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文 / 長安魂
長安城裡如何了,墨蓁不知道,她只能操心自己眼下處境。
因著她醒了,第二天趕路的時候赤那命令加快行程,要以最快的速度出關。她倒沒有再被綁上,但赤那明顯依舊不放心她,將她點了穴扔在馬車裡,晚間留宿的時候才肯放出來一會兒。墨蓁曾經好言好語跟他溝通,說其實不用將她給點穴的,她一定不會跑,赤那沒搭理她。
她只能每天都重複著一成不變的過程,趕路,方便,在荒郊野嶺留宿,吃東西,然後睡覺。
她覺得很無聊。
無聊的時候,她就躺在馬車裡,一邊想著怎麼才能逃出去,一邊想南喬淵。辦法沒想出來,三殿下這人倒被她想出大成。
也不知道那貨怎麼樣了,發現她不見了會是什麼樣子?會不會很害怕,很擔心,會不會像她想他一樣想著她?那貨總不至於很高興吧?
想三殿下,無疑是她醒來發現被綁架之後最高興的一件事,為了讓自己更高興些,她不由想念他想的更多,喝水時想,吃東西的時候想,方便的時候也在想,就連睡夢中,都在努力的想。
想念太厲害的結果是,半夜三更時,三殿下翩然入夢來。
三殿下入夢她很高興,但是三殿下帶著一個女人入夢,她就不樂意了。這兩人身穿大紅喜袍,竟似有點新婚的味道,那女子的臉她看不清楚,三殿下嘎嘎的對她說:「墨蓁,你不見了我很傷心,我找了很長時間都找不到你,我娘托夢跟我說希望看到我成家生子,所以我找了個女人來見你,你瞧瞧歡喜不歡喜?」
她罵了一聲,混蛋!
然後就醒了。
醒來之後,她坐在馬車裡,雙眼幽幽的冒著綠光,表情似是要吃人的模樣,想著南喬淵那不知死活的貨竟然帶著個女人跑到她夢裡,說這麼一通話,還問她歡喜不歡喜?歡喜個屁!
她恨不得將那女人撕成碎塊,然後將三殿下以一種很**的方式徹底搾乾,然後那啥而死!
隨即她就反應過來原來這是個夢。
夢啊……
她失落的歎息一聲,躺倒下去,嘴裡嘰裡咕嚕的不知道在詛咒什麼,翻了個身迷迷糊糊的又睡了。
她這裡睡不安穩,長安城裡南喬淵這些日子也不安生,因掛念著墨蓁,每每碾轉反側難以成眠,沒幾日就消瘦了許多,這日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做了噩夢,夢中他見墨蓁回來了,他很是高興,轉眼卻又看見那女人挽著一個男人的胳膊,兩人悄悄說著情話,好像沒看見他,他衝過去憤怒的吼一聲,墨蓁詫異的轉過頭,卻說:「南喬淵我不喜歡你了,我喜歡別人了,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就是這樣,我走了。」
「你作死!」他聽的勃然大怒,衝過去就去拉她的手,她卻突然不見了,倒是那個男人,伸手攔住了他。
他憤怒的看過去,卻發現根本就看不清楚那男人的面容。
然後他就醒了,一看,天已經亮了。
他驚魂未定的坐在床上,一抹額頭,便是一手的冷汗,輕歌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擔心的看著他:「主子,您沒事吧?」
他淡定的說:「我夢到墨蓁紅杏出牆,找了姦夫,給你家主子我帶了綠帽子。」
輕歌:「……」
主子你確定您夢見的不是將軍失蹤多日突然回來而真的是這勞什子的一點都不好笑的紅杏出牆嗎?
這種時候,您該做的是這種夢嗎?
而且,紅杏出牆這個詞兒,似乎並不適合用來形容您和將軍兩個人吧?還有,你確定是將軍找了姦夫之後僅僅是給您帶了綠帽子,而沒有再把您給甩了嗎?
最後,您躺在將軍的床上,做這樣的夢,真的好嗎?
