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文 / 長安魂
她是被顛醒的。
她彷彿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是什麼卻想不起來,最後感覺有人一直在晃她的身體,晃得她極不舒服,她以為是南喬淵在作弄她,惱怒的一巴掌扇過去,「作死!滾開!」
手打到了空處,也沒有預料之中的清脆聲傳來,她蹙蹙眉,緩緩睜開眼,因熟睡方醒,神思恍惚,沒看清四周是什麼情況,撐著手就要坐起身,口中習慣性的道:「南喬……」
她話音頓止。
她沒能坐起來。
手腕好像被綁縛在固定的地方,她一掙之下,頓時清醒,心頭警鈴大作,雙眸驟然睜開,看見頭頂青灰色的車蓋,以及四周同色車壁。她不止雙手被縛在車內暗扣上,便是雙腳也動彈不得,她提神聚氣,卻發現全身真氣消失無蹤。
她腦海中一陣亂轉,便迅速鎮定下來,仔細分析她眼下處境。
她全部意識都停留在宮中那一場酒宴上,她喝多了,出去方便,和三殿下一番糾纏,然後頭有點昏,便尋了個宮女帶路,到一處她不知是何處的宮室裡歇息,室內燃了安神散,她睡得很沉。
然後……
然後發生了什麼,她卻不記得了。
再醒來便是這副情景。
這是什麼地方?什麼人又將她綁到這裡?意欲何為?
車外似乎有說話的聲音,她凝神細聽,聽見一個粗狂的男聲道:「人還沒醒啊?真搞不懂頭兒想幹什麼,帶著這麼一個累贅,什麼時候才能回家?還偷偷摸摸的,真是憋屈。要我說,還不如直接給……」
有人打斷他道:「別胡說八道。頭兒這麼做,一定有這麼做的理由。你這麼多話幹什麼?讓頭兒聽見,還不宰了你!」
第一個哼哼唧唧的道:「難道頭兒還真看上了她?……」
墨蓁閉上眼,始終保持著很鎮定的狀態,她這些年走遍大江南北,去過深海草原,各處各地的人說話口音她極為熟悉。外面那兩人說話的口音,明顯是關外北部草原的人。
她心中微微一定,赤那。
知道是誰,就好辦多了。
車簾突然被人掀開,陽光猛烈的投射進來,她下意識的睜開眼,又被這光刺的不得不偏頭閉目,接著一大片陰影遮了上來,耳邊聽見一個驚訝的聲音道:「醒了啊?」
然後陰影迅速撤去,「頭兒,人醒了!」
再然後,又是一大片陰影遮了上來,這次換了一個熟悉的嗓音笑著說:「殿下可算醒了。」
她一睜眼,果然看見了赤那。赤那正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臉上掛著笑,那笑怎麼看怎麼都有幾分張狂得意在裡面,墨蓁不動聲色的將他打量一番,見他換了便裝,氣勢也收斂了許多,眸光微閃,然後撇撇嘴,閉上眼睛。
赤那頓時來了興趣,放下簾子坐在她身邊,嘖嘖笑道:「殿下看見我似乎並不是很吃驚?」
墨蓁不說話。
赤那也不在意,笑道:「殿下怎麼不問問我,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子?難道你不想知道,我想做什麼?」
墨蓁依舊閉著眼睛,淡淡道:「看也能看得出來。似乎是想要將我綁回草原的樣子。」
「既然殿下知道,為什麼卻一點著急的樣子都沒有?」
墨蓁不屑道:「著急這玩意兒,是沒大腦的人才會有的。我急了,你會放我離開?還是我急一聲,就會有人來救我?」
赤那緩緩沉吟一聲,道:「赤那平生憾事,乃是敗在殿下一個女子手上。最大的願望,也不過是想著有一日能夠讓殿下對我跪地求饒。說不定,殿下求了我,我便會真的放你走呢。」
