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緣盡了 還是近了 文 / 還君珠
「嫁與東風春不管,憑爾去,忍淹留。」清麗的歌聲緩緩近了,留香抬頭,頭頂之上飛舞的柳絮如同是輕盈滑落的飄雪,純潔而安詳。那聲音不正是出自妹妹嗎?留香像是突然反應過來,趕忙抬頭去尋找那聲音的來處。只見白茫茫一片大地,那片青翠的柳樹竟不知了去向,天地間如同是圍上了一層帷幔,恍恍惚惚分不開了。妹妹從小愛唱的柳絮詞,彼時覺得柳絮詞太過於感傷,害怕妹妹一時忘情陷入愁海無法自拔,每每不許她唱,如今卻好似救命稻草,硬是抓著尾音尋了一會,不料卻在西南方向的角上看見了一小洞,因為天色已晚,留香只好先進去。洞口是一些不知名的仙樹遮著,這種仙樹發著光,因是夜裡,留香很快就看見了,剛到洞口,一股濕氣迎面撲來,微微帶些花香,聞了使人心曠神怡。留香進了洞,頓時嚇了一跳,這洞裡竟像是大白天一樣亮堂,連同洞頂洞壁,都是發著光的,驚訝了一番,留香便細細端詳起來了,原來都是螢火蟲!螢火蟲!她這才發現山洞裡的草木全是蘆葦,又流著水,哪能沒有螢火蟲呢?只是妹妹在哪裡呢?白眉老道說只要她在第十三時間裡爬上天山,就能看見妹妹的軀體啊,收集了一千零一隻螢火蟲,就能換回妹妹的魂魄啊,此時此刻,妹妹在哪裡呢?心裡想著沒準兒馬上就能看見了,先準備好螢火蟲吧,留香從腰際拿下絲絹袋子,躡著腳在蘆葦蕩裡捉螢火蟲去了。「一、二、三、……九百、……一千,一千零一」。留香捉的滿頭大汗,回身映著蘆葦蕩的溪水洗了臉,用了一根蘆葦條把頭髮攏了起來,留著鬢角的幾縷,更顯出了一股清秀嬌弱之態來。只見留香兩彎弦月眉、薄眼皮亮眼睛、高鼻樑、櫻桃小嘴、耳垂上是翡翠耳環,香頸上套著瑪瑙珠子串的鏈子。黃色小裌襖配著碧綠的褂子以及藍色的長裙,正是亭亭玉立,清秀動人。她索性連光著的腳都洗了洗,在螢火蟲的光亮下翩翩起舞了……
留香再檢查了一遍一千零一隻螢火蟲,往洞口走去,妹妹的軀體不在這裡,她得趕緊出去找。跑出了山洞,突然一回頭,此處竟沒有任何山洞,她仍然在那一片青翠中,只是手中多了一個絲絹袋子,滿滿一袋子螢火蟲。留香一手提著裙擺一手提著絲絹袋子在那片柳樹林裡奔跑了起來,「璃兒,璃兒,你在哪裡?你出來啊,姐姐接你來了,往後姐姐什麼都依著你,什麼都相信你……」,她邊跑邊喊著,希望留璃突然能出現在眼前。夜色慢慢籠罩了留香周圍,一股森森的感覺讓她不禁打了個冷顫。但是她還是大了膽子繼續在竭力尋找。「妹妹,璃兒,你在哪裡?」,她幾乎帶著哭腔喊著。「憑爾去,忍淹留……」,那歌聲又響起來了,留香聞聲追了過去,才發祥這裡已經是白茫茫一片柳絮了,她在一棵足足需要十人伸雙手才能圍住的柳樹前停了下來,雖然那歌聲已經不見,但他確定這裡就是那聲音的來源之處。留香伸手輕輕摸著那棵大柳樹,不是外邊看來那麼春意盎然的,那樹竟像是冰窖里長的,不!竟是真真兒的冰做的,留香用螢火蟲一照,著實嚇了一跳!天哪!妹妹,妹妹留璃竟在那顆大樹裡面,大樹皮看似粗糙,竟如同水晶般明亮,留璃微微閉著眼,像是睡著了。
「璃兒,璃兒」,留香使勁拍打著冰晶樹,想叫醒妹妹琉璃,順便看看怎麼打開那冰晶樹。留璃的雙眼緊閉,好似根本沒有聽見姐姐的叫喊。古本天書上說:「天山有一木,恰如柳,而其質堅,堪比頑石。其色潔,如水晶,稱之冰晶。其實為水質,做冰狀,溫高可化之……」。留香回憶到這裡,就趕忙四下裡打量,火!她需要大火救出妹妹,將螢火蟲袋子繫在腰上,她開始找尋干木,可是這裡的木頭竟都是樹上長的,沒有一根是枯枝條掉在地上的,她卻沒有了任何辦法。留香低頭沉思,不一會兒,她又復笑靨,好了,就用此方法吧!留香在樹林間奔跑了起來,衣袂如畫,要跑得自己夠熱,才能將冰晶樹融化,才能救出妹妹……她好似拼了命,來回飛速的奔跑跳躍,不一會已是滿頭大汗了。她趕忙跑到冰晶樹下,抱住了大樹一面,說來奇怪,她竟一點也沒感覺到涼,相反越來越熱,看著大樹如同是哭泣的美人,有絲絲淚珠滑下,留香開始興奮起來了。
