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有閣麟游 文 / 月照花林
出了天仙樓,遲染繞遍全城換了五趟車、在車上換回了女裝,才敢回遲府。
只因竹真的為人她太瞭解,即使只是一次碰面,對方都會在每一個細節上小心翼翼、疑心重重。雖然這樣欲蓋彌彰的行為容易引起注意,也比被直接發現身份強很多……至少這白衣公子的形象再怎麼惹眼、再怎麼引起竹真懷疑,也只在出現的時候。其它時候,她不說,沒人能想到她遲染身上。
想到重生以來要改變的第一件事,遲染不免以手扶額——當晚的人必須找到,且找起來不會容易。可她如今半點勢力也無,母親又在外地,憑自己動手找人是天方夜譚。再說官府,遲染也明白母親不在的情況下,靠官府要等到下輩子的。
遲染回到府中只歇息了一下、止了嘔吐的感覺,就不假思索直接翻了全部家底,數了數全部私房錢——微微一笑。還好,把值點錢的私物都賣了,再從府中庫房裡搬點東西,剛剛夠一次麟游閣的佣金。
「紫木,與庫房的陳管事登記一下,拿兩三個金銀物件出來,與這些一起賣了……記得賣高價。」遲染心情良好地把幾張現成的銀票揣起來。
「是!小姐……」紫木先是習慣性地應下,隨即又感覺不對——難道小姐又闖了什麼罪行?老主子為官清廉,這麼下去商家出身的先主夫留下的家底遲早要敗光啊!於是停下身來,瞪大了眼睛,出口問道,「小姐這是要?」
「人生在世,及時行樂不如積些陰德……」這話真矯情,不過她還是得作出滿腹感慨、看破人世沉淪的樣子,「賣好了隨我上青龍廟燒香,上些香火錢,為娘親祈福。」後半句語氣絕對要一本正經、十分虔誠!
「額……是,小姐!」紫木被遲染的忽然之舉驚到,愣了一下,立刻應下來去準備。不管多敗家,鬼神之事一旦說及,攔下可是要冒犯的。不過……紫木撓撓頭看看天——好像自從某天下午睡了一覺,小姐越來越不按常理出牌了……
麟游閣是一個遲染活了兩輩子也找不到幕後主子的地方,也是出錢拿命最方便快捷的地方。麟游閣能付起佣金的人不多,但還不算少。關鍵是,知道它的人很少。遲染至今也只能判斷出一點——麟游閣有朝廷背景是一定的,但絕不是聽命於女皇的。
賣東西籌錢花了半日時間,第二天遲染真的帶上銀票去青龍廟了。因為這麟游閣的聯繫方式,正是在青龍廟中。而付錢的方式,是捐香火錢。聽聞麟游閣從來不從香火錢中將佣金取出,而是與其它香主的錢一起用作繼續修繕青龍廟、廣佈善事。
遲染此番去聯繫麟游閣反倒不用易裝——因為沒有必要。不管她穿成什麼樣子,麟游閣的人必然能在分毫之間辨別出她就是遲染。
這機構如此變態。遲染記得上輩子,因為好奇心強、一時手賤,趁接她生意的人不注意揪了幾根對方的頭髮,結果立刻口吐白沫差點喪命在那裡……最後付了兩倍的佣金換得解藥,當然,這錢還是竹真的錢,又在床上躺了半個月才能下地。
進青龍廟,上香,捐香火錢……一切看起來和其他來上香許願、祈求風調雨順的善男信女一樣。唯一不同的,是要對一邊執掌香火的僧女說一句:
「大師,昨夜住持大師曾邀我共談蒼生事。」
僧女於是問:「蒼生為何?」
遲染答:「人,非人。」
「施主為何?」
「非人。」遲染說完,暗罵編這接頭暗號的人忒小氣——找他們一回就得罵自己一回。
然後,就會有人引去,蒙眼,坐在一頂轎子裡被人抬著入密道。再出來不會在廟中,會在麟游閣。見到的也不會是住持,而會是麟游閣的人。
麟游閣,人人都帶麒麟面具——麒麟本是祥瑞的神獸,偏偏那面具形象可怖。遲染看不出此番接待自己的人,與前世見到的是不是一個人。因為她們衣服裝束都一樣,聽聞身形即使不一樣也用易裝手段偽裝得一樣了,連頭髮都一樣是白的……不過遲染這次不敢亂揪了。
遲染當場在紙上寫好了訴求,按下手印,交個面前的人。
「以何物換?」這聲音蒼涼有如假聲,傳到耳邊時滲著涼意。與遲染前世見到的沒有什麼不同——但這非人類一樣的聲音,也是麟游閣的共同特徵,絲毫不能據此判斷是不是一個人。
「銀票。」
「銀票為何?」
「香火。」
「香火為何?」
「蒼生。」
於是,交易達成。對方微微點頭之後,遲染滿身冷汗——還好,暗號未變。麟游閣暗號,一百年一換。遲染能順利進來,並不能完全說明後面的暗號仍未變。而中途說錯,將永遠留在麟游閣。成為永遠不見天日的活死人,或者真正的死人。
遲染一度覺得這形式古怪又老套。這整個對話中,唯一能變的,只有銀票二字。可以換做金銀,甚至於更珍稀的東西。但之後必然歸結於香火。也因為絲毫不能差錯的古怪對話,中間但凡一句話答錯的人,便再也走不出麟游閣。
