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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九章 病重如斯 文 / 長安魂

    墨蓁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太子張著小嘴,手忙腳亂的正急著辯解:「父皇身體真不好,太醫交代了要好好休息,不能勞累太過,你讓父皇來監督我,打擾父皇休息怎麼辦?……」

    墨蓁笑了笑,睨著他道,「我瞧你說話口齒清晰,也不像是氣力不濟的模樣,怎麼,繼續蹲馬步?」

    太子說話立刻結巴起來,一邊結巴一邊喘氣兒:「沒……沒有……我累……累死了……」

    「很好。」墨蓁道,「那記得好好寫,據說元豐羽這人膽子雖小,但對詩字體課業要求極為嚴苛,他雖然不敢和你作對,不過,我會讓他告訴我。我但凡聽到一點錯處,」她一拍太子弱小的肩膀,「你曉得後果怎樣。」

    瞠目結舌的太子被她一拍,拍中的小肩膀往下一歪。

    墨小天捂著嘴偷偷的樂。

    墨蓁一眼瞥過去,又對他們三個道:「你們也一樣。老師佈置的課業,都要完成的一……一……」

    她撓撓頭,墨小天湊過去在她耳邊提醒:「一絲不苟。」

    「對!」墨蓁握拳,「一絲不苟!有一點差錯,別怪我沒提醒你們!」

    四人:「……」

    連個成語都說不出來的您!有什麼資格要求我們一絲不苟!

    墨蓁站起身,提著太子衣領,要將他送回去,一邊走一邊道,「還有,太子殿下,鑒於您身體不太好的緣故,明天卯時起身,一個時辰的馬步,然後去上課。」

    「……」太子愣了下,反應過來後半空的腳一頓亂蹬,「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他身體不好就更加需要休息了呀!

    墨蓁淡淡的道:「讓你做什麼,只管去做,沒什麼為什麼。從現在開始,太子殿下再說一句為什麼,懲罰加倍。說兩句,三倍!」

    「為……」太子下意識的大叫,墨蓁厲眼一掃,他牙根一酸,用力的摀住了嘴巴。

    他相信墨蓁是完全做的出來的!

    他相信他父皇是完全站在墨蓁那一邊兒的!

    他恨恨一蹬腿:「不問就不問!」往後一瞥,瞥見後面三個,「他們也一樣嗎?」

    墨蓁正視前方,「不。」

    「為……」

    太子剛吐出一個字,就想到了她那個懲罰,牙根一咬,差點咬到舌頭。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墨蓁冷哼,太子殿下,您當其他人跟您一樣頑劣嗎?

    就聽見太子咬牙切齒的道:「三叔叔說你凶殘霸道持槍凌弱仗勢欺人果然是真的!真不知道父皇怎麼會向著你!」

    墨蓁心裡一動,想著南喬淵竟然在太子跟前說她壞話?嗯?誰給他的膽子?面上卻不動聲色的問:「是嗎?我和你三叔叔一向不對付,他在我眼裡還是個不男不女的斷袖呢!……他還說了我什麼?」

    太子卻低低的哼了聲,小聲嘟囔道,「我才不說呢,萬一你揍我怎麼辦?你這麼凶殘……」

    墨蓁手一鬆,太子往下一掉,他下意識的大喊,喊聲還沒出來,往下掉的動作又突然停止,一隻手照舊提著他的領子。他的大喊聲憋在喉嚨裡,欲喊不得,欲咽不能,漲的滿臉通紅。

    墨蓁繼續往前走,繞過一條青石小路,又淡淡道:「繼續我這麼凶殘,你還要我做你師傅做什麼?不怕我揍你?」

    太子委屈的癟起小嘴。

    三叔叔說,墨蓁雖然凶殘,霸道,持強凌弱,仗勢欺人,但!他是太子!

    只要將她弄進宮來,放在自己身邊,仗著太子的身份,還不是捏圓搓扁任他修理?

