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十百四十九章 文 / 長安魂
南喬慕去偷偷的去安靖王府的,皇帝陪著他一起,他扮作皇帝隨從進去。
南喬淵已多日不朝,整日裡守著墨蓁,如今已有大半個月,他整個人都瘦了三圈,輕歌每日裡端上來的飯菜他皆不吃,還是墨玉清翻著白眼道:「你不吃那就餓死好了,正好下去找墨蓁。啊,對了,下去的時候別走岔了路,萬一你走了,她卻回來了,擦肩而過可真不好……」
他一邊恨恨的道:「這沒良心的哪兒想過我?隨隨便便就把我給棄了,我還找她作甚?」一邊奪過飯菜,再沒有胃口塞也要塞進去。
這沒良心的虧待他,他也不能虧待自己。
他照樣不待見皇帝,是以聽到皇帝又來了的時候,又是一句趕出去。不過他也知道不可能,果然沒多久,皇帝就帶著人進來了。
他連動都不動,甚至連一眼都懶得回頭看。皇帝也不計較,上前去看了一眼墨蓁,就讓開身體,對身後的人道:「你先看看。」
南喬慕上前一步。
三殿下覺得不對勁,墨蓁的房間什麼時候可以讓人隨意出入了?他怒道:「皇兄這是什麼意思?隨隨便便就帶個人……」
一抬頭,正巧南喬慕目光轉過去,他一愣,立馬抓住南喬慕的手,自己反倒讓開了:「快快,你快看看她……跟她說說話……」
他這些天天天都和墨蓁說話,也不管她能不能聽到,他就是想著墨蓁要是聽見了,肯定會心軟,一心軟的話,就捨不得他了。可他說了這麼多天都沒動靜,反把自己嗓子給說啞了,墨玉清搖頭晃腦的對他道:「要說也不是你來說,這心病嘛,還是需要心藥醫的。」
這話說的他就不高興了,墨玉清又道:「她現在吊著這半條命就是念著你呢。可那心病醫不好,她就是醒了,也不知道怎麼面對他人。」
他心情這才好受了一點。
至於那心病,他不行,皇帝也不行,墨蓁甚至不想看見皇帝,不然那晚也不會連他一眼都不看,只有一個南喬慕,方才能解了她的心結。
是以南喬淵一看見他,便什麼都不顧了,只要他配墨蓁說說話,怎樣都好,只要墨蓁能醒過來。
南喬慕在床邊坐下,看著墨蓁,心底歎息一聲,那晚的情況皇帝全跟他說了,他也沒料到墨蓁會如此,他當時真以為皇帝要殺了他,赴死亦是心甘情願,雖說未見到墨蓁心有遺憾,但內心深處也是不願見她的,見到了她,墨蓁夾在他和皇兄中間,必定為難,他還不如乾脆的走,免了她難處。他這般完全是心甘,卻不想累她至此,她實在不曾虧欠過他什麼,她心中卻過不去這個坎兒,他死了,她覺得跟她脫不了干係,卻又不知如何自處……他知道墨蓁性情決絕,不想竟狠絕至此。
墨蓁躺在床上臉上蒼白,他忍不住伸手去碰,三殿下嚷嚷道:「說話就是了,動手動腳的做什麼?」
他剛才好不容易醞釀出的情緒霎時間煙消雲散,稍後再如何醞釀,都沒有原來的感覺了。
他忍不住瞪了南喬淵一眼。
皇帝道:「我們先出去,二弟你,與阿蓁好好的說話。」
南喬慕點點頭,三殿下不樂意了,但看了看墨蓁還是妥協,出去之前還是忍不住嚷了一句:「你好好說話,別動手動腳的。」被皇帝一把拽出去了。
房內只剩下墨蓁與南喬慕兩個人。
南喬慕這次毫不客氣的摸了摸墨蓁的臉,給她掖了掖被角,然後又握住她的手,慢慢摩挲著,卻半天沒有說話。
三殿下在外面來回的走,走的皇帝都看不過去了,茶盞往下一摞不耐煩道:「別轉了,轉的朕頭都昏了!坐下!」
南喬淵心想我巴不得把你轉昏了呢,卻是腳步一頓,繼而坐下,端起茶來喝了一口,然後盯著茶盅裡的水,問道:「二哥他不是……」
皇帝冷哼一聲。
南喬淵神色訕訕的。
