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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何為愁 離人心上秋 文 / 還君珠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留香輕輕吟著,淚光點點。

    「香兒,你決定一個人去找你的夫婿嗎?」那日的大娘來到留香的客棧,輕輕詢問,像是在撫摸一個已經臨近破碎的瓷器,不敢大聲,也不敢大動作,只能緩緩試探。

    「嗯,大娘,實不相瞞,香兒也是隻身一人,無所謂的……」留香慢慢回答,安慰著滿心擔憂的大娘,彷彿也是在安慰自己要堅強,因為從今以後她也是孤身一人了。

    大娘停了停,微微歎了口氣:「孩子,愛情來了就抓住,不要拿它去換任何東西,後悔也是一瞬間的。」她好似還有話要講,可又停了下了,緩緩出門了。

    留香緊緊捏著大娘留下的錢和衣物,咬唇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愛情,對於此時此刻的她來說竟像是極奢侈的東西,怎麼都是不配擁有的。再者,七步絕以後,緇墨已經是完全忘了她這個女子的,曾經的一切也是如同經歷了七步絕一樣,隨風消逝,不留任何痕跡。「也好!」她一而再,再而三對自己說,妹妹溫婉率真,漂亮大方,緇墨一定會很幸福,很幸福!只是淚水總是不爭氣的湧出眼眶,一發不可收拾。再也不會為一個人的離去而傷心至此了吧?留香抬著頭,硬是嚥下了所有苦楚。

    今晚以後,就起程——

    「哥哥,不知此刻你在哪裡像我一樣望著月亮思念家人,你可知道?知道?我們的家,早已不在;我們的雙親,早已不在;我們的時光,早已不在。」留香雙膝跪地,緩緩對著明月叩了三個頭,任憑眼淚滑落。「哥哥,家沒有了,緇墨也沒有了,香兒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微微張開口,留香竟也沒有說話,只是深深歎了口氣。「哥哥,娘親離開的時候,一定讓我找到你,帶著妹妹遠離天煞國,開始新的生活。可是,茫茫人海你在哪裡?哥哥,我快承受不住了,我已經好久沒有訴說過了,哥哥,我現在不任性,我好乖的;我的壞脾氣也已經改了;我事事先想結果的。我長大了,你不想我嗎?」留香此刻突然像是內心被捅了一個大口子,辛酸和委屈一股腦全流了出來,進而愈演愈烈。她微微顫著肩膀,索性跪倒在月下,埋頭趴在膝蓋,哭得傷心欲絕。

    「緇墨,我們怎麼又停了下來呢?這麼下去,什麼時候才能到都城啊?」留璃笑咪咪地問著男子,眉眼全在笑。畢竟是孩子,她已經完全忘了姐姐還在千里跋涉,尋找哥哥;她也已經忘了家破人亡的災難曾經剝奪了她的一切,包括生命;她還忘了此去若許年,不知能不能與緇墨長相廝守。孩子氣其實不失為一種幸福,緇墨對著留璃總是會有這種想法。開心即美好,不開心也就大哭一場,無所謂祈求,無所謂感傷。

    「不知劉香此刻到了那裡?」緇墨好似自言自語,又像是詢問旁邊的留璃,留璃此時正抬頭看著耀眼的太陽,嘴角微微翹著,並不曾聽見他的話。緇墨只好又低頭開始沉思,那女子總是顯得傷感而堅強,為何離開以後,腦海中總是浮現那張憔悴的臉,蒼白的皮膚像是隨時會被風吹碎的白紙;她好似很倔強,小小的年紀卻顯得像是承受著莫大的負擔;她常常靜靜地看著自己,卻總是在被發現後慌亂地躲閃開。不知為何,想到這裡的緇墨悄悄紅了臉,心跳慢慢開始加了速,那樣獨特的女子,怎能不在他的心底留下深刻印象?想念緩緩在他的心底生出了根,發了芽,他卻不知,此刻的它像是已經變成了參天大樹,搖晃在他的心底,沙沙作響。心微微疼了起來,他突然發現——他好想她!

