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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五章 冥冥之中的你和我 文 / 沈抒棠

    再次見到孫婷的時候,隔著看守所的鐵柵欄,我艱難的閉了閉眼睛,風水輪流轉,昔日耀武揚威的富婦人如今縮在橘黃色的囚服裡,襯得臉蠟黃。

    我看著她塞滿污穢的指甲縫,問她,「你後悔嗎?」問出口我又覺得我自己說了一句廢話。

    她沉默不語。

    當日孫三把我放走後,瞞著孫婷去自首,綁架我,包括製造意外害死了我的父母。卻在犯罪動機上說不清楚,那時候我昏迷不醒,是徐平站出來做了證,竇童偉對自己被威脅求財也報了警,警方順籐摸瓜,雖然孫三極力護著孫婷,把所有罪名往自己身上扛,但是法不容情,孫婷也跟著鋃鐺入獄。

    誰都沒想到,一場簡單的洩憤報復牽扯了二十多年前蓋棺定論的大案。

    孫芸和孫婷這對姐妹,姐姐孫芸嫁得好,進了竇家,榮華富貴享盡,卻偏偏不孕,上帝是公平的,孫婷雖然嫁了一個老實憨直的男人,進門第一年就生了竇衛青,不,應該叫鄭衛青,接著是鄭博楠。

    孫芸在自己不孕的病症上花了很大精力,依舊無果,是孫婷在這個時候提出來讓她抱養鄭衛青的,孫婷心氣高,不甘平庸,嫌自己嫁得老公沒出息,一方面跟孫三維持著不清不楚的關係,一方面想藉著自己的兒子穩住孫芸在竇家的地位,也好趁機分一勺羹。

    但是誰都沒想到,竇童偉在外面認識了我媽,我媽懷著我嫁給了我那暴躁易怒的爸爸,孫芸無意中知道後,跟孫婷商量,孫婷瞞著她讓孫三對我一家下手,偏巧那天我因為隔天的開始沒有跟著爸媽一起出門,在歸途,先是一輛大卡車擋在我父母車前,再是一輛無牌照的吉普車把他們擠下河邊,兩輛車在事後消失的無影無蹤,地點偏僻,等到這場事故被發現的時候,紛紛的大雪已經掩蓋住了車輪印子,最後只能遺憾的定性為意外。

    這件事塵封了二十多年,神不知鬼不覺,卻因為孫婷的愚蠢又掀了出來。孫芸托周硯繼續調查這件事,遭到周硯的拒絕,得知此事的孫婷氣不過,又因為都偉童對我明目張膽的維護,甚至是想藉著我和鄭衛青的婚約把我領進竇家,孫婷終於憋不住衝到我家教訓我,卻又因為我在混亂中砍傷了孫三,她便直接把我綁了,場面一下子下不來台,她只好耍著她自己為是的聰明向竇童偉勒索。

    我在警局聽完這個漫長的故事,要不是坐在輪椅上,我隨時都會因為腦袋裡的眩暈一頭栽倒在地。

    同樣參與調查的竇童偉,他趕忙伸出手一把握住我,身上熟悉的檀香味直接往我鼻子裡鑽,我低眉看著他手背上稀稀落落的斑點,才意識到這個風光無限的男人,其實也在一步一步的衰老,我閉了閉眼,忍著胸腔腹肚的不舒服,掙扎著退出了他的手心。

    此時在看守所看著沒有言語沒有表情的孫婷,像一條狗一樣被監護人員給帶走,我終於忍不住「哇哇哇」的吐了一地,這種吐法,像是要掏空我的五臟六腑,抽乾我所有的力氣,隨後鋪天蓋地的疲累感要把她給淹沒了。

    周圍的警員趕緊圍了上來,有安慰我的,有打掃衛生的,我吃力的扯了扯嘴角衝他們抱歉的一笑。

    被推出看守所大門的時候,周硯正倚著一棵樹頭抽著煙,我尚且沒有力氣糾結他什麼時候有抽煙這個習慣的時候,他一腳碾了煙頭,走過來,敞開風衣的衣襟直接把我從輪椅上摟了起來,把我嚴嚴實的包裹在他的懷裡,我看了眼天氣,才意識到,這個蕭瑟的秋天來得太冷,順著臉腮流下來的眼淚,冰冰冷。

    胸腔裡是怎麼都蕩不走的悶氣。

    注意到我在發抖,在嗚咽,周硯把我摟得更緊了,我用完好的右手吊著他的脖子,把雙腳都架在他腰上,他穩穩的托住我。窩在他懷裡,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和胸膛源源不斷的溫暖,我才算是稍微舒服了那麼一點。

    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為我墜入了無底的深淵,這一生一世,注定要背負著這些東西,永世不得超生。這一刻的溫暖給我帶來了極大的喟歎,我真愛這樣接近周硯,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死死的揪著他的髮根,聞聞他的氣息,聽聽他的心跳,貼近一點,再近一點。

