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99 水盡山窮疑無路 文 / 野和尚
秦少秋說:「譬如煤礦的領導。你想啊,礦工們肯定都住在一起,不是家屬院就是家屬樓,說不定兩個記者所暗訪的礦難家屬家,旁邊就挨著某個煤礦領導的家。兩個記者都是外地人,說京片子或者普通話,肯定會表現得很另類很突出,然後就被住在附近的某個煤礦領導發現了。這個領導如果是當年礦難的內情知悉者,自然不會讓他們繼續暗訪下去,然後就派人把他倆給抓起來了。」
沈元珠道:「你說的有道理,呵呵,你也可以去刑警隊了。」秦少秋苦笑道:「可是就算推理出這些來也沒用啊。我們還是不知道兩個記者被抓到哪去了。」沈元珠笑道:「你呀,就別發愁了,趕緊睡吧。等明天一天亮,咱們就會廣泛發動群眾,四處走訪查詢,應該就能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此時,黑窯溝煤礦的礦長孟三金也還沒睡,正在給人打電話:「……大哥,別猶豫了,就聽我的吧,無毒不丈夫啊。留著他們倆,早晚都是禍害!」彼端一個沉穩的中年男子聲音呵斥道:「殺殺殺,整天就知道打打殺殺!三金,你當礦長都當了十幾年了,怎麼這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性子還是沒有變過來呢?」孟三金嘿嘿笑道:「這就叫狗改不了吃屎,哈哈。」那人道:「不能殺,絕對不能殺。我告訴你,就算那次礦難被人揭發出來,大不了找個兄弟扛罪,再賠點錢罷了,咱們兄弟不會有事。可你要是殺了人,而且殺了中央電視台的記者,你覺得你能有什麼好下場嗎?你可要睜大眼睛看看,看明白,目前那兩人只是被抓了,結果市裡縣裡公安武警全派下來了,而且都是大隊人馬,你要是真把人給殺了,嘿嘿,那批武警敢用機槍把你給突突嘍。」
孟三金叫道:「操,咱們也有槍,到時候跟他們真刀真槍幹幹,看看誰槍法更準。」那人冷冷的說:「少他媽廢話!剛才胡志文和秦大明可是都給我打電話了,因為這事,縣裡已經急了。在這節骨眼兒上,你他媽可別給我出ど蛾子。那倆人一定給我藏好了,絕對不能被人發現。」孟三金道:「放心吧老大,已經把他們藏在礦道裡面的山洞裡了,內外兩道門,最外面還有掩飾,除了咱們幾個親信,誰也不知道。」那男人道:「我聽說,明天上午正式的調查將會展開,不僅武警官兵會進礦區搜山,公安也會進去調查。你可得給我打起精神來,別給人看出破綻。」
孟三金道:「放心老大,咱們跟條子打交道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我會懼他們麼?不過呀,這兩個傢伙要關到什麼時候啊?」那人說:「最起碼要過了這個風頭,先容我考慮考慮,到底該怎麼處置他們。」孟三金道:「要我說啊,直接往礦坑裡一扔得了,省事又省飯,再把礦道口兒一炸,跟處理那次礦難一樣,嘿嘿,除非條子們都是玉皇大帝孫悟空,能把整座山都挖開,否則啊,那是一輩子都發現不了嘍。哈哈。」那人道:「先不說了,姓海的又給我打電話了,先掛了。」
在距離黑窯溝村十里地遠的鎮某座賓館裡,黑窯溝鎮安監站長海富民正給人打電話。
他臉色驚惶,額頭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熱汗,驚恐的叫道:「李老闆,你千萬得跟我說實話啊,你可不能害我啊。」對方李老闆呵呵笑道:「海哥,咱們交朋友交了那麼多年了,我李某人什麼時候害過你?」海富民道:「是,是,你是沒害過我,對我還不薄,可是這一次鬧大了啊。央視的人都下來了,縣裡市裡也下來人了,這是泰山壓頂之勢啊。你告訴我一句准話,那兩個記者,是不是你們煤礦抓的?」