    「只是,我該怎麼辦呢?劉香,我該把你放在那裡,才能讓你開心,才能止住你的眼淚,才能不讓你受傷!?」緇墨緩緩說著,眉頭緊蹙,此刻他的心竟然痛出了聲音,如同是有一根線緊緊拽著他,不讓他離開她!緇墨緊閉著眼,回想著初見時她無助的眼光,微微笑著。只是他知道他這次回家有重要的任務,他別無選擇。

    愛情總是夾雜著家族的紛爭,緇墨只是毫無懸念的選擇了家庭,他自我地想,劉香會理解他,一定會!只是這代價,他們都不曾知道!!開始離開的那一瞬間,他不敢聽從內心的抵抗與吶喊,他知道,劉香有自己的使命,尋親也罷,尋仇也罷,都不願帶著自己的妹妹闖入那未知的世界裡去,他只知道,劉香相信他,他一定要竭盡全力幫助她!

    「墨哥哥,咱們怎麼又突然加快速度了呢?」留璃紅著臉問緇墨,緇墨好似並沒有在意這個稱呼的變化,或是根本沒有注意。「墨哥哥,你在做什麼?心情不好麼?有心事?」留璃掀開轎簾,搖搖趕馬車的緇墨,輕輕問著。戀愛中的女孩子總是那麼敏感,她知道緇墨好似放不下姐姐,就緩緩改了稱呼,想從緇墨的口中得知原因,只換來了若有若無的一絲微笑既而冷冷的面孔。

    愛悄悄已經使她明白,姐姐犧牲的更多。

    留璃一路不再講話,她知道他的心已經隨著姐姐離開了陲城,進入了天驕國,再和他講話是打擾了。她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已經把緇墨刻在了自己的心上,哪怕他愛的不是自己,她也無怨無悔。她也逐漸知道了姐姐的意思,跟著緇墨至少是安全的,姐妹倆至少有一個會好好活著。想到這裡,留璃再也按奈不住內心的痛苦了,自己自私的要求不僅讓姐姐一人面對了孤獨無依前往天驕的困難,也使緇墨放棄了心愛的人。想到緇墨愛的不是自己,她還是哭了,從輕輕淺淺的哭泣化為了哇哇大哭。她只有十三歲,愛情的萌芽才剛剛甦醒,就要面臨風雨的摧殘,她如何受得了?突然想到自己糊里糊塗就選擇離開了姐姐,哭的就更傷心了……

    「怎麼了?為什麼哭?」沒有任何溫度的問候使留璃莫名地生氣,怒吼著:「沒事不能哭嗎?我不開心我就願意哭,我開心我就願意笑,你不用管的!」趕車的人沒有回話,臉上有絲絲陰霾,深邃的眼睛已看不見底。是啊,她只是個孩子,她還不懂什麼「別無選擇」,自己對

    她的態度有些過分了,最重要的是,她不是劉香!更重的是,劉香希望他好好照顧她的(雖沒有明說,他一直都懂)。再說,他對這個小姑娘,也有一絲莫名的情感,他不知道那是不是愛情,或許他不承認。

    「好了,別哭了!你放心。」緇墨故意溫和了語調,試探著留璃。愛情中的女孩喜怒不定,突然聽見心上人溫婉的問候,氣早已消失不見,就又開開心的掀起簾沖緇墨笑著。留璃見緇墨也衝自己微微笑著,就大著膽出來坐到了緇墨的身邊,緇墨輕輕摟著她的肩膀,眼神變得溫柔了下來。留璃此刻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試想著這一刻就是她的永遠……

    一覺醒來,留璃就看見緇墨抱著自己,並用下巴支著自己的腦袋,滿足感瞬時填滿了她的心臟。她輕輕吻著眼前的男子的手背,笑靨如初。她想,這一切,對她而言,已經足夠!身旁的男子,只要心底有個小小角落屬於她,她就心滿意足。緇墨一直醒著,只是他不知應不應該睜開自己的眼睛,面對這個小小的姑娘,他總是沒有選擇,就像是第一次她環抱了她,他就忍不住吻了她的額頭;第二次她要求跟著他,他怎麼也找不到理由拒絕她;第三次她熟睡在他的懷裡,他竟擔心的不敢呼吸。只是,對她,他從來沒有心悸過。那是跟劉香完全不同的感覺,他又不自然地拿劉香來比較。面對劉香,心疼總是不已,他好想保護她,卻不知道如何去做;他覺得她好熟悉,卻想不到以前認識的場景;他想她想到忘了自己,卻總是有種預感這一切都將離去。懷中的劉璃比留香踏實得多,在懷裡的她此時此刻就屬於他,他從不用懷疑。尤其是劉璃的眼睛,像是有魔力,他總是毫不保留地淪陷在那種眼神裡,久久不能自拔。

    他詫異了——

    愛情,會同時出現具有天壤之別的雙份嗎?

    他不知道!