「璃兒、璃兒,姐姐來看你了,以後姐姐不會再懷疑你了,永遠相信你,璃兒,姐姐帶你去找到兄長,一家人就要團聚了,璃兒……」,留香從來不知自己原是這麼脆弱,原以為自己一個人也會過得不錯;原以為自己會開開心的重新開始自己的美好生活;原以為承受了離別之後就不會再心痛至此。然而,她幾乎不敢相信,原來重逢比分離更讓人心碎。隨著留香身體越來越熱,冰晶樹融化的更快了,留香緊緊抱著它,就像是抱著自己的所有希望,不容自己有絲毫怠慢,彷彿一個不小心,這一切又會離她遠去。留璃的輪廓越來越明顯了,映著冰晶樹的綠色,臉上有一種淡然的神態。留香怎麼也看不出這是一個已死之人,璃兒看著比活著的時候更美,她心裡正嘀咕,忽然一股冷氣迎面而來,卻更吸住了留香,使她再動彈不得……
身上感覺越來越冷了,一股股刺骨的冷氣從身體的正面席捲而來,留香開始哆嗦。「璃兒,你很冷對嗎?都是姐姐的錯,姐姐不該把你一人留在這裡,姐姐不該……」一股強大的力量在吸食她身體最後的一點熱量,她的聲音變得低沉,幾乎聽不見了。冰晶樹像是一個無休無止的惡魔,在漸漸吞噬她的意識,留香的身體在不由自主的發抖,牙關直打顫,雙手以及面頰開始慘白如同白紙毫無血色。
「老天,為什麼要這麼折磨我!還我妹妹……」,留香幾乎是花費了她最後的力氣,從冰晶樹上掙脫了下來。她還得再熱,或者更熱!
「粉墮百花洲,香殘燕子樓。一團團逐對成球。飄泊亦如人命薄,空繾綣,說風流。草木也知愁,韶華竟白頭!歎今生,誰捨誰收?嫁與東風春不管,憑爾去,忍淹留。」留香輕唱著這柳絮詞,淚眼滂沱。留香不曾在旁人面前跳過舞,人家都只知道留大將軍家有二女兒留璃,歌聲清幽婉轉、無與倫比,舞技更是出類拔萃、絕世無雙。殊不知大姐留香正是妹妹留璃的原系教導師父,只是這留香從來不願當眾唱歌跳舞,父母兄弟也都不知。故留香在家時並不受父母兄弟重視,也正是這一點全家皆被仇家所滅,只留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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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只見留香踏著清淺步伐,裙擺好似飛了起來,雙手由兩側搖曳至胸前,婀娜多姿。纖纖細腰,瑩瑩繞繞,光著的雙腳時而快如閃電,時而緩似閒雲,臉上的表情忽而喜忽而悲,更顯嫵媚嬌容。她有時單腳著地,另一腳從後揚起,雙手好似捧月,回眸一笑;有時雙臂交錯環繞直上頭頂,腳踝離地輕輕好似飄起;有時雙膝跪地身體後仰直面朝上,雙手一上一下如弱柳扶風更是美如天人。她的一指尖、一蹙眉、一寸步無不沁人心脾,使人沉醉其中不願自拔。不一會兒,留香舞完了一支,已是香汗淋漓,她脫去了小裌襖,只穿著碧綠褂子與藍長裙,貼緊了冰晶樹,一陣熱浪過後又是寒冷。這樣來回了幾次,留香已覺筋疲力盡,但是看到快要救出的妹妹,留香趕忙繼續。
「璃兒、璃兒,來……璃兒、不走!不要」,留香抱著從冰晶樹中救出的妹妹留璃開始有些語無倫次,留璃的身體冰涼,彷彿是來自極寒的地帶,鼻尖上以及睫毛上都有絲絲冰碴,頭髮依舊那麼長,竟有絲絲綠色,嘴角的霜花像是吃剩的奶果子,久久不曾離去。留香有些著急,這裡的天快亮了,妹妹怎麼還不醒,消失後的綠色會將她再一次帶走,留香不允許這樣的,決不允許的!