李老闆笑道:「你知道我不在黑窯溝,這件事從頭到尾我根本就不清楚,你問我可是問錯人了。」海富民道:「我問孟三金的時候他也說不知道……我告訴你們啊,你們要是知道,一定要告訴我啊。我有心臟病,你們可別嚇死我。」李老闆笑道:「安啦,不會有事的。」海富民又問:「還有啊……那次礦難的事情會不會曝出來?」李老闆說:「什麼礦難的事情?我不知道啊。」海富民氣哼哼的說:「得了,我這兒沒外人,你快跟我交個底,咱們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李老闆道:「應該沒問題。萬一查到你跟秦大明頭上,你們只要咬死了不承認就行。」
這一夜,很多人注定無法入眠。
次日早上,秦少秋在外面走廊裡碰到紀飛。
紀飛奇怪的問道:「老弟,你昨晚上去哪了?」秦少秋當然不能告訴他,自己跟美女警官沈元珠共度良夜,含糊的說:「我睡不著,在外面亂走,後來困了,就在賓館門口沙發上睡了半宿。」紀飛笑道:「那就好,我還以為自己呼嚕聲太大,把你吵出去了呢。」
吃飯之前,秦少秋接到了老闆宋超凡打來的電話。宋超凡在電話裡告訴他,央視記者在青雲縣境內失蹤,已經引起了市領導的關注,市長許光親自打電話告訴他,一定要盡快將兩名記者找到。秦少秋沒想到這件事還引起了市裡的注意,越發覺得肩頭擔子沉重無比。
幾人吃過早飯,很快趕到村委會的臨時指揮部。在這裡,紀飛下達了最新的命令,縣裡下來的所有幹警,兵分四組:第一組去煤礦外圍,調查兩個記者失蹤當日有沒有到過煤礦附近;第二組在黑窯溝村街頭路邊進行走訪調查,爭取找到最後見到兩個記者的目擊者;第三組趕往礦難家屬家裡調查,詳細瞭解兩個記者曾經的活動情況;第四組直接去煤礦,找礦工詢問有沒有見過兩個記者。鎮派出所的警察配合縣局進行調查,彌補縣局警力不足的缺陷。
與此同時,武警搜索隊從煤礦外圍的山頭入手,慢慢進入礦區,進行拉網式的搜找。
縣公安局還貼出了尋人告示,高額懸賞,希望有人能夠提供有價值的線索。
時至午時,所有的搜找小分隊全都沒有傳來好消息。兩個記者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
午後,央視派來尋找兩個記者的負責人到了,正是央視新聞節目中心的副主任王小珍。
這個女人四十來歲年紀,穿得挺時尚,髮型也很時尚,短髮,卷毛,臉型不規則,臉色慘白,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嘴角邊有顆大大的黑痣,整個人看上去也比較陰沉。她從紀飛那裡瞭解到警方找不到任何線索的時候,大手一揚就開始發飆:「你們公安局都是幹什麼吃的,啊?找兩個大活人都找不到,啊?你們這兒的社會治安環境怎麼這麼差啊,啊?我告訴你們,我的人要是在你們這裡出了事,你們誰都別想好過。」
紀飛想不到央視的領導會是這樣一副態度,有些愕然,心平氣和的說:「王主任,我們已經很用心的在尋找了,所有可能的方面已經都考慮到了……」王小珍冷著臉怒道:「你是不是還要告訴我,你們已經盡力了,啊?」紀飛懶得再理她,也不言語。王小珍喝道:「我告訴你們,必須盡快給我把人找到。要是我的人因為你們救援晚了而出了什麼事,我饒不了你們。」
秦少秋在旁看著實在看不下去了,卻也不想跟此人產生衝突,對紀飛道:「紀局長,出來聊聊吧。」說完當先往外走去。
紀飛還沒搭言,王小珍冷哼道:「出去聊什麼?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要瞞著我,啊?難道這裡面有什麼黑幕陰謀?」