    ……

    留香已經進入了天驕國,卻是一眼無盡的沙漠……

    黃色,還是黃色,像是灼燒著的黃色!太陽升得高高的,烤的留香的皮膚紅通通的。黃沙像是憤怒的魔王,隨著狂風掀起一層層浪花,想要吞噬經過的一切,留香艱難的向前邁著沉重的步子,口乾舌燥,臉色蒼白不已。離開天煞已經兩個月了,這兩個月她爬行在茫茫沙漠中,她出城時買的整個十一隻駱駝的隊伍此刻已經剩下了兩隻,帶的乾糧也快用完,水壺早就見底了……

    騎著的這只駱駝不行了,它呼著粗氣,眼神渾濁不清,腳步開始打顫,留香口渴不已,趴在駱駝的背上,精神恍惚。哥哥是怎麼跋涉這茫茫荒原到達天驕國的?他當時還那麼小,販賣人口的會護著他不受這顛沛流離的辛苦嗎?想到這裡,留香感覺好似有些力氣了,就坐直了起來,從口袋拿了吃的給駱駝,自己也嚼了寫,只覺口乾的不行,猛地一咽,喉嚨好似被劃破,有絲絲腥味嗆鼻。

    幸虧沒有帶著妹妹,不然,她如何受得了這苦?!

    留香緩緩閉上眼睛,開始肆無忌憚的想念緇墨,那個男人此刻應該還不知道,有個女子依然深深愛著他,愛進了生命,融進了骨血。她記得好清楚,上次的不期而遇,他穿著一件藍色長袍,玉樹臨風,風華絕世,如同王一般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他挑眉、蹙眉,對留香而言,他已經是她的生命了。不論在何方,留香只要一想到他,身體裡的血液彷彿又開始沸騰起來了。

    ——

    她一定要活著!他們還能再見!緇墨、哥哥、妹妹,留香的親人們,留香此時此刻遭受的這一切,和一家人相聚相比總是渺小的。留香努力使自己清醒。兩個月來,大漠裡的風沙好幾次都將她埋了,幸虧自己的駝隊數目不小,才保證了她活下去。可是,如今她只有兩隻駱駝了,無論如何再禁不起沙塵了。

    離別的時候留香想過如果那是最後一次相見,緇墨會不會對她說些什麼話,只是他比以往更沉默,眼梢捕捉著她的一舉一動,嘴唇卻一直不曾張開。留香一直在懷念,一直在假想,當時他若是知道留香與他曾是兩情相悅,他還會那麼沉默不語嗎?當時他如果知道留香曾為了見他一面,忤逆了父母,連累了好友,他會願意為她留下來嗎?當時如果知道留香曾在他不瞭解的情況下與他七步絕,他還會原諒她嗎?

    七步絕

    君兮渺渺,吾兮迢迢。

    水牽情逝,風掀夢遙。

    吾願負君,從此七步絕!

    愛之朝朝,心之悄悄。

    恩如絲斷,緣似煙消。

    七步血誓,從此永不悔!

    留香想著當時自己的決絕,無論如何再也無法釋懷了,她當時必須前往天山,但是緇墨。請聽我說——香兒知道你一定會去尋找,可是千里的跋涉,留香不忍,何況你是緇家唯一的兒子,你有責任!你知道我選擇一個人離開的時候,內心有多痛苦,若你不是緇家的孩子,父母也不會阻止至此!墨,此去若還有機會,香兒一定當面解釋!

    強大的心靈縱使刀槍不入,也不願再放任留香此刻內心的湧動。不離不棄縱然好,只是擁有的人不多,莫失莫忘更是極好,只是放眼天下誰又有資格?相思雖苦,卻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心中有了牽掛,步伐才會更矯健!相愛不易,為愛的人飽受相思之苦也是一種修行!留香想到這裡,又開心了起來,他們的過去足夠她回憶一輩子了。希望妹妹能帶給他歡樂,妹妹璃兒甜美可人,能使他在困難時開懷一笑,竟是比自己更適合了。

    留璃和緇墨已經到了都城,吳管家盯著留璃的眼睛許久,微微搖著頭歎了口氣,接著警惕的給緇墨暗示著什麼,緇墨此時已經是極累了,不曾發現有何不妥。留璃挽著緇墨的胳膊,心滿意足的進了門。緇墨收拾了行李,上正房見自己的父親,一家人心事重重圍著桌子吃飯,沒有一絲聲音。「緇墨,你父親的病總不見好,我都不知怎麼辦了?」看著進裡屋睡覺的父親緇善,姨娘喬氏用繡娟輕試眼角,聲音哽咽。緇墨沒有出聲,看父親已經進屋關了門,才深深歎了口氣。

