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 心不忍 文 / 樓一畫
兩人返程亦是轉了好幾道的馬車,一路上倒是耽擱了不少時辰,前腳剛入了院子,後腳天色便逐漸暗下來。院子裡已經掌起了燈,羅媽媽先是回屋卸下一身的累贅,之後才入了佟姐兒屋裡。
佟姐兒這時間早用過了晚食,主僕二人在院內走動的功夫,丫頭們已備好香湯退下。如意正替她散了發,伸手又要為姑娘褪衣,羅媽媽的聲音便傳進來。「姑娘在淨房呢,這天雖是燥人,可也莫要沾水太久,平白又扯了濕氣入體。」
佟姐兒一條白生生的*兒將一跨進木桶,便聽了這樣一句,知道奶母是一心為了她好,因此便輕輕「嗯」一聲,算是應下。不一時,平安亦新換了身乾淨衣裳進來,兩個丫頭一人伺候著洗髮,一人伺候洗身子。
約莫大半個時辰倆丫頭方扶了姑娘出來,羅媽媽坐在寢屋內等候多時,此刻聽見動靜近前一看就見姑娘披了一頭濕漉漉的長髮,瓷白的小臉上叫暈出兩坨紅來,露在外頭的玉頸與素手亦是有些泛紅。
一手帶大的姑娘,羅媽媽哪會不知她性子,瞧著是安靜貞順的很,可在有些事上但凡是她認定了的,旁人便莫想要叫她改變。「這大晚上的又是洗了發,回頭未全干便躺下,到了我這個年紀你方知道悔了。」
羅媽媽嘴上絮叨不停,身子卻是彎了個腰捧起她將要垂地的長髮絞起來,濕了一條棉帕,丫頭便又送上另一條。「你瞅瞅哪個姑娘日日要洗髮的,便是惠姐兒與珍姐兒也不曾有過,明兒可再不准洗了。」
這女人家頭髮長,平日清洗起來本就麻煩,便是再要乾淨大可隔日洗一道,偏自家姑娘任性十足,竟是不分冬夏日日皆要洗。若是身骨結實點,羅媽媽還不會有意見,可眼瞅著身子打小便不好,竟還這般任性。
羅媽媽這話是日日都要念,可到了第二日仍是攔不住佟姐兒,佟姐兒耳上聽著,卻並未往心裡去。羅媽媽自然曉得念了也是白念,可就是心裡在意她,倒也不厭其煩。
「媽媽今日出門可打聽著甚?」屋裡靜了一瞬,觀羅媽媽未再開口,佟姐兒不由主動問起來。她是知道奶母今日出門為了何事,這會子問出了口,心裡還有些忐忑起來。
「倒是打聽著不少。」羅媽媽歎一口氣,「那家裡亦是有些子糟心。」佟姐兒聞言咬一咬唇,羅媽媽方接著道,「好在他那老子去得早,不然咱們只怕要放棄這一計策。」
待羅媽媽俱都與她道完,佟姐兒不免有些拿不定主意起來,「他家裡既這樣多的糟心事,那咱們便別去招惹了……」實際這並非是佟姐兒的心裡話,早自那日開口答應下來,日子過得越久她便越是有些懊惱起來,總覺著這般行為實在可恥,那陸大夫與她無冤無仇,她何苦要去害他。
羅媽媽可謂是佟姐兒肚裡的蛔蟲,光是瞅她的臉色,便能猜出佟姐兒心裡思著甚。
要說她原先亦是覺著有些不夠地道,可這時候見了姑娘這樣,她倒有些明白過來。「姑娘可是覺著不忍心算計於他,何時變得這樣輕賤自個起來。」
羅媽媽已經生了惱意,「姑娘金枝玉葉,便是如今老爺太太不在世了,可骨子裡金貴便是金貴,配陸大夫本就是綽綽有餘,該是他祖上積了大德才是。」
羅媽媽這番話說的情真意切,她心裡便是一分不差的這般認為著,可佟姐兒卻覺著尷尬。
她如今算個甚的金枝玉葉,無娘家無靠山,自個又體弱多病身邊離不得照應的人。一直都覺著但凡要娶她的皆是天底下最可憐之人,羅媽媽這一番話,更叫她有些無地自容起來。
「姑娘大了,遲早都是要嫁人的。」羅媽媽撫上她的發,到底說出了狠話,「紀二爺那處遲早是要定下的,咱們此次離府,他既未出面攔阻,那隱含的意思姑娘心中想必亦是有數。此地必是待不長久,不說周氏為了保全面子,時間久了,光是舅老爺只怕也要派人來接。」
羅媽媽頓一下,「屆時回府,紀二爺親事已是定下,那等待這姑娘的又會是甚?舅老爺再是講情義,可內宅之事他是向來不管,說到底還是周氏說了作數。姑娘年紀到了自然要出嫁,那時周氏會給姑娘配個甚樣的夫婿,是好是歹可都是由她說了算,咱們可是半分說話的餘地也無有,姑娘可得想清楚了。」
