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月啞然,她想,大師伯擅長控獸,教導自己的必定是對獸類的控制,如今將自己扔進豬群中,若是自己無法讓遍地的大地拱豬聽從自己的指揮,那麼自己斷然是出不去的。
修真無歲月,也不知道自己要呆到什麼時候。
好在雲中隱還惦念著她未曾辟榖,知道她還需要水和靈米,便在草地裡的一處清水池塘邊給她埋一大袋靈米,讓她不至於渴死餓死,順道兒也能在清水池塘梳洗一番。
如此,顧長月悲催的放豬生涯便開始在雲中隱草房後頭的青青草原上。
除了機靈過頭的豬,其餘大地拱豬都笨得名副其實。
一頭豬稍微走遠一點距離,便會不記得折回的道路,它們往往會焦慮不安地四處亂竄,一不小心就闖進一些結界與結界相交的邊緣,從而被拖進兇猛妖獸乃至靈獸所在地,然後被活活撕咬致死。
顧長月每天的任務就是看著這群蠢豬,以保證他們完好無損地在結界的空隙處健健康康地生活。
以顧長月現在的實力雖然無法打開結界,但是憑借靈力感知,還是清楚哪些地方屬於結界與結界交集的薄弱處,不能夠靠近,哪些地方屬於安全地帶,可以隨意走動。
無奈的是,大地拱豬不僅僅笨,而且怕人。
但凡看到人類,便撒開腳丫子驚叫著四處亂竄。
一大群豬奔跑起來的景象還是頗為壯觀。
顧長月想過很多辦法對付它們,厲聲呵斥,溫聲安撫,甚至用鬼火嚇唬,軟的硬的,卻都無法,畢竟沒有頭腦的豬就是沒有頭腦的豬,哪裡能懂人的意思?
想來這也是雲中隱讓她來放豬,而不是放別的低級獸類的原因。
除卻實力,大地拱豬算得上是最難管教的獸類。
而那頭名叫豬的傢伙真的很懶,一天到晚除了看著她傻笑而外,就是倒在她的腳邊睡覺,踹也踹不醒。
無法,顧長月只好跟在一群豬的後頭邊追邊喊。
顧長月兩輩子加起來都未曾這般無力過,事實上若換成上輩子,沒有能力的時候她只能在獸峰上幫忙端獸食,有能力的時候則根本沒有耐心面對一群低階獸類,遇到擋道兒的直接拍死,哪裡能像現在這邊好脾氣。
不過說來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經歷了上輩子解爆生死的悲哀,如今不管什麼事情,她都能夠用極好的耐心去面對。
正如看著滿地亂竄的豬群,她一點兒也不覺得煩躁。
既然短時間內制不住一群豬,那就乾脆找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撤走身上所有的氣息,靜靜地研究一下測戒,或者根據鬼道隱吸術上的法子吐納。
夜裡披星戴月,天地靈氣湧動,則閉目打坐,安心修煉。
當然有時候也會讓小花釋放幽冥鬼火灼燒經脈,用這種方式來提高修煉速度。
受惠於斗轉星移陣的運轉,只要不是雲中隱故意利用結界灑水,天空幾乎沒有下雨的日子。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就在將近一個月的時候,顧長月發現,自己身上的氣息就算不用自己可以隱藏,也幾乎無法感知。
而更為奇怪的是,最初時經常被她嚇唬得四處亂竄的大地拱豬似乎再也不害怕她了,或者說已經忘記她的存在,三三兩兩集著隊來她身邊翻土吃泥。
她覺得驚奇,對小花道:「它們怎會不怕我了?是因為我的氣息收斂了麼?」
小花只道:「我覺得你再努力一些,應該就可以出去了。」
於是顧長月無事之時便斂了氣息盯著一群豬看,偶爾也要說上兩句話。
大地拱豬越來越多的喜歡在她的周圍活動,甚至不會再隨處亂跑。
顧長月終於鬆了口氣。
就在這個時候,白衣束髮的雲中隱又出現在她的面前,眼中難得沒有促狹的光芒,而是被一種莫名的震驚代替。
「居然只用了一個月。」
這是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顧長月還有些模糊,欠身喚道:「大師伯。」
雲中隱愣了許久才回過神來,道:「你可以出來了。」
顧長月問:「長月可是過關了?」
雲中隱揮手撤開結界,道:「算是通過了。」
顧長月忙走出結界。
無論如何還是有些歡喜,畢竟和一群豬天天呆在一起,就算再有耐心,感覺還是不那麼美好。
名叫豬的傢伙從顧長月的腳邊跑過,已經竄出來跳進雲中隱的懷抱,轉頭看著顧長月傻笑。
雲中隱忽然問:「可是還有些迷茫?」
顧長月點頭:「弟子有一點不明白。」
雲中隱道:「是不是你不管不問,這群豬反倒一點兒也不怕你,甚至慢慢開始接近於你?」
說到修煉的時候,他異常認真,完全沒有半點猥瑣的表情。
顧長月也不由肅穆起來。
雲中隱看著她的神情,點頭道:「我給你那無名冊是起了些許作用,但是作為控獸這一點,獸類往往都要比人類敏感,它們或許不懂你的語言,不懂你的動作,卻能夠明銳地感受到你到底有害還是無害
,它們能夠用獸類強烈的第六感感知你的心境,你若越想控制它們,便會引起它們的不安,相反,你對它們不管不顧,首先便是緩解了它們對你的戒心,這一點很重要。」
顧長月慢慢品味雲中隱的話,覺得甚是有理。