秦少秋苦笑了下,道:「那紀局長,咱們就在屋裡談吧。我覺得,不妨從兩個記者隨身攜帶的包的下落入手。昨天晚上案情分析會上大家分析的很好,兩個記者出去暗訪,不可能隨身帶著大包小包,肯定會把包放在房間裡。現在既然沒有了,那就是被抓他們的人取走了。」紀飛道:「我的人已經詢問了賓館的服務員們,她們說沒注意有誰進出過兩個記者的房間。說白了,賓館每天進出的客人實在太多,她們根本就沒留意。」秦少秋說:「那麼,進房間拿走兩人包的傢伙,會不會在房間裡留下什麼指紋?」紀飛聽得眼前一亮,叫道:「哎呀,我的人只顧在裡面搜找兩個記者留下的東西,卻忘了提取指紋!」
王小珍冷笑道:「這麼不專業,竟然還能當縣公安局的副局長?呵呵,要不是我親眼見到,簡直不敢相信。」
紀飛聽得老臉一紅,也沒生氣,嘿嘿乾笑兩聲,立即摸出手機下達了最新指令。
王小珍不認識秦少秋,見他不是警察,卻也出現在這個案子裡,且其人年輕俊朗、器宇軒昂,顯然不是普通人,忍不住問道:「小伙子,你倒是挺聰明的,你是幹嗎的呀?」秦少秋打心眼裡不願意搭理這個傲慢刁鑽的女人,卻也不願意顯得自己不懂禮貌,想了想,決定趁機表現出縣裡對這件事的重視,這樣就算兩個記者真的出了什麼事,縣裡該做的都已經做到了,其它的就是兩個記者咎由自取,央視就也別怪到縣委頭上,便道:「我是青雲縣委辦公室的人,受縣委書記宋超凡的囑托,來黑窯溝煤礦密切關注兩名記者失蹤的事。」
王小珍笑著讚道:「怪不得!我說瞧著你跟這兒的普通幹部大不一樣,原來是縣委的人。這麼說,你們縣委書記也挺關心這事兒的?」秦少秋見她笑呵呵的瞧著自己,兩隻不大的眼睛裡射出道道彩光,像是對自己挺有好感似的,心中納悶,道:「對,不只是我們書記,整個青雲領導班子都十分關心這件事。為了這事,縣領導們還專門召開了臨時常委會,全面部署搜找救援兩名記者的緊急行動……」說到這,心頭一動,何不趁機給紀飛他們說說好話,續道:「王主任,我們是昨天下午得知這個消息的,昨天傍晚縣委領導就召開了緊急臨時常委會,昨天晚上我們公安武警連夜趕到這裡,紀局長等人立即展開各項行動。很多人都忙碌到大半夜,部分幹警甚至一通宵都沒合眼,我這不是訴苦,只是想告訴您,這件事我們真的已經在努力了……」
王小珍笑道:「好說,好說。呵呵,看來我錯怪你們了,原來你們昨晚上才趕到這兒啊。」說著轉過身對紀飛道:「紀局長,剛才我脾氣有點不好,說話也有點沖,您可千萬別放心上,我這不也是著急嗎……」紀飛見她剛才還是一個態度惡劣的臭娘們,跟秦少秋聊了幾句後卻變得春風和氣,主動給自己道起歉來,頗有些受寵若驚,忙道:「沒事沒事,也是我們工作做得不夠好,沒有留意到細節……請你放心,接下來我們一定更細緻更全面的調查搜找,爭取盡快把兩名優秀的記者找到。」
王小珍歎了口氣,道:「我還真得拜託你們再加把勁兒,尤其是、你們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小莊。」紀飛聽她重點提到莊海霞,就知道這個女記者是有來頭的人,問道:「你說的小莊就是失蹤的採訪記者莊海霞吧?她……她很重要?」王小珍道:「我也不怕告訴你們,小莊的外公是國家某部委領導,她失蹤這件事,她外公和她的家人還暫時不知道。你們可以想像一下,一旦被她外公知道,不僅僅是我們台裡要承擔重大責任,你們青雲這邊也好不了。要是小莊再出了什麼事情,我……我簡直不敢想像會發生什麼。」
紀飛聽得呆住了,看了秦少秋一眼,只覺肩頭上的擔子更重了。
秦少秋也是暗裡歎了口長氣,本來,只是尋找兩名所謂的「央視」記者,就已經足夠令人擔驚受怕的了,市縣兩級黨委政府都已經陷入尷尬被動的境地,可如今,失蹤記者之一的莊海霞又忽然多出一個國家部委領導的外公,豈不更是雪上加霜?
