成了這個世界最該死的人!這不公平,格林,這不公平!這***不公平!!」

    彭!這次不再是酒瓶摔碎的聲音,而是我的拳頭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桌面上那些碎玻璃熱情的招待了我,它們紛紛劃破我的皮膚,鑽進我的肌肉,用我鮮紅的血液和濃烈的威士忌調製成了一種無與倫比的雞尾酒。

    「不公平?你覺

    覺得不公平?」他揚了揚了眉。

    我盯著他,咬牙切齒,就像他應該為我現在的處境負責。

    「說到不公平,我倒有幾個故事想講給你聽聽。」他不為所動,語氣聽起來甚至覺得我所遭遇的一切都理所當然:「從前有個流浪漢,他衣不遮體,食不果腹。有一天他來到了一個小鎮,沒人知道他為什麼要來這兒,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也許在這個小鎮他不過是想混一頓飽飯,睡一個好覺,雖然他的床鋪不過是胡同口一個骯髒的角落,也許他只是路過這裡而已,就像他路過的數十個小鎮一樣,可他絕對想不到自己會被活活燒死…別這麼看著我,我又沒說燒死他的那個人是你,我只是想問問你,你覺得這一切對他來說,公平麼?」

    「第二個故事,有那麼十幾萬人,或者說曾經有那麼幾十萬人,他們生活在北方一個叫冬眠城的地方。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像全世界所有的平民一樣。直到有一天,一個叫做熾天之翼的教會佔領了這裡,並對他們說:「嘿,你們得聽我的!」他們不明所以的說:「好啊,只要我們能活下去。」後來,那幫異教徒被一群來自同鑄會的人趕出城去,那些全副武裝的士兵殺了很多人,其中有些人是他們的鄰居,甚至親戚,並對他們說:「嘿,你們得聽我的!」他們驚恐的說:「好啊,只要我們能活下去。」再後來,熾天之翼的人殺了回來,把同鑄會的人趕了出去,又殺了更多的人,並對他們說:「嘿,你們還是得他媽聽我的!」他們屁滾尿流的說:「好啊,只要我們能活下去。」這種生活就這樣週而復始,循環往復著,只到十幾年後,他們被趕盡殺絕,他們的家園被付之一炬。我想問問你,這一切對他們來說,公平麼?!」

    「還有一個故事,有那麼一群人,他們的心智被罪惡佔據,他們的靈魂被黑暗吞噬,相信我,我親愛的朋友,他們可不在少數。他們盤踞在一個叫冰封城的要塞中,在三次會戰中讓幾十萬捍衛者葬身城下,他們每個人的手上都沾滿了同鑄會信徒們的虔誠之血,這一點你我都深信不疑。可是有一天,他們那看似堅不可摧的堡壘卻被一個灌鑄法師聽起來可笑無比的計劃和兩個瘋子荒誕至極的賭注所摧毀。潮水般的戰士們蜂擁而入,「為了光明!」那些人高喊著,如沐聖光,無人可擋。可他們卻沒有放棄,他們嘶喊著,嚎叫著,張牙舞爪的為了他們那最瘋狂卻也最純粹的信仰螳臂當車,直到被那飛馳而來的刀劍之輪碾的粉身碎骨,血流成河!我想問問你,這一切對他們來說,公平麼?!」

    「別急,索薩,我還剩最後一個故事,雖然這也是我最不想講的故事…曾經有那麼一對兒青年,他們出生在一個無人知曉的村莊裡,而他們的父親連村長都不是。他們在村裡唯一的教堂裡相識,相知,相愛,那時他們是如此的天真,天真到以為一個吻和一個擁抱就足以令他們廝守一生。那時他們是如此的虔誠,虔誠到要加入同鑄會的北伐軍,為那些看似真誠的教義出生入死,對那些看似罪惡的人民刀槍相向。說真的,索薩,如果能回到當年,我一定會對他們說,別去,我愚蠢的孩子們,千萬別去。」

    「可他們卻就這樣義無反顧的走了下去,直到北伐失敗,直到跟懷特去了埃蘇雷格,直到在酒吧認識了那個蠢到去喝酒還穿著軍裝的法師。我跟他聊了很多,一見如故,你猜後來她怎麼跟我說?她說:「哎呦,親愛的,咱們倆都要被他帶壞了!」是的,她總是像個知更鳥般不停的對我說。」

    「親愛的,小心點兒。」她踮起腳尖兒,一邊吻我一邊說;「親愛的,別忘了你的藥劑。」她擺弄著烏煙瘴氣的藥水,頭也不抬的對我說;「親愛的,早點兒回來。」她強忍著眼圈中打轉的淚水,故作輕鬆的對我說;「親愛的,我是你的幸運星呢!」她微笑著對我說,就像朵陽光下的百合。」