南喬淵起了身,洗了一把臉,就出了墨蓁房間,墨蓁消失以後,他在自己房中睡不著,便天天來她房裡,發現更加睡不著,昨晚還是天快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的躺了下去,哪知道,竟做了那樣一個夢,真是窩心。
墨蓁這麼長時間沒有消息,他越來越沉不住氣,長安城被搜了個底朝天,連根毛都沒找到,墨蓁長時間不露面,雖然明面上說是身體不適,在府中將養,但朝中還是有不好的留言傳出來,在這樣下去,只怕這件事也瞞不了多久。
他剛出了門,就看見織錦疾步走來,手中捏著一張紙條,他瞳眸一縮,當即幾步上前奪了過來,待看清上面的內容,瞳孔縮的更加厲害,「赤那?」
織錦點頭,又拿出一張紙條來,「這是二殿下剛剛派人送過來的,消息一模一樣,甚至上面的內容更多。我們的人只查到赤那喬裝打扮走了另一條路,二殿下的消息上,卻將赤那走的那條路都給打聽到了。」
南喬淵眉梢高高挑起,將那紙條接過來也一併看了,「可靠嗎?」
織錦點頭。
三殿下想起他那個夢,剛冒出來的那點喜悅立刻就沒了,心情鬱鬱道:「他為什麼要送過來?既然知道這消息了,還不趕緊去追?送到我這裡做什麼?」他淡淡冷哼,「他有那麼好心?說不定這上面的消息是假的。」
織錦道:「二殿下早就料到您會這麼說。」
南喬慕當然不會那麼好心,發動一切力量查探到的消息,怎麼會輕易便宜了別人?他原本是想第一時間出城去追的,只是剛剛出了府門,就被太后派來的人強行帶進了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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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太后那脾氣您知道,二殿下這一進宮,只怕輕易出不來,他說了,雖然他不想便宜了您,但救主子一事為大,至於其他的,但可日後再說。他還說,宮中太后那裡有他拖著,總不至於再鬧出什麼ど蛾子來。」
三殿下眸光閃了閃,重重一哼。
織錦看著他,緩緩又說了一句:「二殿下還有句話,他說,雖然他很不願意承認,但他想著主子最想看見的,還是殿下您。」
他這話說的很是感慨,聽起來有點唏噓的味道。
南喬淵:「……」
旁邊輕歌都快被感動了,三殿下卻又是重重一哼:「假好心!」
他自己的女人自己救,他來摻和什麼!比誰的情報網更厲害嗎?多事!
一邊腹誹,一邊卻將那紙條緊緊的捏在手裡,問道:「收拾好了嗎?」
織錦道:「已經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出發。只是,殿下若是離開,朝中要用什麼樣的由頭給掩下去?」
南喬淵將手心裡的紙條看了又看,然後道:「我先進宮一趟。」
皇帝聽到有了墨蓁的消息,數日來一直提著的心終於微微放下了一些,再一聽到南喬淵說陛下您趕快派人去追吧臣現在就走啦,還說南喬慕被太后留在宮中出不去,皇帝陛下二話不說就給他下了旨,要他帶著墨蓁完好無損的回來,至於三殿下提出的顧慮,陛下大手一揮說全包在朕身上。
當即找了個由頭將他派出去公幹,至於公幹什麼,隨便扯扯就好了。
三殿下終於放心離去,離去前皇帝陛下擰著眉心問:「朕很想知道,赤那究竟是怎麼將阿蓁帶出城去的?你當時就在現場,難道就沒發覺?」
三殿下默默嚥了一口血。
他要知道的話,至於在收到南喬慕給他遞來的消息時,心裡將自己罵了個半死嗎?他竟然眼睜睜的看著他的女人被人當著他的面給帶走了,而他竟然毫無察覺。
誰知道赤那是怎麼做到的?