墨蓁更加不屑道:「若是求了有用,我自會求。但繞性的事,我從來不做。再說了,跟某些人求饒,沒得降低自己格調。」
赤那也不動怒,依舊笑吟吟道:「殿下真是……」
「你有完沒完!」墨蓁不耐煩的打斷他,「我跟你說了這些話,你就沒聽出來我嗓子很干?拿點水過來!」
赤那氣息一滯,死命瞪她。
墨蓁全無影響。
赤那瞪了半晌,見她都沒有什麼動靜,洩下氣來,沖外面惡狠狠的說了聲:「拿水來!」
外面有人應了聲,墨蓁睜開眼加了一句,「還有吃的。我餓了。」
赤那繼續瞪她,最後還是不甘願的讓人拿了乾糧,連同一袋子水遞給她。
墨蓁淡淡的看著他。
赤那瞪眼:「又怎麼了?」
墨蓁像看一個白癡一樣看他,翻了個白眼道:「你是不是傻呀?從娘胎裡出來的時候沒帶腦子吧?你沒看見我四肢都被綁了,還指望我有三頭六臂去拿啊?」
赤那一口氣沒提上來:「你!」
墨蓁叫道:「你什麼你!還不快點給我鬆綁!」
赤那眼神變了變,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你不是想騙我給你鬆綁,然後好藉機逃出去罷?」
墨蓁又翻了個白眼:「我說你傻你還真傻?你說你從娘胎出來沒帶腦子也就罷了,怎麼活了這麼大只長四肢不長腦子啊?你把我雙手鬆綁了,不是還有雙腳呢嘛?我內力都沒了,你瞧瞧你這暗扣,都鑲的死死的,我能
逃出去嗎?再說了,你不是還在這兒嗎?外面那麼多人,我能跑出去三步?」
赤那臉色難看的緊,瞪著她的眼神恨不得將她給活剜了,墨蓁繼續不怕死的道:「不是我說你,赤那,王子,你是有多怕我墨蓁啊?」
赤那反駁道:「誰說我怕你了?」
「不怕啊?」墨蓁睜大雙眼,「不怕的話,我原先都昏迷著,什麼都不知道,你都把我給綁起來,是不是怕我睡著睡著就跑啦?哎呀,我在王子心裡難道就那麼厲害……」
赤那憤憤的將水和乾糧放到一邊,伸手過去「啪啪」兩下,縛著她手腕的暗扣就被打開,她兩手得了自由,立刻坐起,揉揉手腕,因為被縛的太久,手腕上有兩道非常清晰的紅痕,不用想,腳腕處肯定也有。
旁邊赤那警備的盯著她。
墨蓁淡淡的哼了聲,沒有理他,逕自去拿水和乾糧,她胃部有微微不適,不宜吃乾糧,她卻大口大口的咬著,用水嚥下去。不管怎麼樣,先填飽肚子再說。
然後吃完了,她往後一躺,手攤開,對赤那道:「來,再扣上吧。」
赤那一瞬間感覺到了深深的侮辱。
他怒瞪著她,憤怒道:「你!」
墨蓁拿眼白瞟他一眼。
赤那恨恨的下去了,下去之前不僅沒有再把她雙手扣上,連腳上的暗扣也給打開了,說:「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跑走!」
墨蓁四肢得了自由,立刻起身在馬車內活動了一下,睡得太久,又不能動彈,身體都快僵硬了。她活動完,撇撇嘴,罵一聲蠢貨。
要是她綁了別人,為穩妥起見,就是被綁的那個人四肢殘廢了,她也是要綁著的。
赤那這人太驕傲,受不得激。
墨蓁待在馬車裡,一點動靜都沒,直到晚上,才被帶下了馬車。
赤那這一行人,在出了長安的第一個夜晚,留下大半人馬安原路回草原,自己帶著一小部分人喬裝打扮,扮成一支商隊,帶著她偷偷的走了另一條路。
赤那是不許她下車的,她說水喝多了,要方便。
人有三急,赤那也不能攔著,揮揮手,讓一個手下跟著她去。墨蓁翻翻白眼,也沒什麼忌諱,自顧自的走遠,一邊走一邊打量遠處山形地勢,一邊問跟著她的人:「這是到哪兒了?」
那跟著的手下叫巴扎,是赤那忠心護衛,知道這人不可小覷,怎麼會回答她的話,惡狠狠的道:「打聽這個做什麼,快點!」