那晚看見南喬慕躺在那兒,他也覺得南喬慕死了,衝擊之下想著皇帝當真心很,後來見墨蓁那樣更是氣怒攻心,什麼都想不出來,對皇帝也不客氣,後來稍微冷靜下來了,將事情前後想想,覺得有那麼點不對勁,皇帝若真心狠,也不會對墨蓁心狠,何至於只單單殺了一個南喬慕,而不動其他人,況且,墨蓁是皇帝留給小太子的人,若真跟她有了間隙,太子那裡要怎麼辦?他可不信,徐家倒了,一向忌憚外戚的皇帝真的會將四皇子給召回來。
後來聽見皇帝的處罰,才肯定了心中的想法,雖然暫時不明白皇帝搞這麼一出是因為什麼,但南喬慕沒死……對阿蓁來說還是個好事的。
他抬眼看了看皇帝,道:「皇兄,臣弟這些日子對皇兄多有不敬,還請皇兄莫要怪罪。」
皇帝神色淡淡的:「再不敬的也有過,朕見慣了。」
真要數大不敬,還要說起那晚,南喬淵因墨蓁肝膽俱裂,痛不欲生,要帶她回府治療,皇帝攔下道:「她如今不宜移動,何況是出宮,不如留在宮裡,召太醫……」
他抱著墨蓁退後一步,冷笑道:「阿蓁可不願待在這地方,我也不忍讓她留在這兒……皇兄也當真是狠心。若阿蓁真的出了什麼事,臣弟定不會善罷甘休!」
一個手握重權的親王,對一個皇帝說不善罷甘休,已是等同於造反。
南喬淵神色一凜,連忙將茶盞放下,一撩袍跪在皇帝面前。
皇帝神色依舊淡淡的,口氣也寡淡的緊:「三弟這是做什麼?朕又
沒說什麼。這要是讓外人看見了,還以為朕苛待了三弟呢。」
「臣弟不敢。」
皇帝薄涼的笑了笑,「敢不敢的暫且不說。三弟,朕還以為,前段日子那關頭,三弟會忍不住做些什麼,如今看來,倒是朕小瞧了三弟,三弟比朕想像中的能忍的多。」
南喬淵沉默不語,皇帝的笑也越來越薄涼,卻到底也沒說話了,也沒讓人起身,茶喝了一盞又一盞,直到後面傳來南喬慕一聲驚呼,叫著墨玉清的名字,皇帝急忙站起往後面去,南喬淵也急急跟上,兩人進去的時候就看見南喬慕握著墨蓁的手,語無倫次的道:「她剛才動了……阿蓁方才動了……人呢?人呢?……」
墨玉清急急忙忙的趕來了,被人一推差點撲到墨蓁身上,南喬慕急忙讓位,他齜牙咧嘴的去查看墨蓁的情況,看了半晌,舒一口氣,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南喬淵忍不住問道:「怎樣了?」
墨玉清先去喝了口水,才在眾人恨不得掐死他的目光中緩緩的道:「他要是沒事啊,就多跟她說說話,要不了多久,人也就該醒了。」又憤憤罵道:「你們說死了多乾淨,這不死不活的成心折磨人。」這話遭到了其他人有志一同的瞪視,他摸摸脖子,又吶吶的交代了一番,灰溜溜的出去了。
南喬淵早就迫不及待的去看墨蓁的情況了,上下檢查一番,又見她呼吸正常,脈搏平穩,才徹底的鬆了口氣,還來不及高興,轉眼就看見旁邊兩個人,頓時將墨蓁的手握的更緊了,像宣誓主權一般,陰陽怪氣的道:「二哥可真是好本事,先前跟阿蓁說了些什麼?」
那兩個人都沒有理他,皇帝對南喬慕道:「既然先生都這麼說了,二弟你……你這幾天就先住在這兒,等阿蓁醒了再說。」
南喬慕還沒應是,三殿下就怒聲道:「這怎麼成?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像什麼話!」
皇帝:「……」
南喬慕:「……」
誰都有資格說這話,可怎麼這話從你嘴巴裡說出來就這麼……不要臉呢。
兩人仍舊沒理他,皇帝繼續道:「事情就這麼說定了。不過你且小心點,別叫人看見,怎麼說朕都將你關進重徵園了……」
南喬慕點點頭:「我明白。我送皇兄出去。」
兩人將南喬淵扔在後面,自顧自的出去了,三殿下握著墨蓁的手憤憤的道:「沒良心的。」
說的也不知道是誰。