紀飛點頭道:「看來我們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還遠遠不夠,我要去找劉鎮長再談一談。」秦少秋說:「我也去。」
兩人請沈元珠招呼王小珍坐下用茶,二人自去尋黑窯溝鎮長劉和平。
劉和平就在院子裡躲著,事實上,他聽說央視領導下來了,第一念頭就是對方問責來了,所以趁著上廁所的空溜出去,之後就再也沒進屋。
紀飛與秦少秋在院子牆角的一棵石榴樹下找到了他,石榴樹上掛滿了紅粉不白的碩大石榴,一個個裂開了嘴,露出了裡麵粉白色的果粒,如同牙齒一般,好像正在取笑幾人找不到失蹤的記者。
紀飛將最新情況跟劉和平一說,把他嚇得打了個寒戰。
國家部委領導,那可是省部級幹部,等於是國家大員了,真要是得罪了這樣的大人物,會有什麼樣的下場,想都不用想。
紀飛道:「劉鎮長,情況到底有多嚴重,也不用我說廢話了。咱們商量商量,下一步該怎麼辦吧?」
劉和平卻全沒聽到他的話,表情呆滯,心裡正在想,最近幾年,可是有不少官員領導的子孫惹出了大禍,中原某省某市某區一個公安局長的公子在校園裡開車撞死了人,京城某個將軍的公子跟小夥伴一起輪流跟某個女子發生了性-關係,一時間成為民間網絡爭議的焦點,可就算兩位公子犯錯在先,他們那身為領導官員的父母還不是一力給他們說好話、營救他們?一批與他們同等階級的磚家叫獸也都站出來為他們搖旗吶喊。這還是那些紈褲公子害人在先,如果是他們反被傷害了,那將會招致他們父母何等猛烈瘋狂的報復?這恐怕用腳趾頭想想也都能想得出啊。如果姓莊的女記者真在自己轄區內出了事,她那省部級領導的外公遷怒過來,捻死自己不就跟捻死只虱子似的?自己頭上的官帽子被摘了去還是小事,就怕還要承擔相關刑事責任啊。
紀飛見他出神,叫道:「劉鎮長?劉鎮長?」
「啊……」,劉和平驚呼一聲,從遐想中回過神來,道:「不行,不行,這件事關乎重大,我必須馬上跟我們鎮委書記匯報一下,請他為此事做主。」說完摸出了手機。
秦少秋忍不住暗暗好笑,看來,這位劉和平相比常務副縣長劉東起,還是差得遠啊,劉東起接到這只燙手山芋的第一時間內,就通知了蔣文軒與自己老闆,又申請召開縣委常委會,把這個大大的黑鍋平攤到了所有常委頭上,他自己成功脫困,雖然還有可能因此受難,卻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了,法還不責眾呢。眼前這位鎮長卻是傻得可愛,一開始就全權負責這件事,直到現在才想到請鎮委書記過來主持此事,可他不覺得現在去請已經晚了嗎?那個鎮委書記稍微有點小聰明,聽到失蹤記者之一是皇親國戚的時候,也不會摻和進來,多半會遠遠的躲開吧。
果然,劉和平打過電話之後,臉色有些悻悻的,見秦少秋一直瞧著自己,便道:「我們書記正在接待一批上訪戶,脫不開身啊。」
秦少秋心中冷笑,他要是抽得出身才算怪了呢。