墨蓁隨意的笑了笑,也不再問,走到一處叢林後,就開始脫褲子,巴扎也不好跟著,便在叢林外等著,聽著身後傳來的淅瀝瀝的水聲,還有某人哼出來的不著調的調子。
片刻後,身後人還沒出來,巴扎怕人跑了,問道:「好了沒?」
身後傳來墨蓁大咧咧的聲音:「急什麼。拉屎呢!乾糧沒消化!」
巴扎:「……」
他咳了一聲,身後有風吹過來,帶來一陣異味,他往旁邊挪了挪,不再說什麼。稍後又聽她問道:「有紙沒?」
他疑惑的問:「什麼紙?」
「笨蛋!當然是擦屁股的紙!」墨蓁道,「你們拉屎都不擦屁股的嗎?」
巴扎膚色有些黑,硬是被她這句話給逼紅了,他惱羞成怒道:「哪那麼多講究!你隨便找個土坷垃就是了!」
「放屁!」墨蓁怒道,「你爺我是什麼身份!你讓我用那東西?」
墨蓁不是不能吃苦,不得已的時候,別說土坷垃,什麼東西她都能用。但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她比誰都講究。這裡這麼多人呢,雖然對她態度不好,但赤那有話,也不敢苛待,有免費的僕人,她幹嘛不用?
「你少廢話!給爺找紙去!」
巴扎也怒了:「沒有!紙這東西,是你們中原人的,我們怎麼會有!」
而且中原也不是誰都能用的起,沒有一定資產的人,根本消費不起。就是消費的起,也當寶貝一樣,怎捨得浪費在五穀輪迴之地?也只有那達官貴族皇親國戚才會這樣做。
中原都如此,何況是草原?
「沒有紙,爺就賴在這兒不動了!」
墨蓁叫囂著不肯起身,那邊赤那終於等不住了,派人過來看,得知墨蓁的要求,也是怒了,想把她給揪出來,卻礙於這一隊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而對方又是個女人。
雖然是個很不好對付的女人。
只好狠狠的告訴她,沒有紙!她要麼就在那待一輩子,要麼就隨便找一塊土坷垃或葉子用!
墨蓁鬧夠了他們,也不繼續了,隨便找了些乾淨的葉子擦擦屁股就出來了。走回來後看見赤那的手下三三兩兩的坐在一塊,燃起火堆,有人打了些野物回來,便開始剝皮除毛,架在火上燒烤。
墨蓁也不回馬車了,往四週一掃,見赤那那裡最寬敞,僅有赤那和卓力格圖兩個人,火堆上正烤著一隻野兔,她逕自走了過去,一點也不見生的在旁邊坐下了,笑吟吟道:「好香。」
赤那瞪著她,眼底的光幽幽的閃。卓力格圖翻動著火上的野物,警備的盯著她,年紀雖小,說起話來卻口氣大:「又不是給你烤的!滾!」
墨蓁眼睛一亮,伸手去摸他的臉:「嘖,中原話說的不錯嘛。」
/>她和赤那打慣了交道,對這個草原上塔塔兒部最小的王子,卻沒見過幾次。
卓力格圖眼神厭惡,啪一下打掉她的手:「滾!」
這少年天生神力,力大無窮,墨蓁若有武功傍身,自然不會將他放在眼裡,此刻內力盡失,這一下打過來,她只覺得自己整個手腕都快要被人打斷了。
赤那在旁邊冷眼瞧著,很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墨蓁卻面不改色,連手都沒有收回來,硬是在他臉上摸了一把,才笑吟吟的道:「這麼小的孩子,怎麼這麼大脾氣?這樣可不好,沒人會喜歡你的。」
赤那眼神微微詫異,卓力格圖也愣神,盯著她的手看了半晌,才醒過神,怒道:「誰要你喜歡!我讓你滾沒聽見!」
墨蓁笑瞇瞇的看著她,少年惱羞成怒,啪一聲將野兔扔進火裡,起身就要動手,赤那開口:「卓力,別胡鬧。」
卓力格圖一拳頭已經接近墨蓁腦袋一寸處,這一下下去,保管叫她腦漿迸出,他盯著墨蓁表情,期待看到她面色大變什麼的。
墨蓁卻視他拳頭為無物,哎呀一聲,急忙去搶火裡的野兔,吹掉火星渣子,可惜道:「真是的,這麼好吃的東西,怎麼能這麼浪費呢?」說著自顧自的烤了起來。