皇帝出去之後,對跟在後面的南喬慕道:「阿蓁這裡情況既然穩定了,也就不用著急。你有空,進宮去看看母后,朕打算過不久,就將她送到寶華寺,你總得見上一面。到時候跟朕說一聲,朕給你安排。」
說到太后,南喬慕怔忡了一下,似是有點落寞的歎了口氣,「是。皇兄仁慈。」
皇帝笑笑,繼續道:「至於卓兒,你可要見見?他一直念叨著你。」
南喬慕抿抿唇,「但聽皇兄吩咐。」
「也好。」皇帝邊走邊道,「阿蓁現在還沒醒,朕先將他留在宮裡,待日後送來。至於蕭氏,此女心歹毒,朕想你也不放心卓兒在她身邊養大,她知道你未死,又哭又鬧要和你關在一塊兒,朕不耐煩,將她自宗族除名,直接發回蕭府了。此後你與她再無干係。」
南喬慕似有似無的歎了口氣:「是。」
皇帝停下腳步,回頭看他,似是想說些什麼,最後卻一言不發的走了。
南喬慕回去看墨蓁,在門口就被三殿下堵住了,南喬慕看他臉色很不好看,識趣的道:「好好好,我不進去了。三弟,你好好陪著她,我不打擾了。」
他轉身就要去找織錦給他安排房間,安排一個離墨蓁那兒最近的房間,沒走兩步南喬淵就喚住他,他回頭,看著三殿下扭扭捏捏的道:「你跟她說了什麼?」
他說了那麼多話,墨蓁那沒良心的也沒聽進去。
南喬慕挑眉:「跟你有關係?」
別以為他現在沒權沒勢了,就得看他臉色了。
「你!」三殿下惱怒道:「你信不信我把你趕走!」
「三弟還真把自己當成這兒的男主人了?」南喬慕笑瞇瞇的,「行啊,不用你趕,我自己走。你同阿蓁說話去吧。」
他輕飄飄的就走了,南喬淵怎麼喚都沒喚回來,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後憤然一關門,去找他的阿蓁說話了。
南喬慕聽著後面動靜,心中暗笑,其實他也沒和墨蓁說什麼,他只是在那兒坐著,握著她的手,半晌後才歎口氣道:「你瞧,我又沒死。」
然後她的小指突然就動了下。
……
太后以前性喜奢華,宮中各處富麗堂皇,皇帝並未苛刻她,除了不能踏出宮中一步,衣食住行方面與從前相差無幾,殿內沒有一個人,太后坐在上首,手邊的茶早已生涼,她著華麗朝服,整個人卻看著比以前蒼老了許多。
她不動也不說話,只怔怔的看著殿門口,也不知道是在看什麼,或者是在等什麼。
她被軟禁在此處良久,除了幾個伺候的宮人,誰也見不到,前幾日有個宮人在殿內灑掃的時候,竟說起了悄悄話。
照以前,在她威嚴之下,哪個不長眼的敢這麼做,早就被拖出去打板子了,如今她雖還是太后之尊,可宮裡是個人都知道,她這個太后只是個空架子,隨便哪個人都能將她踩上一腳,那晚的人都被皇帝滅了口,
誰也不知道所謂謀反全是她一個人做的,饒是如此,她也仍破落不堪。
她也不去斥責那兩個宮人,只聽她們說話,她以為自己兒子已經死了,哪知道竟然還活著,僅是被廢了親王爵位,幽禁在重徵園。她聽了就鬧著要見人,宮人自不會讓她出去,後來鬧得嚴重了,皇帝發了火,來的人急急忙忙道:「陛下如今仁慈,留他一命,太后若再胡鬧,惹惱了陛下,可就連命都沒了。」
她這才不敢鬧。
可昨日裡皇帝卻派人來告訴她,過幾天就要將她送到寶華寺,寶華寺離長安城不算太遠,可也不算太近,這要是真去了,只怕這輩子都見不到她兒子了。她還沒說話,皇帝派來的人又道,准許今日裡南喬慕來此見太后一面。
她一大早就等著了,特意著了朝服,面容蒼老,卻努力振作精神,她想以最好的狀態來見她兒子,她其實也不傻,知道眼下是什麼狀況,知道她和南喬慕的命,通通都掌握在別人的手裡,別人要他們死,他們連最起碼的抗拒都不能,她不想讓她兒子擔心。
