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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章 斬草除根 文 / 月照花林

    從福秀兒那裡得來的消息,加之自己近日觀察所得,遲羽芳有了隱隱的危機感——這樣一個遲染,不能允許存在。就算遲染依舊一事無成,就算她仍舊作不出一首詩,但架不住她娘是當今工部尚書。但凡她能稍微提拉起來一點兒,如今主家那些老東西和一些旁支就恨不得把整個遲家掛靠在遲新因這棵樹上。如今的遲家,已是沒落多年,遠不復當初了。

    無論在家中如何顯得自己才華出眾、,遲羽芳卻不覺得自己在遲染面前真有多大優勢——又或者她唯一的目標只剩下遲家家主之位,容不得一點閃失。至於遲染根本無心家主之位?遲羽芳絕不可能作此假設。更何況,決定權還掌握在長輩手裡,個人願意與否無關緊要。

    心事重重間,遲羽芳走路都不自在。家中爹親是一貫輕敵看不上遲染的,之前已經知曉。與她再提也沒用,反而會招致厭煩。如此一來遲羽芳就少一個人商量。遲羽芳仔細琢磨一番,越發覺得自己爹親目光短淺。如今的遲染是不怎麼樣……但眼下遲新因外出、遲染就在碧江書院,如此絕佳的機會,以後若想再動她可就難了。再三思量,遲羽芳最終進了她娘的院子。」問娘親貴體安好,女兒有事,想與娘親商量。」遲羽芳恭敬地行禮,禮數周全、姿勢標準,彷彿對面的不是自己的娘親而是貴客,這裡不是她娘親的院子而是公眾場合。從小至大,她娘親臉上彷彿沒有端莊高貴、高深莫測之外的第二個表情。

    遲羽芳她娘抬眼一掃遲羽芳今日行頭,足夠貴氣大方,方纔的行禮標標準准尋不出錯處,滿意的點點頭,舉步走到正位上坐下,伸手揮退了周圍的下人。又把戴滿翡翠的雙手交疊在金絲壓綴的紫色下裙上,頂著一頭繁重的鑲金冠,冷冷淡淡開口:

    「說罷。」

    遲羽芳已經習慣娘親如此模樣,倒不覺得這冷淡語氣多難受,只把遲染近日表現添油加醋說一番。遲染一切只是開端,啥都尚未有成效,遲羽芳卻誇得她彷彿一夜之間朽木變棟樑,只待遲新因從那偏遠地一回來,遲家家主就沒她遲羽芳什麼事了。

    遲羽芳娘親的目光隨著遲羽芳的陳述漸漸陰鶩,但看著遲羽芳急切的樣子不免對她有些不滿——」她從前什麼樣誰都知道。你倒多點出息,她這潑癩,好不了多長時間八成故態復萌。你是正兒八經唯一的嫡小姐,這哀哀慼慼的像什麼樣子。」

    遲羽芳一聽更急,內火都形於臉上,正欲分辨,卻聽到了她娘親未說出的後半句——

    「行了……家主之位容不得閃失,莫管她是真好假好。不必知會你爹爹,也莫驚動他人。直接從我這裡拿些銀子,想做什麼便做吧。左右不過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只是有三點謹記:一莫髒了自己的手,二斬草便除根,三莫要等到遲新因回來。「

    遲羽芳一聽,立時躍躍欲試,愁雲一掃而空,又恢復了一表人才的形象,也顧不得多做停留。與自己的娘親來往幾句,輕車熟路拿了銀票,又禮數周全地離開了。彷彿剛才母女二人只是吃了頓家常便飯那麼隨意,全然沒有言語間敲定一條人命的惶惑。

    遲染這些日子以來,只除了醉酒那一遭,一直順風順水,不免春風得意。因此徒然而生的變故,這麼猝不及防——

    她不過是背完書從每日必經的後山林子走一下,誰來告訴她,眼前這群眼冒綠光的惡狼是哪裡來的?

    遲染第一反應是想要用輕功擺脫它們。一提氣才赫然發現甭說輕功了,她一舉一動都重似千鈞。最倒霉的不是遇到狼群,而是遇到了狼群還被下了藥,根本沒有跑路的機會!

    碧江書院依山傍水,自然有狼。但若有這樣規模的狼,書院的人早就一天一個被啃光了。所以,這不是一般的狼。加之自己怪異的狀態,遲染確定有人想要她命。此刻來不及肖想這群狼背後藏著誰。

    遲染抿唇看了看頭狼那分外壯碩的個頭,算著自己在這群畜生口中能活幾秒……心中有種深深的無力感。重生一回,就這麼窩囊地走麼?若被啃光屍首,人們只當她倒霉,又有誰能從殘留的肉渣渣裡看出她被下過藥呢?

    功成名就也就罷了……她還什麼都沒做老娘還在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呆著玩笑不能這麼開!