羅媽媽這一席話道完,屋裡便靜悄悄起來。佟姐兒雖是心下明白,可到底還是被傷著了心,「你們退下罷,放我一人靜一靜。」三人退下,心裡皆是憂心忡忡。
……
這頭陸敘回到家裡,便等著出案那一日。甄氏自兒子出門那一日起就日日安不下心,這一日一打開院門便見著幾日未見的兒子,當下就喜得紅了眼眶,接過他的包袱進屋就急地連聲問他,「可用過早飯?想要吃甚娘去與廚房說一聲。」
陸敘在椅上坐下,自行倒了杯茶喝下,「尚未,夜裡倒是吃的不少,燙一碗麵便可。」甄氏聽了,忙指了丫頭去廚房跑一趟。
甄氏走近了他,亦在一旁椅上坐下,「怎地清早就回來了?可是連夜趕的路?」甄氏語氣不失關切,她雖素日裡埋汰他居多,可兒子離家這許久,到底還是日夜牽腸掛肚。
「本是計劃著今早動身,可咱們同道的其中有一人家中生了點事,要連夜趕回。光他一人上路到底不放心,因此大家便將計劃提前。」甄氏點了頭,又細細打量起兒子來,觀他膚色比走時要黑上不少,心下不免暗暗點了頭,這男兒家就該黑一點,往日便是太女相了。
不一時,丫頭便端了碗香氣四溢的熱湯麵進來,甄氏待兒子素來捨得,她自家平日捨不得吃葷腥,可到了兒子身上,卻是萬分捨得起來。
足足一個人頭那般大的碗兒,裝了滿滿一大碗的面,面上浮著一片鹵醬大排並兩個荷
荷包蛋,一把蔥花撒到面上,滿屋子都飄起了香味。
甄氏滿面堆笑地看著兒子吃麵,他這兒子甭看生的修長俊秀,可胃口卻是極大,平日裡可以不挑葷素,可主食卻是不能少,頓頓都能吃上滿滿兩大碗。
陸敘吃相並不粗魯,卻也未像大戶人家那般斯優,一切隨性而為。不消片刻功夫,這一碗連渣帶汁兒叫他一併送進肚腹,他立起身,拿過包袱便對著娘親甄氏說道:「娘,我先回房洗漱一番。」
兒子出了屋,甄氏便立刻入了寢屋,自錢匣子內揀出幾個碎銀子交到丫頭手上,「去集市上買兩條魚並一頭水鴨子回來,定要現剮的可記住了?」丫頭跑遠了,甄氏方又憶起一事,連忙去了廚房命婆子燒水。
陸敘回到自個屋裡,方痛快地舒出一口氣。這幾日雖是未做重活,可腦子卻是時刻打著轉,這趟一道去省裡參加院試的光青州本城就有不少,更別提加上鄰城的了。
眼下要等待的便是出案那一日,陸敘立在窗前,不免眉心微皺。此番院試,他雖不敢期望過甚,妄想一舉拿下前三,可單論錄取一項還是綽綽有餘。
他生於寒門,若想出人頭地,除了發奮讀書實在別無他法。前世他大半心血都費在了為人醫病之上,最終迎來的結局便是死於權勢之下。今世已經重來,他必不能重蹈覆轍。
此番院試的成績,他心裡雖是感到一絲遺憾,可冷靜下來又覺慶幸,如此一來倒可靜下心來迎接來年的秋闈一戰。待陸敘洗沐一番出來,已是換過一身衣袍,甄氏備了一桌子好菜等著他來。
陸敘淨過手便在桌前坐下,甄氏親手舀了碗熱氣騰騰的老鴨湯送到他手邊,「方纔娘忘了問你,此次院試考的如何?可有把握順利被錄取?」甄氏眼裡顯出急色,幾日前她便同左鄰右舍吹噓過一回,兒子這回若是未被錄取,可不就是自個打自個的臉嗎?
陸敘聞言抬頭看一眼甄氏,不消去多想便能猜出她定是出門說了大話,不由皺一皺眉頭,「娘,日後莫再如此。」
想要的答案未聽著,甄氏不免忐忑起來,「甚個意思?可是考砸了?」甄氏嘴上一時失了顧忌,張口便說出一句喪氣話。饒是陸敘平日裡再是孝順,這時候也不免微沉了臉,「娘,明日便知了。」
話一說出了口,甄氏倒也後知後覺的悔起來,「娘不過是心急,呸呸呸!敘兒定能錄取的……」
用罷飯,陸敘轉身回了屋。
到底年輕氣盛,靜坐在屋裡不動竟也出了一身的汗。木窗早叫他支的大開,正午的日頭格外炙人,立在窗邊卻是半絲兒風也未有。眼下實在是靜不下心來,他不由淨了把面轉身去了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