她等了幾個時辰,卻彷彿等了一輩子,這等待比她在這寂寂深宮中苦苦熬過的幾十年都要來的漫長折磨,南喬慕進來的時候,陽光在他身後,拉出身前一條長長的影子,殿內的光亮一瞬間暗淡下來。
太后一下子站起身,急急往前走了兩步,卻又像是害怕一般,又退了回去,坐在位子上一瞬間淚流滿面,她用帕子蒙住臉,似是無顏見親兒。
南喬慕在殿中站定,看著上面哭泣不止的太后,心裡也是不好受,怎麼說都是他的母后,對他的疼愛也是真心,他又不是那無情無義人,太后做了再多的錯事,他這個做兒子,還能夠真的嫌棄不成。
他上前去,跪在太后腳下,將她的手拉下來,歎口氣道:「母后,別哭了。」
太后邊哭邊搖頭,她是真的不知道怎麼面對這個兒子,她自己落到這個地步是她活該,可她的兒子卻是無辜的,卻被她一己私心連累至此,她每每想起,皆痛不欲生。
南喬慕低聲道:「皇兄仁慈,送母后去寶華寺,特的讓孩兒來送送母后。」
太后身體一顫,哭的更是不能自己,南喬慕一時無話,殿內只剩下一片哭聲。
南喬慕離開的時候,太后早已哭干了眼淚,她看著南喬慕離開的背影,想起日後再也見不到她這個兒子,頓時癱坐在地上。
她坐了許久,坐到日落西山,黑夜沉沉的壓過來,寒冷的冬風從殿門口呼嘯著吹進來,她依舊沒有什麼反應,直到有人走進來,慢慢的走到她面前,蹲下了身。
太后抬頭看去,卻見是皇后。
皇后面容精緻,衣著華貴,饒是蹲下來,依舊是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她瞳眸一縮,下一刻就朝皇后的臉抓了過去。皇后眼疾手快一把拍開,迅速起身往後退去。
太后整個人都撲到了地上,她勉強撐著抬起頭,厲聲罵道:「你這賣親求榮的賤人!」
皇后冷笑一聲:「母后,您這說的是什麼話?」
太后罵道:「你別以為哀家不知道,肯定是你做了叛徒!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皇后笑道:「母后,您剛才不是說了嗎?我賣親求榮啊。母后,您委實怨不得我,陛下早就想著要找機會將你們一網打盡,就算我不站在陛下那一邊兒,你們也贏不了,到時候也平白的連累我,那多不好。」
太后怒聲道:「你這賤人!」
皇后冷冷一笑,點頭道:「對!我是賣親求榮,我出賣了母后你,出賣了父親,出賣了我所有的族人,才換來今日這富貴。母后你罵我罵的沒錯!可是母后,您敢保證,您就沒有一點對不起我?」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太后反駁道:「哀家何時對不起你了!」
「母后自己心知肚明!」皇后從袖中掏出一件物什,扔到太后面前,「母后自己看看,這是什麼?」
太后定眼一看,卻是個香囊,不由心中恐懼起來,卻將那香囊遠遠掃開:「這是什麼東西!哀家怎麼知道!」
「母后到現在還不肯承認?」皇后冷笑,「母后,您還真當我是個傻子!你為了自己的兒子,就可以來殘害我的兒子嗎?」
那香囊裡的東西她本來不知,只是有一晚,她在東宮陪著的太子的時候,墨蓁來了一趟,私下裡尋了她說話,她本不願,奈何墨蓁說事關太子性命,凡關乎太子的事,就算是莫須有,她也不能等閒視之,只好揮手讓人下去,僅留下她們兩個。
她以為墨蓁不會有什麼大事,哪知道竟說了那樣一番話,她本是不信的,墨蓁就讓她自己找一個信得過的太醫,將香囊裡的東西讓人好好查驗一番,她心懷忐忑,讓人查了,當即心涼成一片。
「母后,我知道,您一向疼二弟的孩子多過弘兒,這也沒什麼,真要說起來,二弟的孩子才算是您嫡親的孫兒,您心裡至少還是疼弘兒的,哪怕是那麼一點。可我沒想到,您竟這麼狠心,弘兒那麼小,您也下得去手。」