    「是誰下的毒?」緇墨冷冷的問,眼神犀利。

    從小沒有親娘,姨娘喬氏五年前嫁於緇善後就成了這個家的女主人。緇善已經年過花甲,她卻是年輕嫵媚,平時又很愛打扮,每天花枝招展的看著極不順眼。

    「喲!大少爺這話什麼意思啊?再說我現在都是懷了老爺孩子的人,難不成願意讓孩子一生下來就沒有父親?哼!我看是有人翅膀硬了,想當家吧?!」喬氏怒視緇墨,伸著蘭花指撥弄著鬢角的頭髮,起身扭著屁股進了裡屋……

    緇墨已經習慣了喬氏的冷嘲熱諷,但就是感覺父親這次食毒定是一種預謀,只是現在還想不出來。之前吳管家提醒他有可能是留家人,父親曾在朝堂上與武將留羌不和,兩人幾次爭吵,對方揚言要要了緇善的命,可是如今,留家被仇家滅門,不留一個活口。

    「先父是天煞國都城守衛大將軍留羌,母親是曾為天煞開疆闢土的大元帥左丘國師的千金左丘姚合……」緇墨突然想起那日留璃的話語,後背出現了絲絲涼意,留香說了是「劉」,他努力安慰著自己,向留璃的房間走去。「劉璃,你之前說大將軍留羌,你認識他?」緇墨試探,留璃此時想到姐姐叮囑過的話,就說:「是啊,那麼出名的事情誰不知道啊?別說我了,整個陲城人沒有不知道的!」輕描淡寫訴說自己的滅門慘事,留璃忽然有些感傷,只是仇家未除,她不能暴露,姐姐離開時叮囑以後只許是劉璃不是留璃!到了都城不要出門,被問就說哪裡都不熟悉,第一次的。緇墨也不行!緇墨看留璃困意綿綿,就退出來了,只是還有一點懷疑,但卻不信留璃就是仇人的孩子。

    父親最終還是毒發身亡了,緇墨獨坐在花園裡,神情悲哀。夜色漫漫,有些詭異的淒涼,緇墨一遍遍的回憶著留璃的話,打算再細查細查,一定要查出父親的死因。

    「姐姐,我好害怕,為什麼我要微笑著說我們的遭遇給不明白的人聽?姐姐,我好後悔沒有跟你在一起!我不相信留家做過什麼缺德的事情,父親母親為什麼要死啊!我不要姓劉,我堂堂留羌的女兒,為什麼要隱姓埋名啊,左丘姚合是我們的母親,不是壞人啊!」可能是最近緇家人三番五次詢問留璃家世,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留璃滿頭大汗,淚水濕了枕頭。緇墨知道了,原來他們真是留家人!

    緇墨近一年的調查,幾乎所有的朝堂大臣都已查過,連遙遠的陲城城主已包括在內。父親中的毒已是深入骨髓,不能救治,可是下毒之人卻久久不能被查出!定是留家!竟是留家!他狠狠瞪著熟睡的留璃,攔腰拖起她,向外面走去。

    「死了就死了!我有錢了,以後你帶我走,孩子可是你的!」深夜中女子聲音微顫,緇墨緩緩停了下來,側耳傾聽。

    「可是,我,我……」一個男人的聲音,戰戰兢兢,像是害怕。

    「膽小鬼!老頭死的時候已經給了我一半的財產,一半,夠我們舒舒服服好幾輩子了!」

    「好,只是……」

    「沒有只是!」女子幾乎尖叫。

    「好!」

    留璃被捂著嘴,眼淚吧嗒吧嗒的流在了緇墨的手背,緇墨緩緩放了她,揮劍殺向假山後的兩人。

    原來喬氏與馬伕李修苟且,想借子發財,沒想到緇墨不在靈前收效,就被抓了個正著。本想逃脫的兩個人機關算盡把自己的命搭上了,被送了官,已是死罪!

    緇墨想到自己竟懷疑留香留璃,頓時深感慚愧,有些無顏面對留璃,留璃卻當什麼都沒發生,依舊往常。

    緇墨明白了留香隱姓埋名的苦衷,一絲悔意油然而生。

    只是他不知留香的滅門自己的父親也是嫌疑!

    而——

    喝了最後一隻駱駝的血,留香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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