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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章 永無救贖 文 / 長安魂

    我的阿蓁,能夠照顧自己了啊。

    墨蓁閉上眼睛,一手撐在桌子上,一手按在心口,按的很重,不如此無法緩解心中突然撕裂的痛疼。

    墨姝自幼在墨門長大,深受墨門上下嬌寵,不諳世事,當初貪玩下了山,遇見了蕭輒,彼時年少的心,若給了便給的徹底,給的不計後果,為他不惜和父兄鬧翻,又是在那長安人生地不熟,唯一的依靠便只有他,山盟海誓,如膠似漆。

    最後,他為權位背棄了誓言,接了瑞安進府,瑞安強勢,加上蕭輒母親不喜墨姝,他又霸道,不肯放她離開,便將人放在了府後的山林,一圈,便是多年,以為這樣便能將人保護的很好,卻不知他這種行為,恰恰傷她最深。

    墨姝不曾接觸世事,卻被世事傷的遍體鱗傷,從感情一途,自以為窺見了天下所有的薄情寡性。

    「母親的世界裡,只有他,最後卻發現,原來他的世界並不止她一個人,甚至,她並不是最重要的。」

    她在墨門見慣一生一世一雙人,私以為天底下的感情都是這樣,她的心思也太單純,不曾被世界污染,在身後家族棄她於不顧的時候,在這蕭府中人人排斥她的時候,一個蕭輒,便成了她生命的全部。

    南喬淵聽得一陣心涼。

    被整個世界遺棄的痛苦,父皇離去的時候,他也曾有所體會,因此便能夠體會到墨姝的心情,更因著她心情太簡單,所以那痛苦翻了不止一倍。

    他這才明白為何墨姝要選擇**,當一個人生無可戀時,活在世上的每一天都是苦難。

    「很多事想通之後,便漸漸明白了母親當初心境。她早有死心,若不是那時候有了我……」

    若不是那時候有了她,墨姝早已不存於世。那時的墨姝,並不僅僅是將她當做一個女兒,更多的是一種窺見生命光明的希翼,她因著她到來,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及動力。

    「後來我常常在想,如果我那時候沒有和那個男人出去,事情還會不會發展到那個地步?母親是不是就不會**,還好好的在這兒……」

    墨蓁視線慢慢的落到屋內每一樣物品上,好像通過哪些物品看見當初那個貌美如花的女子,穿著最樸素的衣服,不施粉黛,一邊忙活一邊回頭衝她笑罵:「小東西,你再胡鬧小心娘打你屁股……」

    她眼中好像有什麼東西掉下來,落在手背上,觸感溫熱,她呆呆的看著,好像沒反應,南喬淵卻突然起了身,兩步過去就抱住她,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懷裡,低聲道:「別看,阿蓁,別再看了……那跟你沒關係,阿蓁,不管你的事……」

    「不對,」墨蓁從他懷中掙扎出腦袋,抬起頭看著他,眼眶紅成一片,「最有干係的就是我。是我……我要是不離開,母親就不會死……她就不會尋死……」

    南喬淵撫著她的背,低聲安撫她:「不是。不是……阿蓁,不是這樣,這跟你沒關係……跟你沒關係……」

    她慘然一笑,淒聲道:「你知道,我娘是怎麼死的嗎?」

    南喬淵沉默。

    **。

    「不。」墨蓁卻抱著他,在他耳邊低低道,「不是**……」

    當初那場火燒起來時,她在籬笆外看著,卻一動不動,因為她動不了,母親點了她的穴。她親眼看著母親換了最漂亮的衣服,梳了妝,畫了眉眼,點了朱唇,然後坐在桌子旁,木門打開,她衝她微微一笑,接著,推倒了燭台。

    因為是茅屋,燒起來很快,可再快,也沒有那個男人趕來的速度快。他似是想要衝進去,卻被下人合力攔住,大火燒的他面色通紅,焦急驚慌之色顯而易見。

    她只是看著,什麼表情都沒有。她親眼看見大火中的母親拔出一柄匕首,慢慢擦拭,然後笑的極美,問蕭輒:「你當初棄我時,這裡痛嗎?」

    她以匕首抵住自己的心,問他。

    蕭輒肝膽欲裂,卻被她嚇的再也不敢有什麼動作,生怕她一個不岔,真的刺了進去。

    母親卻不像是嚇唬他的樣子,笑意盈盈的道:「你不痛,可我痛。痛到什麼地步呢。」她微微抬起頭,火光映的她下顎極美,她想了想,笑道,「對,就是這樣。」

    她突然抬起手,將匕首往心口一遞。

    深深一刺。

    她瞳孔突然放大,心裡攪成一團,撕心裂肺的疼,明明沒有被點啞穴,可那時候,她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蕭輒似是發了瘋,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脫了下人,往大火中奔去,可不過幾步,又被攔下,母親嘴角流了血,她突然拔出心口的匕首,鮮血濺出,濺在火中,更多的卻和她身上的紅色衣服融為一體,她身體微微一晃,卻仍舊站直了身子,喘息道:「你不許……不許過來……」

