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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7章 跑馬踏春 文 / 月照花林

    春日晴光正好,京城裡行人水袖春衫,草木鬱鬱爭發。

    一行人幾人之中,封執玉所騎的踏雪烏駒是遲染在府中精心挑選品性最好的馬。馬兒四蹄潔白,身上卻是黑的,十分漂亮。遲染騎的則是同出自遲府的純黑色馬。馬兒身姿矯健,渾身漆黑有如烏雲。

    在市井中並不能飛馳,幾人任由馬兒達達達信步而行,閒話樂事,別有番閒情逸致。

    「杏花紅繞溪橋路,柳葉青迷苑水津。弟妹,小玉,不虛此行啊!」

    穿過街角進了民巷,高大黃鬃馬上的封橋吸了吸鼻子,抬手握鞭,搖頭晃腦說道。封橋身後半步處的側夫李瀟兒騎了白馬粉面含笑,點頭稱是。

    「大舅娘邀約正是時候。」遲染讚道。經過昨日封執玉一番解釋,遲染對封橋的印象改觀不少。

    雖然不能再像前世那樣一起廝混,日常裡還需對大舅娘熱情相待的。

    「嘿嘿,弟妹多獎,多獎。弟妹這兩年長進了……又娶了小玉。以後也莫躲著我,喝酒尋花的混事我早就不打算叫你啦。女人一學好,怪沒福氣享受。」

    封橋也知遲染不再是那個聽她幾句話就跟著一起去倚紅閣的小姑娘了,頗有些遺憾……

    想當初帶著賞心悅目的小遲染,美人們都願意見她,於是想見哪個花魁就見哪個花魁,想約哪個頭牌就約哪個頭牌。偏偏小遲染還只聽曲兒不睡人,封橋醉臥美人膝,醒出輕羅帷,那是相當風光又愜意的。

    封橋覺得後來遲染不和她外出玩樂了大概是因為琴心……封橋不知琴心那裡出了什麼問題,總歸當時自己對琴心的心思其實沒有那麼明顯的,還想繼續躲躲。偏偏遲染就給看出來,送她一個大禮。

    封執玉聽她這樣說,眉頭輕皺,卻也沒有說什麼——封橋本性如此,尋常玩樂並不能拘著她。

    遲染一早明瞭紙醉金迷都是空,並不會被她說得心中難過什麼。反倒是桃花眼微微瞇了起來:

    「大舅娘胡說,明明我在家享受執玉再好不過。」

    「哈哈……弟妹是個妙人!你這樣說……」封橋握鞭拍手,也不顧正在馬上,笑得前仰後合,「大舅娘我很是放心啊。」

    封執玉則是在姐姐面前對這突如其來的突如其來的打趣措手不及,面容染上薄紅:

    「妻主,現在是在外面,還請莊重些。」

    封橋倒是替遲染解釋了:「左右大清早這條巷子裡並沒有別人……」

    封執玉淡淡看一眼自家姐姐,封橋瞬間改了語氣,

    「咳,咳咳……不過內個什麼,弟妹,小玉容易害羞。咱說點別的,說點別的……誒呦,這柳絮兒專往我鼻子裡飛……「

    說話間出了巷子,長道旁種了柳樹兩排,柳絮隨風揚起,封橋說著打了個大噴嚏,」啊……阿嚏!」

    春日裡柳絮常見,但長道上種了兩排柳樹,柳絮飛起時洋洋灑灑,每年就有那麼幾日頗難經過。漫天的柳絮撲面而來晃花人眼,遲染臉上睫毛上也沾了一些。

    回頭看看,封執玉也沒有倖免於難。藕色的絲綢衣衫質地輕滑所以身上還好,髮冠青絲,睫毛唇角,卻都是茸茸飛來又悄悄飛走的柳絮,整個人好似行走在雪裡一般。

    遲染想起了什麼,策馬轉彎換到了左邊外側。

    換好了位置,遲染運起起勁揮著袖子。輕薄的天青紗羅袖衫明明該是扇動無風的,卻被遲染帶起玄妙的氣流。遲染不停下動作,左邊的柳絮就這麼被揮開了不再往人前鑽。

    於是遲染和封執玉身上的柳絮飛走不再沾上,從這雪花海中解脫出來。李瀟兒面前的柳絮稀疏了些好遮擋,只剩封橋離得太遠,眼前白花花迷濛如故。

    封橋剛打完噴嚏一雙眼睛淚汪汪怪有幾分可憐相:「弟妹我跟你姐夫都在右邊,就看你這麼得瑟,也不幫幫我們。」

    李瀟兒嬌嗔她一眼:「妻主怎能亂怪人,弟妹能分成兩半不成?是小玉福氣,有弟妹在,這漫天柳絮兒裡能安然做個仙人。我這嫁了你啊……是,怪沒福氣享受。」

    說罷李瀟兒單手握韁繩,左手香袖擋在了面前,稍作遮擋。

    封橋聽側夫用自己說的話磕磣自己,摸摸鼻子收了眼淚。可柳絮還在飛,封橋又不願做男兒樣子摀住口鼻,只得將手揮得毫無章法:「得,這什麼路,快走出去,再不出去瀟兒嫌棄我了得改嫁個走江湖的!」

    說罷一齊哄笑起來,然後幾人在寬闊的路上行進的快了些。

    一路上遲染費力揮袖子,李瀟兒忙著遮擋,封橋揮袖子無果後束手無策。唯封執玉不必擔心,只需安然坐在馬上見柳絮隨遲染揮手紛揚飛開,面上幾分動容。

    到了城郊,跑馬坪綠草如茵,有野花三三兩兩。天高雲闊,微風送爽。

    幾人總算擺脫了一路白花花的柳絮海更是紛紛舒一口氣,好好跑了幾個來回。

    先是賽了一場輕而易舉贏過了封橋,遲染與封執玉並排而行:

    「執玉,你我賽一回?」

    「好啊。」封執玉梳進額頂的幾絲碎發被微風拂到面上,柔軟了他沉靜的面容。春日陽光映出他週身泛光的輪廓,微微暖意。

    「從這裡,到遠處的那個山坡下,」遲染說著指了一個小山包,「後到的要許個綵頭哦。」

    說罷策馬揚鞭,兩道身影一起疾馳而出,

    ,亂花淺草從眼前飛逝。春日衣衫隨風翻飛,一時間竟是不分伯仲。

    封執玉畢竟學會騎馬時日尚淺,疾馳之下後程控制馬兒有些困難,還是慢了下來。遲染見他放慢,為防爭勝引他出事也隨著慢了速度。

    「妻主贏了。」封執玉早知贏過遲染不大可能,只覺奮力跑一程也是酣暢淋漓。

    此刻的他玉面微紅,神采奕奕。高束的髮絲並未凌亂,只餘額前三兩碎發隨風而動。胸前交疊的同藕色暗花衣領也依舊齊齊整整,被淺色腰封緊緊束在腰間,讓人有份想要將這分齊整扒開的衝動。

    連續賽了兩回的遲染額上一層薄汗,髮梢凌亂散落在肩上,幾分不羈、幾分恣意:「執玉可要記得,欠我一個綵頭。」

    合適的時候,就用這個綵頭實踐下鳥然師傅留下的武林秘籍好了。

    「妻主想要什麼綵頭?」

    「唔,暫且保密。總不是犯法違德的壞事,執玉到時候便知,應承了可要做到呀。」

    封執玉如約應下,遲染笑容裡有隱秘的歡愉。

    騎了這許多時候難免疲累,兩人下馬各自牽著韁繩,漫步與封橋她們匯合。

    幾人匯合散步休息夠了時候,封橋不服氣又與遲染賽了兩程,仍舊都是遲染勝出,賽到半程還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整日裡閉門不出,弟妹你哪裡來這麼好的騎術?如果再來我定要贏你!」封橋仍然不服。