    這一刻,我才確定,我就是一個宿命論者,周硯說得對,我們注定相遇並且相愛。

    冥冥之中,只有他,才能拉我出泥淖了。

    這一刻的我,愛死了「冥冥之中」這四個字,這樣毫無重量的四個字。我的一呼一吸裡都裹狹著這種微妙的力量,不可抗拒的扭曲著我的世界,不容我喘息的,全盤顛覆了我的生活,重組了我們所有的人關係,只是那時候耽於眼前溫暖的我,還沒有意識到這種力量。

    我伸出手攥緊周硯的衣襟,舔了舔嘴唇,盡量做到不動聲色的抬頭,「我想去看看我爸媽,和…鄭衛青。」

    「好。」周硯好脾氣的低頭親了親我。

    因為輪椅不方便,周硯幾乎是全程把我抱上山的,他輕柔的把我放在我爸媽合葬的墓前,接著是姥姥,最後是鄭衛青。

    兜兜轉轉一圈下來,我現在連他墓碑上那張照片都不敢看。一直抱怨自己是條可憐蟲,對他還頗有怨念,算來算去,咱們半斤八兩,他被自己親母推出去套取榮華富貴,又被自己的養父利用來尋找親生女兒,最後連死都這樣突然並且憋屈。

    果真是,強極則辱嗎?

    我長久的盯著他墓碑前依舊新鮮的薔薇花束,發了好久神,直到冷風朝我脖頸裡灌,我才轉頭看著周硯,「花還那麼新鮮,你今天來過了怎麼沒說?」

    周硯抿了抿唇,不置可否,上前把花束給挪開,仔細的端詳了一下鄭衛青那張照片,才對著我寵溺了笑了笑,「這山上秋風正勁,下次再來吧。」

    我扣住他要抱我的手,「你答應過要幫我查清楚他的死,查的怎麼樣了?」

    「要真這麼好查,當年這個案子會僵這麼久?再等段時間吧。」周硯好不含糊的刮了刮我鼻尖,帶著我下山。

    「嗯。」我點頭,像是突然想到什麼,跟他提議,「去喝酒怎麼樣?」

    「不怎麼樣,你這樣子,就安安分分的回家吧。」周硯眼皮都麼抬的否決了我的建議。

    「……那回家喝酒?」

    他正要說什麼,兜裡的手機響了一下,示意我幫他掏出來,快速了掃了一眼,有些無奈,「這下連回家都不成了,蔣執明天要出國開一個心裡研討會,怕沒有時間約了我們今天見面,他以為你還在醫院,現在在醫院等你,我們去見見他,順便複查一下你身體狀態。」

    我心裡那個氣啊,楸著他的衣領就開始冒火,「周硯,我只是潛在性抑鬱症,不是神經病,你們不要這樣殘忍的對我。」

    他眉目不動的抓住我的手指,就著指尖輕吻了一下,「林同學,你不是神經病,你是天才。」

    「……」

    跟蔣執的見面並不愉快,他對我是百般嘲弄,臨走時甚至不知道從哪兒提拎出一大袋子藥往周硯懷裡塞,「服用說明我都寫在裡面了,從今天開始你得督促著她吃了,不然你那天睡著睡著,她那狗脾氣一發作,把你肢解了也說不一定。」

    氣得我抓著面前滾燙的茶就往他臉上潑,他抓著包趕緊溜了,周硯無奈的為我順了口氣,帶著我去醫院復檢。

    我正氣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俞艾拎著保溫桶斂著眉從轉角處走出來,我愣了一下,她也看到了我。

    「蒹葭,你不是出院了嗎?一直說去看你來著,這不,最近太忙了。」

    我理解,又是花店,又是俞悔,現在她又出入醫院,我趕緊指著保溫桶問她,「怎麼回事,誰病了。」

    她像是組織了一下語言,「我就是來看看徐大哥他們,他們人好,我當年麻煩了他們,人家又救了你,如今徐凱住院,我怎麼著也得端湯送粥的問候一下。」

    正巧這個時候周硯接了個電話臨時有事,把我交給了俞艾,俞艾跟著我一起回家說是為我做一頓大餐,不對,是回周硯的家。

    不過剛踏進大門她就猶疑了一下。

    我在輪椅上艱難的轉著脖子看了看她,「怎麼了?」

    她快色的把我推進門,笑得溫溫婉婉,「沒什麼,這屋子變化有點大。」

    「哦。」我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張嘴就解釋,「周硯這人脾氣怪,前段日子折騰了好久說什麼住膩了,衝著房子撒氣,重裝了一下。」

    「嗯,這樣啊。」俞艾愣了一下,迅速恢復自然,把我安頓在沙發上,就開始鑽進廚房給我張羅大餐。

    我心情愜意的看著電視,咬著薯片,聞著空氣裡瀰散的飯菜香,卻連自己都沒注意到的走神了,一口咬到手指上,頓時疼得我眼淚都流了出來,室內的溫度剛好,我像是想明白了什麼事一樣,心裡一片哇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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