紀飛也在官場摸爬滾打了幾十年,也知道這裡面的彎彎繞,道:「事到如今,不要指望你們鎮委書記了,指望他也沒多少用處,還是要靠咱們自己群策群力。劉鎮長,你馬上派人把莊海霞的身份知會給你們當地領導,同時通知煤礦方面的負責人,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女記者萬萬傷害不得。我想,這兩個人,不是被你們鎮裡的相關部門抓了,就是被煤礦方面抓了,他們只是不承認而已。你告訴他們這件事,也讓他們投鼠忌器,不敢傷害兩人。」
劉和平吃驚地說:「什麼?你說被我們鎮裡的相關部門抓了?你……你有什麼證據?」紀飛道:「好吧,我看你是個實在人,也就不瞞你了。兩個記者為什麼不遠千里從京城跑到你們鎮裡來,還不就是為了調查當年那個礦難事故?如果說,他們兩人掌握的情況是假的,是網民虛構造謠的,那他們就不會被抓。他們之所以被抓,反而證明那個礦難的網帖是真實的。也就是說,煤礦老闆隱瞞礦難死亡人數,並向駐在你們鎮裡的有關監管部門行賄,眾人聯手,把那次礦難事故給壓下去了。現在,兩個記者過來調查此事,要揭開那次事故的蓋子,你說最著急最害怕的會是什麼人?」
劉和平怔了下,道:「一個是煤礦方面,一個就是……如果你說的全是真的話,就是收受賄賂的有關監管部門。」紀飛淡淡的說:「所以,我那麼說有問題嗎?」劉和平呆呆的說:「有關監管部門不就是安監站?再就是當地派出所?他們……他們敢出手抓人嗎?」紀飛說:「發生了那麼大的礦難事件,村裡鎮裡肯定也都是知情的,不排除鎮政府也會出手。」劉和平道:「好,我馬上叫辦公室主任挨個打電話通知。」紀飛道:「昨天晚上那兩個正副安監站長,是如何推諉你的,你現在是不是能想明白點什麼?」劉和平怒道:「太可惡了,原來他們跟煤礦是一夥兒的。」紀飛搖頭道:「沒有證據,還是不敢亂說。只是,劉鎮長啊,以後有些事有些話就不要當著他們的面說了。」
趁著劉和平找黨政辦主任副主任的時候,秦少秋也給宋超凡打去了電話,匯報莊海霞的身份問題。
宋超凡聽後也有點上火,問道:「現場搜找還是沒有什麼發現嗎?」秦少秋說:「暫時沒有,紀局長已經派人在兩名記者居住的房間裡尋找指紋,希望能發現一些有價值的線索。」宋超凡說:「要不要縣裡派出支援?」秦少秋說:「暫時不用吧,這裡情況有些複雜,真是應了您那句話,敵我不明,人多了估計也沒用。」宋超凡歎道:「唉……這樣吧,今天白天你們再全力搜找一天,如果還是沒有什麼發現,我叫蔣主任過去一趟。」
秦少秋心想,就算蔣文軒過來了,怕也束手無策呢。
下午三點鐘的時候,前去煤礦賓館兩個失蹤記者房間內搜找指紋的縣局幹警傳來消息,在莊海霞房間內門把手下邊門上,發現了半枚與房間內莊海霞所留指紋不同的指紋,已經採集下來,準備在公安系統內部犯罪分子身份信息庫裡查找比對這枚指紋的來源,希望可以找到些什麼。
秦少秋聽到這消息以後精神很振奮,問道:「紀局長,能找到的概率有多大?」紀飛皺眉道:「很難說。你知道,咱們只找到了半枚指紋,這個很難充分反映出指紋特點來。再說了,誰能保證,去兩個記者房間內取包的人就一定犯過罪、錄入過指紋信息呢?不怕你失望,我可以說,這半枚指紋發現的意義不大。」秦少秋一聽就蔫了。