    遲染艱難地往後挪一步,頭狼沒動。再挪一步,頭狼還沒動。再挪……她碰到樹了。

    霎時間頭狼一躍而上,一道銀光滑過,有如最鋒利的兵刃——撲向了遲染。遲染咬牙翻個跟頭,拼盡了全身力氣,勉強翻個跟頭跳到了樹幹上,堪堪躲過。頭狼泛著森森銀光的牙齒上,是遲染的肩頭布料和一點血絲。這麼一點點時間,遲染能夠再往樹上挪一點了。讓自己身體的大部分離開狼能撲咬到的範圍。

    心有餘悸加之氣力不足,現在卻還遠遠不是能放鬆的時候。

    整個狼群撲了上來,搖動著樹幹。

    頭狼也再次出擊——他咬到了遲染的腳。遲染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疼痛使她能夠迸發出稍微大一點的力氣……她不顧腳還在頭狼嘴裡奮力往上面爬著。咬牙拼盡全身力氣把腳從頭狼嘴裡□□,嘎吱的聲音傳來,骨頭碎裂了……遲染欲哭無淚,扶著樹幹氣喘吁吁。她僅有的力氣已用盡,動不了絲毫了,只是不知道這狀態能堅持多久——她甚至還沒爬到樹枝上,只是雙手雙腳奮力地緊緊扒著樹幹。腳上的鮮血沿著樹幹蜿蜒而下,肩頭隱隱作痛。

    空氣中瀰漫著滿滿的血腥味,讓周圍狼群異常興奮,它們更有力地撞擊著樹幹。

    遲染能感受到栽培多年、枝幹粗壯的大樹在這奮力撞擊下晃動,離倒下一步步接近。而自己,就算樹不倒下,也快要脫力掉下去了……

    不能啊,重生一次,她怎能這麼死……娘親

    還沒看到她改過自新的樣子,滿京城又有茶餘飯後的談資了,眾人眼裡自己大概還是那個……前世今生記憶混淆,一遍一遍,遲染無意識地,雙手扣緊了樹幹,儘管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早已沒有力氣,手指卻生生沒入了樹的枝幹裡,鮮血從指縫流出來。

    落下去,就是死。死了,什麼都沒有。惜命的想法,兩輩子頭一次在遲染腦海中如此清晰。她是要逆天改命的,怎能成為笑話?心中暗數著數字提醒自己時間,也保持清醒——一,二……一百……二百……三百……

    遲染早閉上了眼睛,感受著指下搖晃的樹幹——它還沒倒下。

    腳上的傷深可見骨,關節扭曲成詭異的模樣,血汩汩流出,意識漸漸抽離。沒有一滴淚落下,遲染笑了。她不能放棄,她就扛著,她等樹先倒下……若是這樹能撐到有人來,再撐到……意識卻悄悄抽離了她的腦海,晃動著將倒未倒的大樹,還有安靜撞擊的狼群,都從腦海消失了。

    只剩下少女的手,刻入樹中一般,支撐著整個整個身軀,彷彿下一秒就在群狼的撕咬中化為殘片。

    昏迷只是一瞬,劇烈的撞擊中遲染掙扎著醒來,想著是否會有一線生機。現在離下課時間並不是太久,這裡雖然經過的人不多,但是並不算太偏僻,總有人會過來……遲染想到這個問題,加之彷彿搖搖欲墜的大樹一直都未真正倒下,又燃起些希望,強自支撐。

    「啊……」

    又一輪猛烈的撞擊過後,遠處傳來誰的驚呼,彷彿在耳畔,又彷彿遙遠在天邊。

    遲染卻再也支撐不住,徹底陷入昏迷。

    「狼、狼群……」是兩個碧江書院的學子經過。其中一個話都要說不利索,想著走,看著那些熒綠的眼睛,卻怎麼也邁不動步伐,只被同伴拖著哆哆嗦嗦離開——「快走……」

    兩人一邊後退一邊目不轉睛盯著狼群,狼群卻沒有追趕她們的意思。似乎是剛才的撞擊未見成效而短暫休息。在頭狼的帶領下堅定不移地圍著樹安靜下來,準備下一輪的撞擊。

    「樹、樹上有人!我們……」

    「我什麼們!趕緊跑,去叫人來!」膽子大些的一個說著,再也不看狼群,拉起同伴便往山下跑去。

    眾學子舉著火把到來的時候,狼群並未馬上散去,也未攻擊眾人,而是繼續撞擊掛著遲染的樹幹。樹幹已經傾斜了許多,離倒下只差那麼一點。

    隨著眾學子一起趕到的林錦繡看出掛著的是遲染,眉頭緊皺,提劍飛身上前,想要直接救出她。到了跟前才發現,遲染人雖然昏迷,的手指已經深深嵌入樹幹之中,根本拔不出來。這樹能堅持這麼久,也是粗壯非常,亦不可能一起帶走……

    好在沒有並沒有狼撲咬林錦繡。群狼詭異地只撞擊著樹幹,既不因人群和火把散去,也不攻擊周圍其它人。

    林錦繡只得一揮劍砍向頭狼——頭狼堪堪偏開,雄壯的身體上只留下一道血痕。

    這個時候,樹倒了。

    頭狼咬上遲染頸部的同時,林錦繡的劍將頭狼的頭部劈離了身體。群狼一哄而上、撲咬著遲染。林錦繡護了她的脖頸,卻護不住全部,單薄的身軀很快便出現一道道抓痕。有會些功夫不害怕的學子這時候也舉著火把衝上來砍殺狼群……

    等到滿地狼屍的時候,遲染也已血肉模糊。血浸濕了樹幹,又滲入了土地,染紅一片。

    林錦繡慢慢從樹幹上削出遲染帶著木屑的手,把人送到書院一處客房簡單包紮——

    「快,去回春堂請李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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