她一直以為那是傅貴妃做的,哪知道竟是太后栽贓嫁禍,「我說弘兒那時候怎麼遲遲醒不過來,原來……」
她頻頻冷笑,略有些快意的道:「不過現在好了。弘兒已經醒過來了。臣妾現在還是皇后,弘兒仍舊是太子,而母后您,過幾日便要去寶華寺,或許這一輩子都回不來了,您心心唸唸疼了一輩子的兒子,也要在重徵園中度過他的餘生。您當初殘害弘兒的時候,可又想到今日的下場?」
「母后說我什麼
都好,賣親求榮,這話說的也對!反正那些族人注定要死在陛下手裡,本宮想救也救不得,能不牽連弘兒,自然是好的。」
她轉身就走。
太后大笑道:「你以為沒了徐家的太子,還能算是個太子嗎?就算將來哪一日他登了基,沒了後盾,他就能坐穩那皇位了嗎?你以為就憑你,能輔佐你兒子成為一代明君嗎?你兒子是什麼樣你自己清楚,你以為皇帝真的放心把這江山交給他?」
皇后停下腳步,冷笑道:「這就不用母后操心了!」她一甩袖,離開了這裡。
其實皇后心裡也是惴惴不安。
太子雖然醒了,可皇帝卻從來沒有看過一次,只是打發了人來問,又交代太子要好生歇息,徐家伏誅之後,前朝對太子之位猜測頗多,少有對太子有利的,她雖在後宮,卻也是聽了一耳朵,難免有點焦慮。
皇帝那晚說,她永遠是他的皇后,太子也永遠是他的太子。可帝王之心從來難測,誰知道那話是真是假?
萬一哪一天變了,她還能真的拿著這話去質問君王?
她一路憂心的回了太子東宮,為方便就近照顧太子,她請旨搬到了太子那裡,皇帝也沒勉強,直接就同意了,太子身體已經好了許多,只是仍被她呵斥著不許下床,已是入夜就寢時分,她回去的時候太子還沒睡,便過去看了看他臉色,問道:「這麼晚了,怎麼還不休息?」
太子不安分的動來動去:「母后,兒臣整天不是吃就是睡的,哪還睡得著啊。好母后,您明日准了兒臣出去罷。太醫都說兒臣的身體好了,沒大礙了。」
皇后沒好氣道:「你都多大了,還撒嬌呢。」
太子笑嘻嘻的:「兒臣再大,也是母后的孩子啊。跟母后撒嬌有什麼不可以的。母后,您說准不准吧?」
皇后本是不想准的,但一看太子臉上那可憐兮兮的表情,心裡一軟,也就點頭應了。
太子開心道:「那,那母后,兒臣能不能出宮啊?」
皇后蹙眉:「出宮做什麼?」
太子小小聲的道:「聽說,聽說姑姑她出事了……兒臣放心不下,想去看看……」
他知道皇后並不喜歡墨蓁,是以這話說的小心翼翼的,生惹怕惱了他母后。
皇后卻沒生氣,聽他突然提起墨蓁,先是一愣,接著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底竟露出幾分喜色來,慎重的對太子道:「你先別急,你姑姑現在還沒醒,你去了也沒用。等到你姑姑醒了,你去求你父皇,出宮去探望,如何?」
太子點點頭:「好。」
……
墨蓁醒來的時候,距太后離開前去寶華寺已經過了數日,南喬淵一如既往整日守在她床邊,每天大發慈悲留下小半個時辰給南喬慕和墨蓁說話,剩下的時間卡的死死的,誰也不准近墨蓁的身。
墨蓁一醒來就看見他了。他因著守了數日,每天睡眠時間不足三個時辰,此刻困了,正趴在她床頭瞇眼,饒是睡得沉了,手依舊抓著墨蓁的手不放。
墨蓁也不想打擾他,奈何不得不打擾,因為她睡了這麼長時間,剛醒來著實渴的緊。她動了動被握著的那隻手,南喬淵一個猛子直起了身,一呆過後目光接著落在她臉上,似是被嚇傻了,或者驚呆了,好半晌沒反應。
墨蓁咳了咳。
南喬淵還是沒反應。
墨蓁忍不住又咳了咳。