卓力格圖拳頭停在那兒,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少年薄薄的臉皮上,泛起一陣紅,赤那將他拉回去,道:「別衝動,坐好。」
他看了一眼墨蓁,心道,墨蓁不愧是墨蓁,這種情況下都能鎮定自如。
墨蓁將野兔燒的油光嫩黃,陣陣香氣飄出來,她嗅了下,滿足的歎了口氣,也不怕燙,撕下一隻兔子腿就咬下去一大口。
卓力格圖瞪著眼,衝過去就搶:「這是我們的食物!誰准你吃的!」
墨蓁任他將剩下的給搶走,自己咬的甚歡,赤那看了半晌,道:「你就不怕有毒?」
墨蓁不理他。
赤那又笑了:「墨蓁,難道你真不想知道你現在是怎麼回事嗎?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麼把你帶出來的?」
墨蓁還是不理他。
赤那:「墨蓁,你要知道,我跟你並沒有直接的利益衝突,我不可能冒著跟天朝為敵的風險這麼大費周章的把你給帶出來,你要知道,這樣對我並沒有什麼好處。你不會真以為,我要你做我王妃罷?」
墨蓁繼續不理他。
赤那沉不住氣了:「墨蓁,你就沒有什麼想問我的?」
墨蓁翻了個白眼,轉了個身,將背影留給她,繼續啃兔子肉。
赤那:「……」
墨蓁冷哼。
傻了吧唧的,老子自己能想明白的事,做什麼還要去問你。
赤那跟她沒有直接的利益衝突,可長安城跟她有利益衝突的不少,肯定是他和哪個人達成了協議,來一起算計她。
至於跟他達成協議的人是誰,也不難猜,那次在宮中那個宮女有很大的問題,以及那處宮室裡燃的所謂的安神散,想必就是導致她沉睡的東西。而能在宮中做手腳的,也只有那麼幾個。
偏偏那麼幾個,還是一直想剷除她的那幾個。
這還用得著猜麼?
墨蓁一邊咬著兔子肉,腦子裡一邊滴溜溜的轉。
她去方便的時候,勘察過附近地形,這地方依附山體,有林有水,她將從長安至北部草原所有可能的道路都在腦子裡過濾了一邊,要是她所猜沒錯的話,這應該是清州附近的瓜岷山一帶。
按照這裡離長安的距離,及赤那一隊人的行程,想必她昏睡還是有四五日的。這條路再走下去,過清州,經西關,再有七八日,便能出了天塹關,到時候,可就是草原了。
草原啊,可不是她的天下。
她得在出天塹關之前脫身,不然到了草原,想走卻不容易了。而在此之前,她須得吃飽喝足。
墨蓁吃飽喝足,站起來拍拍肚子,伸了個懶腰,要爬回馬車去睡覺,墨蓁發現,那馬車挺寬敞,也鋪了毛皮,甚是軟和,用來睡覺正好。
她還沒走兩步,赤那又問了一聲:「墨蓁,你還真不怕我殺了你?」
她腳步一頓。
赤那以為鎮住了她,笑一聲,又道,「你該知道,你如今手無縛雞之力,別說是我,便是我手下任何一個人,都能輕易的殺了你。」
墨蓁繼續向馬車走去。
「墨蓁,你……」
墨蓁撇嘴。
又傻了吧唧的。
要殺的話,早就殺了,用得著等到現在?
赤那野心極大,也是個聰明人,不可能不知道把她放在身邊,哪怕她手無縛雞之力,依舊是最大的危險,卻還是沒有動她,她哪會真的天真的以為這人真的看上她,要讓她做他女人,恐怕是想著她是個籌碼,且是個很大的令某些人害怕的帶有危險性的籌碼,捏她在手中,是要換取更大的利益吧。
恁造麼。
寢室有暖氣。
結果。
寡人的手凍了。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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