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求師不易 文 / 月照花林
一樁事了,就得進行下一樁——去請孫師傅回來。
遲染先是在府上使勁搜刮了一番備了厚禮——不管孫鳥然好不好財,她去請師父回來首先得把誠意擺出來。因為來的時候也不知孫鳥然喜歡啥,家裡關於打打殺殺的東西還真沒有能拿得出手孝敬她的,所以遲染什麼貴撿什麼的挑了。
私房錢全敗了去餵麟游閣,這回自然是從府中倉庫拿。一聽要挑珍貴些的物什,陳管事眉頭都不皺一下的,遲染真懷疑自家倉庫十分飽滿、家底十分豐厚。沒錯,是懷疑不是確定——她雖然是她娘唯一的閨女而且寵上天了,但是從來沒進過遲府倉庫,因為進不去。
她今兒個脫下這幾天除了去天仙樓之外,每天一件、招搖過市的紅色長衫,換成手腳利落的束身衣裳。頭髮難得全部束起來,莊重又顯精神。然後把自己的騷包扇子放到家裡,改成往衣服上背了幾根荊條。往鏡子前一大量,感覺符合孫鳥然的審美了,十分滿意。
裝備得差不多了,帶了紫木和幾個僕婦,浩浩蕩蕩一路步行往孫鳥然家裡去。
到了從前教習她武藝的孫師傅家門前,看著緊閉的房門,再看看已經落了一層薄灰的門鎖——
孫師傅還真走了。不只走了,看這門鎖上的灰,她還帶了夫兒老小一起走。
「紫木?」遲染側頭,喚人。
「在。」
「你來的時候也是這樣?」
「……當時門未鎖,尚有人應門告知。」紫木據實回答。
那就是後來走了。
遲染有些失落——還是晚了一步。今日信心滿滿、帶了這麼些人招搖過市,遲染本是有著必然成功的念頭的。誰知道孫鳥然人都走了、她連個請回去的機會都沒有呢?
怎樣說服遠在寧縣的娘親大人,再給她找一個靠譜的武師傅?她前世就是在趕走孫鳥然之後荒廢了武藝,平白浪費了好基礎。如今,好容易得回原身,怎能重蹈覆轍!
萬一紫木不在身邊她一不小心被綁架了怎麼辦?被綁架了等不及救援就被撕票怎麼辦?路上遇到殺手人手帶不夠怎麼辦?起了衝突被揍一頓扛不住掛掉了怎麼辦……好吧遲染承認這些是她想多了。
可是就算先不考慮「遲染的一百種死法」的設想,遲染還是單純地想趁著年少多長些本事、不至於和上一世一般荒廢的。所以,孫鳥然師傅,遲染還是特別需要她的。
遲染一籌莫展,失望之下也明白今兒個只能先回府了。
這時候一直在一旁看著她們的一位大娘,帶著按捺好久終於按捺不住的表情走上來對遲染說:
「你是孫師傅的徒弟姓遲叫遲染的,從遲大人府上過來的,今年十四歲,長得很俊?」
先答哪一句呢?索性她問的都在點兒,遲染決定點點頭全認了。(這問話最後一句好像有些不對?不,完全正確!)