然後他說:「皇兄,您不如想想阿蓁是怎麼被人運出宮的吧?」
關於這個問題,墨蓁自己也好奇,於是在晚間留宿在荒郊野嶺的時候,她一邊咬著野味,一邊將這個問題問了出來,赤那也沒瞞她,笑道:「我自然沒辦法將你帶出宮,可宮裡的人有的是辦法。至於出城,我是直接把你放在馬車裡給帶出來的啊。」
墨蓁一挑眉,想著有貓膩,果然,赤那又道:「不過是將你打扮打扮,扮成另一個人的樣子。吶,那晚布和喝多了酒,第二天走的時候還沒醒呢。」
墨蓁咬著肉慢慢的轉過頭,看著另一個火堆前衝她打招呼的粗狂漢子布和,想像著自己被易容成他這樣子,渾身上下都粘滿了毛,胃裡不禁一陣湧動,她默默轉頭,「嘔」一聲吐了。
赤那哈哈大笑。
帶人出城哪那麼複雜,有時候稍微做點掩飾就好了。
墨蓁默默決定,總有一天,她要將這個蠻夷揍成他老婆都認不出來。
赤那看著她笑道:「墨蓁,你說我帶你出來這麼多天了,怎麼就沒人找你呢?對了,你不是還有個意中人嗎?你那個意中人怎麼不來找你?啊,他不會是不在乎你吧?這樣的話,墨蓁,你還不如隨我回了草原,做我的女人,王妃這位子是不可能的,這樣,勉強做個貴妾好了。」
周圍的人都哄笑出聲,大聲叫好,赤那笑吟吟的看著墨蓁,等著她做出反應,卓力格圖不屑道:「中原的女人,哪裡配做叔叔的貴妾,連暖床都不配,隨便賞她的什麼都算看得起她了!」
有人附和道:「小王子說的是!中原的女人哪裡配得上王子!」
甚至有人衝她叫囂:「喂,王子賜你做貴妾,你還不快點謝過王子!」
接著又是一陣哄笑。
草原的雄鷹勇士,從來都瞧不起中原軟弱的嬌花,用來欣賞玩弄尚可,就算真看上了,莫說是娶,便是納都不屑的。
赤那一瞬不瞬的盯著她。
墨蓁將手中的野味給扔了,撕下一塊衣襟,慢慢的擦手,將每一根手指都擦遍,然後將髒了的衣襟往火堆裡一扔,火光先是一黯,然後更加猛烈的燒起,襯出墨蓁容顏明滅閃爍,她臉上的表情很是平靜,只是眼底帶著帶著淡淡的譏嘲,和幾分不屑。
周圍哄笑聲漸漸消失。赤那停直脊背,正色看她。
墨蓁抬起頭,往四周掃了一眼,那一眼很隨意,卻很漫長,好像每一個人都看過,接著每一個人都停下說笑,嚴肅的看著她。最後她目光落到赤那臉上,眼底譏嘲意味更濃,唇角微微勾起,看起來很像一個笑,但赤那卻感覺到了深深的侮辱。
他眼底怒火燃起,便見她漫不經心的將目光收了回去,盯著兇猛的火苗,慢慢開口,道:「我今日才算見識了什麼叫做蠻夷,果然是化外之民,不通教化。難怪一張狗嘴裡,從來都吐不出象牙。」
有人暴怒站起,「你!」卻被身邊的同伴給拉了回去。
墨蓁繼續道:「王子上次求我朝陛下賜婚時,我就說過,你們草原勇士要娶最烈的女子,也要看看自己是不是有資格。王子幾度為我手下敗將,見了我不繞到也就罷了,怎麼還那麼厚臉皮恬不知恥的跑到我跟前來求親?啊,王子,你精通中原習俗,恬不知恥這四個字的意思還懂吧?」
有人憤怒起身大步上前,「你胡說八道!有本事站起來跟我對決!我讓你瞧瞧草原人
的本事!」
墨蓁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繼續剛才的話:「不,我想是不懂的。不僅這四個字的意思不懂,便連卑鄙無恥這四個字也不懂,懂得話怎麼還能做出來這麼無恥的事?好意思來找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來對決?」
那原先叫囂的人一愣。
「打不過人,就使陰謀詭計,將人綁了,內力封了,還偷偷摸摸的,三兩句話受不了,就要動手。」她抬頭看著那人道,「啊,你不如一拳打死我,好讓我瞧瞧草原上的雄鷹,天生的勇士,長生天的子民,究竟是多麼勇敢英武,光明磊落?」