雲中隱停頓一下,繼續:「若要控獸,必先修心,只有在獸類感覺不到你的危險的時候,你才能夠得心應手的施展功法控制它們,這邊是師伯的道。」
顧長月道:「師伯的道是什麼道?」
雲中隱道:「靜心之道。」
靜心,說起來容易,實際上卻實屬不易。
雲中隱又道:「『靜心』二字看起來容易,真正能夠做到著實很難,就好比將一個人長久關在一個固定的空間,饒是強大的修士,也會瘋掉,我將你關在豬群中,一開始不過是要你和它們呆一個月而已,卻沒有想到你越到後面反而越安靜,一般練氣三層的弟子在面對這等情況的時候,都不會好好坐下來修煉,他們總是胡思亂想,大多會覺得我在故意刁難,便是你那師兄,頭個月也是一事無成。」
顧長月驚訝地看著雲中隱,自己不過耐心好了一些而已,沒有想到歪打正著,頭個月便讓雲中隱如此滿意。
她不知曉的是,她本就適合這條路。
雲中隱一臉滿意之色,不由抬起大手,重重地拍在她的肩膀上,迅速捏了幾把。
頓時,一本正經的師伯模樣毀於一旦,留下一臉促狹的笑。
顧長月還原本正在品味雲中隱的精心之道,哪裡想到雲中隱會有這麼一手,大驚失色:「大師伯……」
雲中隱面上的笑意一震,趕忙將手拿開。
而他懷中的豬則趁亂翹起前蹄,準備在顧長月的胸前蹭上一把,還好顧長月反應及時,迅速躲開。
這一人一豬…
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雲中隱看著豬的動作,大怒,一把將其扔進結界,罵道:「死蠢豬,哪裡來的色心?滾回去好好兒修養,自己色就罷了,還把我也帶壞了。」
豬被扔進結界,可憐巴巴地望著顧長月,一臉不捨。
雲中隱狠狠地瞪它一眼,然後轉頭對顧長月道:「師侄女提前完成任務,當真值得嘉獎。」
顧長月問:「大師伯接下來打算如何?」
但是識海中卻咬牙切齒地道:「小花,往後這個大師伯再敢對我動手動腳,你就用鬼火給我狠狠地燒,我觀他實力不錯,定然不會輕易燒傷的,你只管燒就是了。」
小花義憤填膺地道:「對付這等人,便不該留情,阿月你且放心。」
雲中隱並不知曉顧長月與小花的交流,搓了搓手,道:「既然今天把你放出來,便是要帶你去搖光大殿一趟。」
顧長月有些驚訝,道:「有什麼事情麼?」
雲中隱不由多看顧長月兩眼,道:「的確是有點事情,走吧。」
說完,拿出兩張黃色符篆,貼了張在顧長月的後背上。
旋即,顧長月便感到天旋地轉,待眼前的風景重新清晰,已經立在搖光主峰巍峨的大殿之中。
居然所有人都在。
首先是氣俊美清的古道一,男人外表女人內心的葉翩躚,嫵媚妖艷的崔二娘,邪氣森森的小師叔,然後是美麗皎潔的木紓,旁邊還有個陌生的青衣少年。
那少年生的面目清秀,一襲青衣,正襟危坐,面上異常嚴肅。
初見顧長月,他的臉上露出驚異之色,片刻後恢復正常。
顧長月猜想他定然是大師伯的弟子沉曦無疑。
可一點兒也和大師伯不像。
搖光峰雖沒有那麼重禮節,但是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少,一一拜過眾人,顧長月才看向那少年,道:「見過師兄。」
沉曦頷首,沒有說話。
顧長月也不在意,早前木紓便對她說過,大師兄雖是大師伯的弟子,卻有小師叔的性子,向來喜人接近,也不喜言語,不過為人憨厚正直,亦不會表達,故而容易讓人誤解。
他不說話,她便也不說話。
倒是崔二娘有些驚異地看著顧長月,問:「阿月開始學習隱吸術了?」
眾人都將目光落在顧長月身上。
顧長月怔了下,就彷彿自己也成為眾人的中心話題一般,心裡複雜莫名,她不急不緩地回道:「回三師伯,這些天幫助大師伯……放豬……無事的時候學了簡單的吐納之法。」
說罷下意識地看了眼古道一。
古道一精緻的面具下,臉龐俊美異常,嘴角帶著淡淡滿意的神色。
「阿月隨時四系偽靈根,但我鬼道一途側重悟性,如今將隱吸術悟了些許門道不是難事,不過往後還是應當不驕不躁,好好兒修煉,不要辜負師伯師叔們對你的厚望。」
聲音甚是溫和,像是長輩在勸慰自家的孩子。
顧長月心裡暖暖地,鄭重道:「師尊,弟子知曉。」
古道一點了點頭,「嗯,先坐到木紓身邊吧。」
古道一雖然排行第四,但卻是搖光首座,無形中也就起到主導
作用,眾人齊聚一起,主要都由他發言。
而眾人依照排行入座,唯有小師叔隔得大家遠遠的,一個人坐在一個角落,像是幽靈般,無聲無息。
顧長月依言,退至木紓身側坐下,看向眾人。
眾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似乎有什麼事情發生。
木紓見她過來,便側過頭,在她耳邊低聲道:「出大事了。」
顧長月不由偏頭看她。
木紓道:「你被大師伯帶走的時候,紫靈兒從浮蚩山逃了,刑法總堂去追,卻遭遇了暗影門二王之一的影王,全軍覆滅,紫靈兒被影王救走,四師叔作為刑法總堂真正的幕後掌權者,半途遇到此事不得不動手,卻驚訝地發現,那影王原身懷古洲絕技,竟是古洲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