多一個舉動的人,同樣走不出麟游閣。遲染一直都懷疑自己前世能出去,最後還能跑能跳沒癡傻沒殘疾,除了那兩倍佣金之外,竹真一定許了麟游閣更有價值的東西——而且是價值難以估量的東西。
當時的遲染一度為這無證據的推測隱隱高興。現在看來,這沒什麼真實證據的推測,即使是真的,也不過因為當時的她有更大的利用價值罷了。
再被蒙上眼睛,出密道……回到青龍廟。
r/>身周依然是來來往往的香客,虔誠地上香祈求。她們臉上是遲染永遠無法理解的信仰——她只看到,實實在在的東西。例如麟游閣,拿錢辦事。不似這青龍廟供奉的青龍,維持著威嚴的神色,任人拜倒、奉上全部身家,看人痛哭流涕地求告、或是滿臉虔誠地訴說,依舊不動聲色。
「小姐。」
「嗯?」
「沒,方才覺得小姐……要升仙一般。住持大人若是說小姐有佛緣,小姐千萬別信,家主就算後來嚴厲了些,也還是很疼愛小姐的。」紫木只覺得,自家小姐方才恍惚的神情,好似俯瞰眾生。也不知這青龍廟的住持都說了些什麼……都說超然物外是高人,她卻覺得小姐就算依舊一事無成也比當了僧女強。
「紫木,你何時變得這麼囉嗦了?是時候找個夫郎了……不然小姐我的耳朵遭罪……人也危險咯。」遲染的眼中滿是戲謔地看著紫木,咧嘴笑得開心,方纔的恍然神色一抹而盡。
「額,小姐,屬下絕沒有……」
「哈哈哈哈……你當真了。」
「……」
「紫木,別擔心,我早就注意東市賣豆腐王記家的小兒子看你好久了,長得是真不錯,小姐我改天就給你說過來!」
「沒有……」
「哎,不對,我還記得你總給辛兒買些小玩意人家總不收……莫不是?」
「咳……不是……」紫木的圓臉紅得不行行。
「哈哈……」遲染笑得更歡實了。為此,遲染覺得有一個可以調戲的隨從、真真是件不錯的事情。
麟游閣辦事效率果然高,只隔天便已查清始末,將當日倚紅閣中犯事兒又栽贓的女子送到遲染手裡。麟游閣給人很個性。
「小、小姐……外面……」辛兒一個未出嫁的男子,走進門的時候地上還什麼都沒有呢,一出門就看到地上白花花捆著一團人形的肉……只覺得視覺衝擊太大了,只顧著急忙忙轉身跑回家裡和遲染通報,話都說不利索了。
「哦?」遲染一出門,看到赤身*出現在自家後院、捆綁得很有藝術感的女子,眼都沒眨一下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這繩子捆綁的,只要不是內力一掙脫個沒影的世外高人,任誰都別想自己解開。上下交叉無數個扣結,還勒緊身上好些不該勒緊的地方——那女人一張猥瑣臉上全是紅暈。要說這麟游閣教壞小孩子呢……這被未出閣的男兒看見了,怎一個糟糕了得。
「辛兒,記住,這人你沒看見過。」遲染隨手扯一個床單過去,先遮住,再把人拖到家裡慢慢解繩子。
「是,小姐」
「也別羞,什麼名節的,沒人知道。」
「是,小姐。」
「而且……以後嫁了人,要看多少有多少。哎,辛兒看紫木身材怎麼樣?」
「呸,小姐下流!」小姐前面還像話,這句就歪了!辛兒捂臉跑遠了。
遲染則把人收拾得衣能蔽體了,換個正常的捆法,帶到天仙樓——再請水輕過去。沒送到丘府,是因為丘府有長輩,有些事到底是沒法做的。水輕倒沒有真正雕一朵人花出來。不過,那女子手筋腳筋什麼的都斷了,舌頭也沒了,這輩子再想有什麼好活……難,真難。
遲染得確信,今後若有一天水輕發現在丘呆子心目中,他地位比她遲染高的時候……她遲染做什麼事都別犯在水輕手裡!簡直是生不如死的結果在等待著!而且水輕是重生的變數,他做什麼事情遲染完全沒底!
比起遲染的這點兒得瑟樣,逮住的那女子是實打實的真紈褲,而且是色膽包天。事情敘述起來,就是一個純紈褲的簡單自我滅亡史——紈褲女在大街上看過一眼水輕起了歪念頭,調戲未果反被水輕教訓,於是懷恨在心。後來在青樓偶遇水輕,換了水輕的茶水……就發生了悲劇。
至於水輕去青樓的原因……遲染當然讓人查了。遲染不是丘棠。丘棠答應了不提,她沒有。不過查完之後,遲染對水輕的迷惑是更上一重樓。雖然不解,左右和這件事情沒關係了,也和給丘棠帶綠帽子沒關係,遲染也就沒再查下去——
這一戳就破的爛局,差點讓丘呆子和她未來夫郎天人兩隔。所以遲染眼裡,水輕對紈褲女的做法雖血腥一些,也沒什麼過分的。
這是遲染醒來後改變的第一件事情。水輕受的傷害彼時已無法挽回,可最後結果也算是差強人意……所以遲染有了一些信心:這輩子,只要她做法不同,許多事情,真的會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