    「可她又得到了什麼呢?那對兒離開了寧靜的村莊,從此就一直四處奔波的青年,他們又得到了什麼呢?我想問問你,索薩,這一切對他們來說,公平麼?!」

    「格林,你該殺了我。」我跪倒在他面前。

    「沒錯,我是該殺了你,然後呢?殺了我自己嗎?還是應該一手拎著死去的你,一手拎著跟死了差不多的朱麗去榮耀城,去真理大教堂,去對那些高高在上的聖堂和恨不得把我們扒皮抽筋的教眾們說,燒死我吧,看看我到底有多虔誠?!」

    我看著他那張在燭火中忽明忽暗的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沒錯,我知道我們不僅前功盡棄,而且已經墜入深淵,這一點我跟你一樣清楚。可我也知道,如果我們只是一味的消沉,就只能越陷越深,萬劫不復,這一點我比你清楚得多。」

    「難道我們不是已經萬劫不復了麼?」

    「那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下,為什麼兩個萬劫不復的人到現在都還活著,其中的一個甚至還有時間醉生夢死?」

    「活著?像現在這樣?」我擠出一個笑容,以為這樣就能讓滿嘴的苦澀變得稍微甜一點兒:「別逗了,我們正像玩偶一樣被兩個大人物撥來弄去,直到某天他們玩兒膩了的時候把我們丟進一個叫做異界的垃圾堆裡,而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他媽什麼都做不了!所以…來吧,朋友,來陪我喝一杯,然後睡一覺,但願在夢裡我們能暫時把這些忘掉。」

    「你怎麼知道我們什麼都做不了?你明明什麼都沒做過,又有什麼資格對我這樣說?!」格林盯著我,不知道是不是又出現了幻覺,我總覺得在他銀色的眼睛裡有一些金光在閃爍:「沒錯,曾經我們官拜將軍,看似前途無量,可那時的我們也不過是在同鑄會這個巨大的陰影下苟活!我們早已看清了它偏執的殘暴和腐朽的墮落,我們想改變,卻勢單力薄,我們想反抗,卻又放不下它給我們的這些頭銜和財富,雖然我們都知道這些頭銜和財富都沾滿了無辜者的生命和鮮血…」

    說實話,我想打斷他。

    我想說,嘿,也許,只有你才

    這麼覺得,其實我很滿意自己曾經在同鑄會的生活。雖然自從加入同鑄會以來我都像掉進了血海裡,總是不停的殺戮,殺戮,再殺戮,甚至有好幾次差點兒把自己搭進去,可是正如格林所說,這些畢竟給了我…頭銜和財富,而我也無比的需要這些。除了跟所有追名逐利者共通的想法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我認為只有這樣才能讓我進一步的接近她…可是現在呢,我的星辰之淚,我居然又把我們之間的距離拉得更遠了!

    「可現在好了,我們不僅不再隸屬於同鑄會,而且已經跟它水火不容,更重要的是,我們還得到了一個盟友——世界上最強大的死亡召喚者!你要知道,不僅僅只有我們才是同鑄會的眼中釘,肉中刺,阿倫跟同鑄會已經鬥了上百年,而敵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看在諸神的份兒上,就算讓我們自己選,我們都不可能選到比他更合適的盟友了!」格林越說越興奮了,甚至在話語中不知不覺的滲入了神聖之力,震得我的耳膜一陣轟鳴:「這是上天賜給我們的機會,索薩,讓我們借助阿倫的力量,顛覆同鑄會,甚至徹底消滅它,然後引領世界上真正善良和理智的人們重新走向光明!」

    「走向光明?在一個死靈法師的幫助下?你確定?」

    「重要的是結果,不是過程!」腦海中響起了格林的心靈感應,可縱使這樣我似乎依然能感受到他赤誠的語氣和如聖光般明亮的眼睛:「要摧毀我們當前最強大,也是最緊迫的敵人,我們必須借助一切我們能夠借助的力量,就像之前我對你說過的,當身處逆境的時候,我們必須物盡其用!而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不會停止成長,我們會變得更強,總有一天,相信我,索薩,總有一天我們能夠靠自己的力量照亮整個人間!」

    「可我不認為一頭劍齒虎會屑於跟兩隻螞蟻結盟。」

    「只要他明白想對付長毛象,一頭劍齒虎還遠遠不夠!」

    「那加上兩隻螞蟻就夠了?!」

    「幾百萬滴水才能聚集成溪,幾萬億滴水方能匯流成海,這種道理連你我都懂,難道堂堂死亡召喚者會不明白?他跟我們一樣,索薩,從本質上來說,他跟我們一樣!要扳倒同鑄會,他同樣需要借助一切他所能借助的力量!」

    「所以…我們要準備變成他的行屍走肉了?」

    「不,他的行屍走肉已經夠多了。」格林的嘴角露出了自信的笑容,雖然我實在想不通他的自信來自於哪裡:「我想他會更需要兩個真正意義上的…活人。」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們很快就要知道了。」

    說著,格林不由分說的拉起我,直奔阿倫的書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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