這次三殿下有反應了,他直接撲到墨蓁身上,將墨蓁摟的緊緊的,差點把她給摟岔氣了:「你醒了……醒了,沒死啊……你沒死……」
墨蓁被他壓著摟著猛翻白眼,這說的是什麼話,好像她該死似的?就算她沒死,可再被這麼摟下去,不死也不成了,她已經快喘不過氣了……
「咳咳,咳咳咳……」
起來,起來呀……
南喬淵聽不懂,一直抱著她抱到自己心滿意足了才爬起來,爬起來的時候眼眶紅紅的,他抓著墨蓁的手問:「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
墨蓁已是剩下一口氣了,她費力的抬起另一隻手,指指自己的嘴巴,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吐出一個乾燥的字眼:「水……」
南喬淵立刻反應過來了,急忙去給她倒水,水是滾燙的,他也不怕燙著自己的手,端在手裡使勁兒的吹,吹成溫的才將她扶起來,遞到她唇邊餵她喝了。
墨蓁喝了水,才好受了一點,等她緩過了氣兒,一隻手就忍不住掐到他腰上,死命的擰:「你想壓死我啊!」
她嗓子依舊是乾啞的,說話倒利索多了。
她死命的擰,其實手上也沒太大的勁兒,撓癢癢都算不上,南喬淵卻哎哎的叫著,一邊把她的手奪下來握在手裡,一邊忍不住求饒:「輕點,輕點……」
墨蓁瞪他一眼:「掐死你才是好的!」
南喬淵沒下限的認錯:「我的錯,我的錯,你才剛醒過來,別動氣,再把身子氣壞了就不好了……我要不將墨玉清叫過來,再給你看看?還是你餓了,要不要先吃點東西,我讓人去準備……」
他說做就做,連忙出去叫人,墨蓁攔都攔不住,只好讓墨玉清給她檢查了一番,讓人輪番看過,又被南喬淵強制的餵了清淡的飯食,此時天已黑了,外面起了風,南喬淵忍不住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關上門窗前讓人燒了熱水,等送進來之後又將墨
蓁抱到隔間,放到鋪了厚厚絨毯的軟榻上,伸手就去脫她衣服。
墨蓁嚇了一跳:「幹什麼?」
南喬淵理所當然的道:「還能幹什麼?擦身啊。你現在還不能碰水,我先給你擦擦好睡覺。」
墨蓁活了這麼多年,都沒幹過這樣的事,她覺得她給三殿下擦身還可以,讓三殿下給她擦身,那還是算了吧。南喬淵沒好氣的道:「你昏睡的這些日子,每天都是我給你擦的,怎麼醒了就不行了?」
墨蓁想了想她昏迷在床,旁邊一個三殿下扒光了她的衣服給她擦身的情景,冷不丁的打了個寒戰,更加抗拒了:「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好了。」
三殿下已經將她僅有的一件中衣給扔了,她忙著將自己縮進軟榻裡去,也不抗拒了,想著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擦就擦吧,她也放開了,只是耳朵還是忍不住紅了,真矯情,她想。
南喬淵倒沒什麼旖旎的心思,給她擦身很是認真,並不曾碰到她心口,只是他看著她心口處的表情很是不自在,她也注意到了,也沒什麼心思臉紅了,乖乖的由他幫她擦,換上乾淨的寢衣,再抱回臥房裡去。
墨蓁拉著他剛想說話,恰巧墨玉清讓人熬得藥送來了,南喬淵端進來餵她喝了,然後道:「你先睡,我守著你。」
她不肯,坐在床上,背後墊了個軟靠,拉著南喬淵的手不放,「我們說說話。」
他也沒拒絕,點頭道:「好。你先等等。」
他也去洗了個乾淨,僅著一身寢衣上了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讓墨蓁靠在自己懷裡,房內燒了炭火,暖烘烘的,他仔細的將墨蓁給塞進被子裡去,蓋得嚴嚴實實的,才道:「說吧。」