    他覺得三叔叔說的不錯,墨蓁再凶殘,還能凶殘到他這個太子身上?況且,他也想見識一下墨蓁到底有多厲害。

    現在,他覺得三叔叔在騙人。

    墨蓁哪裡是凶殘,她簡直是殘暴!

    墨蓁見他不說話,心思也通透,稍一細想,就能想明白這其中緣由,她原本還奇怪太子怎麼會選她做師傅,原來還有南喬淵的緣故在。那魂淡倒也本事,將太子的性子拿捏的準準的。

    去勤政殿的途中,遇見了太后派來的人,倒也沒有為難墨蓁,只是說太后想念孫子,請世子去太后宮中看看。這要求本來沒什麼,墨蓁卻微微蹙了眉,看了一眼太子,再看了一眼南承卓。

    她沒反對,就讓人接走了,一雙眸子卻幽幽暗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南喬梁剛剛召集幾位眾臣議完事,大臣們剛剛從殿中出來,看見墨蓁一行人,瞥見太子在她身邊乖順的跟個小貓似的,微微有點驚異,待近前方反應過來要行禮。

    墨蓁目不斜視的進去了。太子趁機抬起頭,沖那幾個重臣露出一個委屈的表情,看的他們眼皮子一跳,見他滿頭大汗唇色發白,思及墨蓁脾性,還以為太子受了什麼委屈。

    在墨蓁手裡,受到的委屈一律應是毆打體罰之類的。

    唉,太子殿下真可憐,攤上這麼一個師傅。

    墨蓁真狠心,太子雖頑皮了些,但到底是個孩子,長得有那麼萌愛,真下得去手。

    明天少不得要彈劾彈劾。

    太

    子轉過頭時,嘴角露出一抹奸詐的笑意。

    墨蓁剛到殿門口,突然回過頭,目光嚴厲,他嚇了一跳,笑意一收,立刻低頭跟了上去,看在重臣眼中更是受了欺負的樣子。

    南喬梁見了太子,詢問了幾句,墨蓁說還好,太子有心想告狀,可墨蓁在旁邊一直看著他,他有點膽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再加上他覺得父皇對墨蓁特別的偏心眼兒,他就是告了狀,父皇也未必會給他做主,便甚憋屈的說了句還好。

    南喬梁有點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再看看墨蓁,想著惡人自有惡人磨,每個人生下來果然都有個剋星。

    再看看太子那一臉憋屈的樣子,他心裡歎了口氣,小子,你爹是為了你好,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墨蓁脾氣雖不好,但真當了你師傅,日後有你的好處,現在吃點苦算什麼?

    墨蓁又將她制定出來的懲罰體制及早間馬步一同說了,「陛下,太子身體不好,還是多練練的好。」

    別當了皇帝,就這破身子,日理萬機,幾年都撐不下去。

    南喬梁自是信她的,無視太子哀求的目光,點頭道,「可以。朕親自監督,阿蓁儘管放心。」

    墨蓁滿意的點點頭,看見旁邊的四皇子,又笑道:「四皇子年紀雖小,卻聰穎許多,毅力也持久,元大學士稱讚有加。」

    至於這稱讚,當然是以太子作為相比較的前提。

    太子小臉一癟,果然,就見南喬梁甚是欣慰的笑道:「那是。昭兒一向聰穎,有過目不忘之能,這一點,倒是隨了他母妃。」

    四皇子靦腆的笑了笑。

    太子臉色更癟了,嫉妒的揪了四皇子一眼。

    皇子中父皇最喜歡的就是四皇子,常常誇的也是他,跟他玩的時間最長,指導課業最多。

    就連母后,都不及他母妃得父皇喜愛。

    墨蓁看著他臉色,火上加油的添了一句:「是,臣也覺得四皇子好,教起來省心,沒那麼麻煩。」

    太子:「……」

    你才麻煩你才麻煩你全家都麻煩!