    「大舅娘別急來日方長。今日天公不作美,曠野無甚遮蔽,只能先趕著回到城裡去。」

    「弟妹且等著,沾衣欲濕杏花雨,不過就是這樣。若不是小玉和瀟兒在,今日我可不會輕易放過你去。」封橋從馬上下來,臉上濕濕的細雨混合了汗珠子,李瀟兒用帕子細細給她擦了去。

    遲染見狀,默默湊到封執玉面前:

    「執玉,我也沒有帕子。」

    封執玉解了手帕給她。

    遲染默默看一眼李瀟兒,再回頭看向封執玉。手裡拿著帕子放在封執玉面前,桃花眼盛著黑漆漆的眸子看他。

    臨行之前被半雨叨叨了一個時辰如何趁跑馬製造機會勾引妻主的封執玉,拿起帕子僵硬地給她抹了兩把。

    「執玉真是賢惠的好夫郎呢。」遲染心滿意足。

    封橋與李瀟兒回想封執玉擦桌子一樣的動作,齊齊別過臉去。

    杏花小雨並不足夠打濕柳絮海,因而幾人回程繞開了那條柳絮紛飛的官道走。改道城南,車駕轔轔,春雨瀟瀟。

    封橋路上依舊說著若是無雨如何將遲染踩在馬蹄之下,跑了兩輩子馬的遲染自然不會怕封她:

    「大舅娘改日再戰?」

    「再戰!」

    封府遲府不在一個方向,四人進城後分做兩行各自回去。

    「阿染妹妹!遲少君!」路過街角時候,清脆的嗓音傳來,正是衣衫單薄、頭上頂了件杏黃衫子的孟一。

    不過遲染聽得稱呼就心塞了——做什麼稱呼封執玉是正常的遲少君,稱呼她卻仍舊是阿染妹妹?

    每次看到孟一圓乎乎一張娃娃臉、再聽到少年脆生生的喊她一聲妹妹,遲染都覺得自己一張鐵錘不破的厚臉瞬間碎成了渣渣。但因為找孟一借過錢的約定,她還真是不好糾正。

    不過……遲染一眼認出那是春試入場前見到林錦繡所穿新裁的春衫,因稱呼而來的憋屈瞬間就沒了:

    「原來是孟一哥哥啊。近來有句古詩忘了下句,不如孟一哥哥告訴我?回答不出可不許再喊我妹妹。」

    「來說來說,還沒有你孟一哥哥不知道的古詩。」

    「那好,豈曰無衣?」

    孟一一聽就知上當,哪裡不知她是認出了頭上的女子衣衫,誘使他答「與子同袍」。不過聰明絕頂、早就接管半個孟記酒莊的奸商孟一並不是沒有辦法,他眼睛一轉哼道:

    「七兮!」

    遲染見他不接秦風無衣的「與子同袍」而是接了唐風無衣的「七兮」,也覺無妨。一雙桃花眼意含狹促,繼續篡改唐風無衣的下一句:

    「不如錦繡衣,安且吉兮!」

    孟一瞬間臉紅。明明是新裁的,他哪裡知道遲染見過林錦繡穿這件?孟一羞憤地將衣衫拿下來揣在懷裡。

    瞥見遲染與封執玉的馬,羞憤的孟一決定找回場子:「阿染妹妹和自家正夫騎兩匹馬也不嫌生分。孟府那麼遠,教我如何冒雨走回去?」

    「孟一哥哥莫不是追隨錦繡私奔未遂,人家將你扔在這城門口了?怎的也不送你回去。」

    「她出城去,我來送行的。走得急誰也沒帶,哪裡想春天的雨也能忽然就下起來了。」孟一解釋了,仍不想放過眼前的機會,一雙杏眼可憐兮兮望向封執玉,

    「遲少君,孟府好遠的,不如勉強你和阿染妹妹共騎一匹,借我個代步的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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