旁邊的沈元珠忍不住發牢騷道:「你說這倆記者也真是的,在北京那種花花世界老實呆著多舒服啊,幹嗎要跑到咱們這山溝溝裡調查這麼危險的事故?這要是出了事,還要連累咱們縣裡,真可惡。」
紀飛苦笑道:「沈主任,這時候就不要說這種話啦。」
秦少秋深思半響,道:「紀局長,我在指揮部裡呆著也沒什麼事,想出去走走,也順便看看黑窯溝村的狀況,說不定,能有什麼發現呢。」紀飛點點頭,看著沈元珠道:「沈主任,你陪著秦科長一起去吧。」
沈元珠道:「那是當然,呵呵,局長可是給我下了死命令了,跟秦科長寸步不離,一定要保證他的安全。」秦少秋哭笑不得,道:「怎麼說得我好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一樣呢?」
紀飛跟沈元珠同時說道:「你不就是一個書生?」
三人對視笑起來。
秦少秋便在沈元珠的陪同下,往村裡轉起來。臨行前怕沈元珠的警服礙事,特意讓她脫了下去。
黑窯溝村實在很大,南北東西各有三五條街道,跟一座小型鎮店也差不多。兩人徒步而行,想要轉遍整個村落,估計要一兩個鐘頭。
在路上走的時候,秦少秋注意到,電線桿上已經貼了懸賞啟事,上面貼了兩個記者的工作照,想不到,那個叫莊海霞的女記者竟然是個美人,哪怕是樸素清新的黑白工作照,也完全掩飾不住她的俏美姿色。啟事下面說明了失蹤情況,最後一句是「如有知其下落者,重賞兩萬元!」
逛完了幾條主要街道,兩人就來到了黑窯溝煤礦高大的圍牆外。
秦少秋說:「沈主任,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吧,我想繞著煤礦走一圈。」沈元珠道:「我不累,我陪你。你繞著走一圈幹什麼?」秦少秋說:「我想把自己代入兩個記者的身份,看看自己作為暗訪記者的情況下,會做出什麼舉動。」沈元珠笑道:「你還真要往偵探方面發展啦?以後咱倆要做同事嗎?」秦少秋笑道:「有你這麼好的同事,我可是求之不得。」沈元珠道:「不對,我說錯了,我可跟你做不了同事。你真來公安局的話,可是我的領導呢,呵呵。」
兩人說笑幾句,秦少秋便繞著煤礦外牆轉起來。
這座大型煤礦佔據了十幾座山頭,方圓數平方公里,外邊用三米多高的圍牆圈住,上面還有四層密密麻麻的電網,乍一看,如同監獄也似。可實際上,煤礦與監獄還是有很大差別的。不說別的,從煤礦外面路上那厚厚的黑色泥土就能看出幾分端倪。圍牆外面參天的白楊樹也都黑了葉子,昂頭望去,葉子綠油油黑糊糊的,在陽光的照射下很有幾分詭異。
走在這裡,如同走在通往黑山老妖巢穴的路上,頗有些陰森恐怖。
由於此地地處山區,因此路也是高低不平的,時而上山,時而下山,走得很是辛苦。
走了不到五里路,沈元珠就已經頭上見汗,雙腿發軟,高跟鞋磨得腳疼。秦少秋見她步伐慢了下來,道:「沈主任,要不然你坐旁邊石頭上歇會兒吧,我往前走走就回來。我看是不可能發現什麼了。」沈元珠倒也不勉強,道:「行,那我歇會兒,你也別走太遠。」
秦少秋對她一笑,繼續往前行去,心裡琢磨,兩個記者失蹤前,是要秘密採訪礦上的工人,可他們怎樣才能找到礦工呢?