    南喬梁歎了口氣,阿蓁,我也沒見你有多麻煩,你操練起太子還不是照樣的得心應手?瞧他兒子,何時這麼憋屈過?

    墨蓁笑了下,她說這話,不過是為了刺激太子,然而此刻看著太子與四皇子的情形,想起皇后與德貴妃傅氏多年之爭,想起年前因為一個太子位被推上風口浪尖的兩個孩子,想起這宮廷傾軋,步步危機。

    再看這兄弟二人……

    她突然歎了口氣,垂下的眼簾遮住眸子深處一抹悲憫。

    南喬梁聽見她那歎息聲,微微一愣,剛想說話,突然氣血上湧,忍不住咳了幾聲,顧順立刻上前替他撫背,他只覺喉嚨一甜,唇齒間一股血腥的味道,低頭一看,看見掌心裡咳出來的血,墨蓁上前一步,他立刻將手縮回去,不著痕跡的將血在背後擦了擦。

    墨蓁關心道:「陛下如何了?」幾步上前伸手去拿他的手腕,南喬梁躲過,笑道:「沒事,別擔心。」

    墨蓁才不信他,她也曾問過南喬梁的身體狀況,奈何他含糊不清,不肯告訴她一個明白,只說他身體沒有大礙,再養養就好了,太醫也支支吾吾的,一看就是被人下令禁了口,成心不想讓她知道,她不止一次提過讓墨玉清進宮看看,皆被南喬梁以政務繁忙推辭了去,繁忙個屁,再繁忙,還抽不出一點空閒請個平安脈?

    真要繁忙,大不了她將那折子全燒了!誰他媽敢再遞折子,她就打斷他的腿!

    她不由分說一把抓上他手腕,先看見他手心裡沒有擦乾淨的血紅,瞳孔一縮,立刻把上他脈搏,南喬梁掙扎不過,只得遂她的意,太子抖著小手指,哆哆嗦嗦的想說一句「大逆不道拖出去打板子」,但一看他父皇順從的樣子,哆哆嗦嗦的又把手指放了回去。

    唉,父皇,您為何要這麼讓著墨蓁?心眼偏到疙瘩裡去,這樣真的好嗎?

    墨蓁臉色越來越凝重,她是不懂醫術,但還不至於感覺不出來南喬梁內裡肺腑竟已經虧損到這個地步,表面看著光鮮亮麗,內裡如何只有當事人才知道。如今他這個狀況,竟是一直在強撐著,以透支生命的方式強撐。

    難怪不讓她知道,難怪太醫支支吾吾始終不告訴她,難怪她屢次提起讓墨玉清進宮,他一直推拒!

    她一瞬間想罵髒話!

    狗屁的還好!狗屁的再養養!

    她滿臉黑沉,盯著南喬梁,南喬梁一看她臉色,立刻抽回自己的手腕,站起身扶著她到一旁坐下,手忙腳亂的端了杯茶遞過去,賠著笑臉道:「阿蓁,阿蓁,你別擔心,我真沒事……」

    墨蓁盯著他手裡的茶盞,很想拂到地上去,但看了一眼旁邊的太子等人,知道不能,只能強壓著隱忍下去,盯著南喬梁的眼鏡一字一句道:「明天!我讓人進宮!陛下若是再推拒!休怪臣大逆不道綁了了事!」

    說罷拂袖而去,留下一地怒風,墨小天顛顛的跟上去。

    太子兄弟兩個看著南喬梁,皇帝陛下端著茶,懨懨的坐了回去,不知是對誰說還是在自言自語:「瞧,她就是這個脾氣,這麼多年都沒改。」

    太子輕手輕腳的上前去,討好的為他揉肩膀,狠狠點頭,「對的,她脾氣可壞了。」

    墨蓁走了,壓迫沒有了,他大著膽子敢告狀了。

    皇帝陛下心

    情不好,對他的賣萌無動於衷,冷著臉道:「還不快去抄!完不成今晚別想睡覺!」

    太子:「……」

    回府之後的墨蓁心情不佳,連晚飯都沒有吃進去,墨小天頗識眼色,也不打擾他爹,一個人躲房裡玩去了,墨蓁在房中生著悶氣,突然感覺到屁股底下有聲音,還一顫一顫的,心知那魂淡又來了,有心不想讓他出來,想了想,還是起身打開了床板。