墨蓁卻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醒來之後看見他,先是死裡逃生的慶幸,慶幸自己沒死,到底還是活了過來,再然後想起之前的事,難免有點悵然,適才看見他那不自在,才想起,她似乎應該跟三殿下說點什麼。
她當時見南喬慕死了,雖說與自己無關,可心裡卻委實跨不過去那個坎兒,那把劍刺向皇帝的時候,她也不知該救還是不該救,救了,似乎對不起死了的那個,若是不救,亦對不住皇帝對她恩重似海。
她當時什麼都想不起來,只覺得痛不欲生,一時衝動,便想著死了就算了,這樣誰都不虧欠了,那時候,她只顧著自己解脫,委實忘了南喬淵的感受。
如今想起來,也知道自己太心狠了些,那兩人一人是她至親,一人是她至友,她誰都負不起,可眼下這個,卻是她摯愛。
她將摯愛兩個字在心底轉了兩圈,微微抿緊了唇。
南喬淵摸了摸她的頭髮,問道:「怎麼不說了?是不是累了?」
「沒。」她悶悶的道,沉默片刻才輕輕開口,「你是不是在怨我?」
他一愣,問道:「我為何要怨你?」
她心虛的說:「因為我把你一個人給留在這兒了啊。」
三殿下有點詫異的道:「你還知道你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兒了啊?」
墨蓁不滿的抬起頭,「我又不是傻子,怎麼會不知道?」
南喬淵將她的腦袋按了下去,「對,你不是傻子,我才是,你說你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了,我還巴巴的守著你,你說我傻不傻?」
她手伸下去在他腰間擰了一把:「你敢不守著!」又低了聲音道:「其實我那個時候,我只是……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那時候阿慕死了,我……」
她斷斷續續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只想跟他說清楚,免得他誤會,可越講越不清楚,南喬淵又揉了揉她的頭髮,「好了,阿蓁,我懂,我都懂。我們兩個,還需要說這個?」
他的心給了她,就是讓她蹂躪用的,雖說這丫蹂躪的太狠了些,他幾乎承受不住,可總好過她連最起碼的蹂躪的衝動都沒有罷?
他們兩個如今親密至此,還有什麼事是不能縱容的?
墨蓁也毫不客氣的道:「說的對,照我們兩個這關係,哪能跟別人一樣?」
他問道:「有什麼不一樣?」
墨蓁理所當然的道:「別人的錢都是要還的,而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
同理,別人的情再如何親密,總歸是要還的,那情債墨蓁可背負不起,至於南喬淵的,人都是她的了,何況是情呢。
三殿下啼笑皆非:「你這話說的,真讓我虧心。」
墨蓁很是心安理得,然後又揪著他領子小聲的說:「其實我睡了這麼多天,一直都知道你在跟我說話,嗡嗡嗡的,吵得我都睡不好。可我沒辦法說話,只好一直聽你嘮嘮叨叨的。」
「哦?」三殿下試探性的問:「只有我跟你說話?」
墨蓁好奇:「還有誰?」
「沒誰,就我一個。」
三殿下很不要臉的把他二哥給踢了。
踢完了又覺得良心不安,哼哼唧唧的對她道:「其實……二哥他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