「孫師傅往我這兒給你留了封信,說那信你不來就沒用所以不讓給你送,你要來了才有用,還說你八成不會來了。不過如今你既然來了,我就得把它交給你。我想著你要來就這幾天,所以在這兒守著……你有啥憑證的不?這信得有個憑證我才能給。」
大娘如此話嘮一席話下來不帶喘氣兒,遲染費了些心思斷句才明白她說的是啥,果然民間有高人。一明白過來,遲染爽利地伸手從腰帶上解了玉珮下來,遞到大娘面前。
大娘接過來看一眼上面刻著的「遲」字,滿意地笑了:
「嘿嘿,我認得,孫師傅給我講過樣子。信現在還貼身藏著,我一直沒放下呢,給。」
「多謝大娘轉告。」算是有點轉機,於是遲染笑得十分可親。
「唉,我看著你挺好嘛,還專門背了荊條兒來給孫師傅請罪。長得又俊笑得又甜大娘我著實喜歡的緊。就是孫師傅老說你不肖,爛泥扶不上牆,可是人笨也沒辦法的,我知道你這樣好的小姑娘肯定是下功夫學了的,不會像那些不學的偷懶的,我就是笨所以當年跟張屠戶學宰豬殺羊,苦學三年也沒成……」
遲染臉上帶著僵硬的笑容打斷:
「大娘真謝謝您,我府上還有事。遲染先行一步,大娘莫怪。」
大娘,聽了這句才知道您前面的話真心不算話嘮真心的。
遲染從那堆東西裡挑出幾個盒子,裡面裝的是老年人補身子合用的人參之類的好藥材。把盒子往大娘懷裡一揣作為傳信的感謝,遲染帶著侍女僕婦們火速閃人。
「行,你有事兒走,東西也拿走,孫師傅也是不回來了,這房子改天換人住,我拿著心裡有愧。你有心給我,我就拿一個小包給孫子玩兒就夠了,剩下的你還是拿回去吧。」
「改天來大娘家裡,大娘給你燉雞湯,大娘給你說,我家那口子燉的雞湯,那是個香啊!她們都問我,我夫郎、也就是你大爺,到底咋做的雞湯,我都不告訴她們。我告訴你啊,這雞湯的做法啊,就是先……」
「唉?人呢?」
「哎?人參?小姑娘回來——把東西拿走啊!」
「送您的——」
遲染回頭吼了一聲,腳下走的更快。能與此人為鄰、相處融洽,鳥然師傅果然不是常人!離了孫鳥然家有段距離,一行人還是放慢了腳步。遲染思索著,平日教習武藝的師父還是要有的,改日可以多方問詢一下……大不了貼個告示。
「喲,遲染?怎
麼這身打扮,改行做樵夫砍柴去了?」
耳邊冷不丁傳來這麼一個想戲謔又底氣不甚足的聲音,遲染尋到聲音來源,仔細打量眼前發出這聲音的人——
來人和她年紀相當,雖華服美衣,卻偏偏骨消形瘦,因而立在那裡好像一根猛抽節子的竹竿一般。
如此形象的只能是封橋,京城左衙封琪之女,也是遲染上輩子正君封執玉的姐姐。封橋啊,她這人和她弟弟的板正性格最是南轅北轍。前世總與她廝混玩耍的是封橋,遲府出事第一個與她、甚至與封執玉都撇清關係的還是封橋。
「我倒是想砍了你做柴火。」遲染眉頭一皺,用認真的語氣看著封橋說道。
封橋平日與遲染玩笑開多了,雖只當她在開玩笑,但無端端背後還是一冷,悻悻然討饒:「我說錯話了不是?你怎麼穿都有小公子喜歡!今天晚上可有空?老地方,我做東。」
這老地方,指的是倚紅閣。其實倚紅閣作為一家青樓來說,還真的是非常成功,至少成為了京城眾紈褲首選之地。
「不去,沒甚意思。」請不著師父正著急,遲染現在哪裡還有心思玩樂。
「上次給你灌酒灌慘了?放心,這次我給你擋著,絕對不灌……而且就聽曲兒玩樂、上趕著纏你的咱都不要,我幫你擋著。」
「封橋啊,你當真想讓我去?我去了……琴心可就看不見你咯?」遲染眉梢微微上挑,看著封橋幾分戲謔。
上一世,封橋這個時候已經看上琴心了。倒不是多真心,也不能說假意。上輩子,琴心最後是一頂轎子抬進了封府給封橋做了小侍的。對於風塵中男子,這已經算是不錯的歸宿了。
「我……琴心是你的,我不……」
「你玩兒好,琴心我以後都不跟你搶了。」遲染拍拍封橋的肩膀,抬腳繼續往回府的路上走,「早日抱得美人歸,我給你好好慶祝慶祝。」
背後被晾下的封橋愣是沒反應過來——遲染這是,轉性了?還是對琴心厭了?
「姐姐,是時候回府了。」這時候有一個帶著紗帽的少年從一旁的胭脂鋪裡走出來,打破了封橋的思忖。少年年歲尚小,身量還不算高,卻已是身姿挺拔、骨架勻稱,比眾不同。
「嘿嘿,小玉啊,走,就回府、就回府,姐就是碰見朋友說了句話。」
帶紗帽的少年安靜地跟在封橋背後走著,不再言語。
似是故意似是無意,少年看了一眼遲染消失的背影,嘴角微妙彎轉,好像一個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