    南喬淵一出來就看見她的臉色,詫異道:「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想了一陣,「是不是在太子那裡吃癟了?」

    墨蓁沉默,他以為她是默認,雖然有點驚訝墨蓁這麼一個大魔頭竟然搞不定一個小妖怪,但還是安慰道:「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太子就是那德行,時間長了就好了……再不濟,你就揍他一頓,打疼了他就什麼都聽你的了。」

    墨蓁低聲道:「不是這個事。太子那點小伎倆,我還不放在眼裡。」

    「那是因為什麼?」

    墨蓁沉默良久,轉頭問他:「大哥的身體狀況,你知不知道?」

    這次換了南喬淵沉默,半晌才點了點頭。

    「知道。」

    皇兄雖然下令太醫禁口,但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太醫院裡也有他的人,想知道也不是什麼難事。

    「那為什麼不告訴我?」

    要不是今日見他吐了血,要不是她強硬替他把脈,她還真不知道他竟已經……

    南喬淵淡淡道:「說什麼?皇兄自己不想讓你知道,我又何必多嘴?」

    「你明明知道大哥他對於我來說很重要,這樣的事怎麼能瞞著我?」

    南喬淵瞥她一眼,吐出一句話來:「那是你大哥。」

    墨蓁震驚的看著他,一時間有點迷茫,好像沒有聽清他說的話,待反應過來後又愣了一下,仔細咀嚼了一番這五個字所代表的意思,已經恢復了平靜。

    「抱歉,我忘了。」她說。

    皇室中哪有什麼兄弟之情?有的不過是虛以委蛇,假情假意,面對面笑意盈盈背過身陰謀詭計,有的不過是爭權奪位,不擇手段,再賢仁的人雙手都不可避免的沾染了無辜之人的鮮血,有的是那宮廷深深,步步傾軋步步艱難,生存的道路上,堆積了成山的白骨。

    有的不過是權力和利用,將一個孩童的天真與幼稚轉化成深沉與心機,從而失卻人性中最初的良善。

    她想起今日裡在騎射場中的那兩個孩子,再想起她在勤政殿中看著那兩個孩子心裡無故升起的莫名的悲憫。

    太子性情頑劣,卻貴在真誠,不會裝模作樣,四皇子不愛說話,看著沉靜了些,眼神卻清澈無暇,毫無雜質。他們都還是個孩子。

    卻生在宮廷,一個成了太子,一個是皇帝最喜愛的兒子,一個是紈褲,一個是重臣們心底最合適的太子人選。

    那是不是將來有一天,這兩個孩子也會失卻如今尚存的天真與無暇,變成……

    變成如今這兄弟三人的模樣?

    突然有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南喬淵低低的帶著微微歎息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阿蓁,我不是這意思……你知道,我不告訴你,也是怕你擔心……」

    他怎麼不知道南喬梁在她心中的地位,對她來說,便是南喬慕,都要排在南喬梁之後,若說南喬慕給了少年時候的墨蓁無所顧忌的陪伴與張揚,那麼南喬梁,便給了她這一生永無他人可以替代的關懷和溫暖。

    那是在她心中如同至親一般重要的人。

    墨蓁睜開眼,也不看他,只淡淡道:「大哥受了傷,傷至內腑,這件事你還沒有徹底的告訴過我,我很好奇,宮中侍衛都是吃素的?大哥功夫你也知道,天下能傷他者,寥寥無幾……」

    若非至親至信之人,誰能傷他如斯?

    南喬淵握著她的手一顫,瞳孔微微一縮。

    「你懷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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