    他便當真不敢再動,眼中泛起水光。她笑了笑,「你看,我現在更痛了。你痛不痛?」

    匕首入體三分,她仿若毫無痛覺,「不對,你怎麼會痛呢?你會痛的話,當初為什麼要棄我?我爹爹不要我了,兄長也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目光突然轉到她身上,失魂落魄的道:「阿蓁也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

    母親眼底突然燃起龐大的恨意,眼神如利刃般掃向了蕭輒:「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阿蓁怎麼會不要我!都是你搶走了她,都是你搶走了她……你不要我就算了,為什麼還要搶走她……」

    她揚起的匕首,又重重落在心口上,血色映著火光,刺痛了所有

    人的眼,她絕望的喊聲響在所有人耳邊:「你在逼我!你在逼我死!你在逼我死……我死給你看!我現在就死給你看……」她突然又哀求道,「你把阿蓁還給我,好不好……」

    蕭輒嘴巴一張一合,似是想說些什麼,卻仿若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突然間,淚如雨下。

    母親看見他的淚,仿若怔了怔,有點失神道:「你哭了?為什麼哭啊?」她眼淚也掉下來,「是不是哪裡痛?你哪裡痛啊?這裡嗎?」她拿著匕首,指著自己的心,「是不是很痛?不然你為什麼哭呢……是因為我嗎……」

    她好像發覺了什麼好玩的事,漸漸虛弱的聲音起了一絲興味,「你在為我心痛嗎?這樣?」她拿著匕首,往心口上比劃了一下,果然看見火光映襯下他臉色更白了一分,不由桀桀一笑,那笑聲竟有點古怪瘆人,「你在心痛?」

    說著眼神一厲,她又往自己心口刺了一刀,大聲問:「痛不痛?」

    她哈哈大笑,大笑聲中匕首一次又一次的往心口刺去,刺一次,便問一聲:「痛不痛?」

    問到最後,整個夜色裡都是她絕望的質問聲。

    「痛不痛?」

    「痛不痛!」

    「痛不痛……」

    她似是要將她那短暫生命裡所承受過的疼痛全部加注在他身上,下手一次比一次狠絕,直至大火燒到她身上,生機漸漸流失,最後終於承受不住,轟然倒地。

    她倒下的時候,嘴角帶著一抹笑意,似是被這世事束縛折磨好不容易才得以解脫的笑意。

    直到她完全倒下,魂歸天府,蕭輒才似是驚醒過來,呆呆的看著大火半晌,突然悲泣一聲,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她從始至終都沒有出聲,沒有哭,沒有任何動靜,直到她能動了,也一動不動,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好像看一場與自己無關的鬧劇,只是那雙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的眼,突然間失去了全部的光彩。

    大火燒了一夜,她站了一夜,眼睛一眨都不敢,像是怕錯過了什麼,她親眼看著黎明微亮,初升的驕陽下一片廢墟,廢墟中有一具被燒焦的枯骨,她有點遲鈍的想,原來人死了這麼難看。

    她突然也跪了下來。

    那一幕,不僅成了蕭輒的噩夢,也成了她這麼多年來永遠都無法釋懷的噩夢。噩夢裡,總有一個人前一刻,還在笑意吟吟的看著她,哄著她,下一刻卻突然淚流滿面,渾身淌血,對著她絕望哭道:「阿蓁也不要我了……」

    阿蓁也不要我了……

    她痛徹心扉。

    她不止一次想要伸出手去,抱住母親,告訴她說我沒有不要你,我怎麼會不要你,可剛剛伸出手,卻從噩夢中驚醒,醒來之後,卻再也沒有母親的影子。

    哪怕是在夢中,母親也連贖罪的機會都不留給她。自那一場大火起,她就注定要背負這一輩子的罪孽,同那個男人一樣,在地獄裡掙扎煎熬,永無救贖。

    南喬淵已經說不出話來,抱著她,連最起碼的安慰都不知道該如何出口。

    先前還能說一句:「阿蓁,這與你無關……」可現在,他卻更深一層的明白了墨蓁的心情。

    明白她為何要執拗於這場仇恨,不肯放過自己,明白她為何對蕭輒恨之入骨,多年來不死不休,明白她那些年在這府中糾纏掙扎,為何總是不肯放棄,明白她心中恨意,究竟盛到了何種地步。

    因為那恨意中,不僅僅有一個永無救贖的蕭輒,還有一個永無救贖的她。

    有些事,忘記或者放下,本身就是一樁罪過。

    她自認罪孽深重,如何還能夠再添一樁?

    哪怕她其實無辜,因她當時年幼,什麼都不懂。

    「我當初在蕭府,每隔一段日子,總要來這裡一次,明明知道來了心很痛,痛到我都不敢踏出一步,可我知道,我必須來,我必須承受這痛苦,體會著母親當初痛至心如死灰,不惜自殘身死……所有人都一樣,這蕭府的所有人,都必須這樣……誰也別想逃,那個男人也不可以……誰都不可以……」

    沒有人有資格得到救贖,沒有人有資格從地獄中解脫,她一樣,蕭輒也一樣。

    我以後再也不寫這種情節的了……

    啊心裡難受寫不出來啊,瞧,字數都這樣了……

    ps:第一句別當真。第二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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