昨晚上沈元珠說得很有道理,兩人不敢堂而皇之以記者身份進煤礦找人,但可以裝作路人、做煤炭生意的老闆進去。可問題是,礦上所有的工人都在忙碌,誰有空跟他們說話?就算說話閒聊,怎麼可能在礦裡說起當年礦難的事情?再說了,礦上有那麼多凶神惡煞的保安,他倆就算能夠混進去,也必被人監視,怎麼敢扯談不利於自身的事情?
想到這,他停下來,望著高高的圍牆搖了搖頭,看來,兩個記者絕對沒有混入煤礦,也就是說,他倆不是在煤礦裡被抓的。
正在此時,前方山坡上忽然冒出一個半大小子,十四五歲年紀,平頭,穿著一身髒兮兮的衣服,肩頭背著一個烏漆墨黑的口袋,鬼鬼祟祟的往山下跑來。
秦少秋招手道:「小兄弟……」那小子正要往他這邊跑來,見他招手,反而停住不敢前行了。秦少秋陪笑道:「小兄弟,我跟你打聽個事兒。」那小子用一口濃郁的山區口音說道:「你要打聽啥呀?」秦少秋笑道:「這煤礦你熟悉嗎?」那小子得意的說:「熟悉,當然熟了,我家就在山下邊,我能不熟嗎?」秦少秋問道:「那我問問你,這幾天,你在煤礦這邊玩了沒有?」那小子點點頭。秦少秋說:「那你有沒有見過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年紀跟我差不多,女的要年輕點,梳著辮子,長得很漂亮……」
不等他說完,那小子就連連點頭,道:「見過見過,那個姐姐是挺漂亮的,還給我巧克力吃來著呢。」
秦少秋原本只是隨口一問,並沒有抱任何希望,打算得到否定的回答後就打道回府,哪知道這小子竟然真的見過兩人,真是大喜過望,快步跑過去。那小子嚇壞了,轉身要跑,可是肩頭的麻袋很沉,他怎麼都跑不快。秦少秋邊追邊道:「小兄弟,你別跑,我只是有事問你,沒別的意思。你回答我的問題,我給你錢買巧克力,你想買多少就買多少。」那小子聞言大喜,轉過身來停住,將麻袋往地上一摔,道:「真的假的?你可別騙我。」
那麻袋摔在地上後,袋口敞開,裡面露出了一塊塊的煤塊。
秦少秋看了一眼,笑道:「好啊小兄弟,你這是從煤礦裡偷煤?」那小子大喇喇的說:「是啊,怎麼啦,我們這的人都這麼幹。我爸說,這叫靠山吃山,靠煤吃煤。」秦少秋笑了笑,摸出錢包,從裡面拿出一張百元大鈔,遞過去道:「小兄弟,只要你好好回答我的問題,這就是我給你的獎勵。」那小子見錢眼開,伸舌頭舔了舔嘴巴,嘿嘿笑著接過來,仔細看了看,還迎著陽光看了看水印,小心翼翼把它疊起來塞到褲兜裡,道:「大哥,你問吧,想知道什麼我就告訴你什麼。」
秦少秋心情暢快之極,笑著問道:「你叫什麼?」那小子道:「孫曉光,你叫我曉光就行了。」秦少秋點頭道:「好,曉光,咱倆就說那個美女姐姐的事情。你在哪看到她的?什麼時候?」孫曉光撓撓頭皮,仔細回想,道:「幾天前吧,到底禮拜幾我就不記得了。那時也是後晌,他倆跟你一樣,也是在煤礦牆外路上走,我也是剛偷煤出來,他倆就把我叫住了。」秦少秋喜道:「然後呢,他倆叫住你都問什麼了?」孫曉光說:「問我啊……問我知不知道去年發生的礦難,我說我不知道。他們又問我知不知道死人了,我說不知道,就知道有一回地裡忽然多了好多墳頭,但是那幾天沒見發喪人,我挺鬱悶的。」