那人臉皮漲的通紅,吶吶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赤那開口道:「回去。」
那人不甘不願的回去了。
卓力格圖眼睛微微泛紅,似是要吃了他的模樣,她卻淡淡一笑,「貴妾?嗤!說的我好像能看得上那勞什子王妃的樣子!也不瞧瞧草原上有多貧瘠,缺水也就算了,連豐美的草場也就那麼幾塊,一到冬天凍死餓死的人數不勝數。每年為了爭奪地盤打來打去,對自己同胞殘下殺手,還有臉自稱是長生天的子民!就連我天朝一家最普通的百姓家裡都能用得起的鹽,在你們草原也只有貴族才能夠奢侈的使用,草原人家若有一口鐵鍋,也就算得上條件良好了。以前你們那些先輩們打了敗仗還恬不知恥的來我們這裡求和的時候,所帶來的那些牛羊獸皮,我瞧著就寒酸,你說,我們中原嬌生慣養豐衣足食養大的矜貴女子,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美味佳餚,身嬌肉貴的,真嫁到你們草原了,能吃得飽嗎?」
有不少人都被她激起了怒氣,卻礙於赤那不敢動手。
墨蓁微微一笑,「王子殿下,雖然您精通中原習俗,但有個詞,我還是需要教給您的,做人嘛,要有自知之明。你須得知道,你所謂的賞賜在別人眼裡,連狗屁都不是!你在草原再如何高貴,在我們這裡,看不上你的人多得是。因為你所擁有的東西,我們這裡很多人都有,甚至身份地位不如您的,能拿得出來的也比您好得多。」
她看著赤那難看的臉色,覺得自己說到這份兒也該夠了,正打算爬回馬車去休息,剛剛站起來,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回頭又說了一句:「我聽說,你們草原上有很多男人,去姑娘家提親的時候,甚至拿鹽做聘禮,這可不好,換成我們中原女子,肯定會以為你們沒有誠意。要是用那些鹽換成銀錢的話,怎麼說,去娶一個身份平凡的市井女子,也要……嗯,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好多的鹽,說不定有那麼一點可能,能把姑娘娶到手呢。」
她以拇指抵著小指指甲,示意那麼一點可能是多麼一點。
然後她又微微一笑,轉身就走了。
有些人總是自命清高,在高處站久了,習慣了俯視眾生,邊當真以為自己高高在上,隨手拋下個什麼東西都覺得是賞賜,笑話,你們草原人覺得那是賞賜,但是拜託,你有點自知之明,要顯擺去你家裡顯擺,沒事跑到別人家裡得瑟什麼?人家根本就瞧不起你好嗎?
連個屁都不是!
這人真有病!還病得不輕!
卓力格圖雙拳緊握,很想追上去給她一拳,卻又怕了她那張嘴,被說一句偷襲,最後不甘願的看向赤那,憋屈道:「叔叔,她這人真是無禮,竟然敢這麼對你!」
墨蓁爬上馬車前聽見了,又不屑的撇撇嘴,這病簡直無可救藥了!
什麼玩意兒!
赤那看著她上了馬車,發了半晌呆,末了一笑,摟過卓力格圖,似有深意的道:「卓力,你記著,她剛才所說的,你要一個字一個字的記著,總有一天,這裡所有的東西,都是我們的。土地,食物,房子,以及數不清的金銀財寶,通通都是我們的,也只有我們,才配享用這些。」
是的,只有他們才配享用。
總有一天,他要集結重兵,南下攻城,將這裡生活的軟弱的羔羊趕到草原深處,去過那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日子,而他們,將留在這裡,留在這天堂,享盡人間一切榮華富貴。
都是他們的。
寡人明天要去補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