哦!螢火蟲,還有螢火蟲!
留香像發了瘋一樣,扯下了絲絹袋子,嘶啦一聲撕開了口,螢火蟲緩緩飛了出來,星星點點的光亮如同是留香深深的希望,繞著琉璃的身體來回飛舞,而後一點一點向天際飄去。
「留璃、璃兒,妹妹,你趕快醒來啊!妹妹」
「好你個老道!為什麼不行,你欺騙我……」,留香頓時感覺是白眉道人哄騙了她,就倒地大哭大喊了起來。
也有可能是什麼地方做得不對,留香沒來得及擦眼淚就又猛地坐了起來,細細檢查了一片後,留香再次哭了起來,淚水吧嗒吧嗒往地上滴。突然留香發現絲絹袋子裡還有一隻螢火蟲!留香連忙倒了它出來。
「璃兒,璃兒!!」,不知怎的留香捧著那只螢火蟲哭了起來,原來一隻螢火蟲快死了,它發著微弱的光,竟已是奄奄一息了。留香吹了口氣兒,那只螢火蟲竟一動都不動,嚇得留香霎時間白了臉,她回頭細看,那個螢火蟲洞口早已不在此地,現在如何是好啊。留香將那只螢火蟲放在琉璃眉間,狠狠抱起琉璃,搖了幾下。
「素日吾聞天上之上住有神仙,能幫人間極苦極貧之人,今有留香一人,素日嚴厲,妹妹琉璃卻是世上一等一的好人,留香願折壽十年,換吾妹歸來」,淚水絲絲滑落。
留香跪著說完,就上前抱著琉璃,撫摸著琉璃的眉梢嘴角,「璃兒,你放心,這次姐姐不會拋下你,姐姐一定和你在一起!」留香摸著琉璃的頭髮,又緊緊地抱著她。
「姐姐!姐姐!你的青玉鐲子好看,給我!」留香都沒有反應過來,留璃已經坐了起來,瞪著眼睛看她。她先鬼使神差的將手上的青玉鐲子褪下來給留璃帶上,接著破涕為笑。
「妹妹,妹妹,璃兒璃兒,你回來了!」留香此刻不知怎樣表現自己的開心,只一味地抱留璃,留璃有些陌生的盯著留香,留香才突然發現,留璃的瞳孔不是原來的黑色,竟是深藍色!她連忙靜了下心,細想,家族裡不曾有藍色瞳孔之人,看來自己救的留璃已經不是原來的璃兒了。
「不可以!」她幾乎說出聲來了。
藍色瞳孔是妖族的特有的,但又趕緊安慰自己,也許是最後一隻螢火蟲死了的原因。她暗暗發誓,無論如何,她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妹妹,決不允許!
「姐姐!你的藍色裙子好看,我要!換!」留璃打斷了留香的思路,用雙手晃了晃留香的臉蛋。
「哦,好啊!」留香應著,妹妹是不一樣了,以前的留璃從不會一張口就要姐姐的東西,哪怕很喜歡。
「姐姐!」
「要這個!還有淡藍色的耳墜子,還有天藍色的……」
……
留香突然一陣恍惚,妹妹留璃好像只對藍色的物件感興趣,留香的藍色東西都給了她,她全身上下都是藍的,如同是妖族的藍精靈……
「不!」留香連忙遏制住自己的這種想法,拿出了母親研製的獨家瞳孔貼,哄留璃說這樣會很好看,留璃心思倒是沒變,開開心心戴上了。
可是母親為什麼要研製黑色瞳孔貼呢?難道……
留璃開心叫著留香,說:「姐姐,怎麼這裡空空的什麼都沒有啊?你在哪裡找到我的?」
留香這才意識到,那一片青翠早已不見,漫天的柳絮也不知了去向,茫茫天上頂上竟是一片冰天雪地,第十三時間已經完結,她忽然感覺有些寒冷,帶著妹妹急急忙忙下山去。她與第十三時間的緣分,就這樣消失了,沒有來得及回首一瞧,再感受一下那漫天的柳絮,天地一色的的景象。與妹妹的緣分,續上了!不知增加了多少,但是她會珍惜一分一秒,幸福握在手上而感覺,她以前沒有在意,而往後,她希望天天擁有。
姐妹倆漸行漸遠,忽見一白眉道人歎道:「哎!錯把無緣當有緣……難長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