秦少秋忍俊不禁,笑道:「你個半大小子鬱悶什麼?」孫曉光嘿笑道:「要是發喪人,家裡辦喪事,我就能跟著吃流水席啦。」秦少秋哭笑不得,道:「繼續說,他們還跟你說什麼了。」孫曉光想了想,道:「還問我認識不認識附近的礦工。我說認識啊,光我偷煤的時候就認識了不少。那個姐姐就讓我幫她找幾個認識認識,我哪敢啊,好傢伙,我認識他們是認識,可要是被他們逮著我,就得往死裡揍我,我才不冒傻氣呢。」
秦少秋哈哈笑道:「然後呢?」孫曉光說:「然後那個姐姐就問我煤是怎麼偷出來的,還給了我巧克力,我就告訴他們是從狗洞裡鑽進去的。那姐姐就讓我帶著他們過去,我就帶著他們過去看了看。然後我就走了,從那兒就再也沒見過他們。」秦少秋心頭驚疑不定,難道說,兩個記者眼看沒法從煤礦正門混進去,就另闢蹊徑,學著孫曉光的樣從狗洞裡鑽進礦區了?他們可真是好大的膽子,道:「好曉光,你也帶哥哥過去瞧瞧,行不行?」孫曉光爽快的道:「行,怎麼不行,嘿嘿。走吧。」
孫曉光帶秦少秋爬上山坡,又從另一面下去,始終走在圍牆的外圍,走了百十米,來到一塊山地交接的高坎上。
孫曉光停下道:「就是這兒了。」秦少秋定睛看去,見前面圍牆下面有個洗衣盆大小的土洞,蹲到那土洞洞口,見裡面很深很廣,看走勢是穿過高牆通到礦區裡面的,驚訝的問道:「這能鑽進去?」孫曉光道:「你看著小,可是裡面大著呢,鑽進去沒問題,不信你試試。」
秦少秋沒言語,仔細觀察洞口旁邊,見四下腳印頗為駁雜,其中一雙旅遊鞋的鞋印,用自己的鞋子試試,比自己的還要大,是不是就是那個男記者呂海留下的呢?另外又看到一個秀氣的鞋印,應該就是那個女記者留下的吧。
「這倆人太膽大了,換成是我,可是絕對不敢鑽進去的。」
秦少秋暗歎一聲,問孫曉光道:「曉光,這裡面進去通著哪啊?」孫曉光說:「通著煤堆,嘿嘿,沒人看管,進去就能偷,隨便拿。」秦少秋奇道:「你總是進來出去的偷煤,又被人發現過,怎麼沒人把這狗洞堵死呢?」孫曉光得意的笑道:「怎麼沒人堵,老有人用土埋上呢,是我們幾個夥伴每次都給他挖開。」
秦少秋點了下頭,暗罵兩個記者糊塗,這種自投羅網的舉動,怎麼能兩個人一起鑽進去呢,至少得有一個人留在外面放哨吧,就算出了事,也有個迴旋的餘地,唉,這記者當的可是真沒經驗啊。忽的,餘光瞥見,在牆根裡有張巧克力的包裝紙,忙走過去撿起來,道:「這是你吃的?」孫曉光搖頭道:「沒,我是在家裡吃的,不過這個跟我那個一樣。」秦少秋便明白了,這是莊海霞吃過的。
「嗨……你幹嗎呢?」不遠處忽然響起沈元珠的喊聲。
秦少秋循聲望去,見沈元珠出現在與自己方位水平相對的路上,隔著幾十米遠,就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招呼她過來,又讓孫曉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