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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死氣 文 / 陳孤鶩

    「女兒啊,我想吃點杏子……」馬世菊輕聲地說。

    苦妹放下碗,又迅速地奔出屋,丟下一句話「我去給你摘」就一溜煙地消失在雨幕中。她踏著深至腳頸的水跑到三婆家,她推開三婆家的門,三婆正在爐火邊烘衣服。三婆見苦妹渾身流水,忙問道:「啊呀,苦妹啊,你怎麼不拿把傘啊?感冒了怎麼得了啊?」

    「三婆,給我幾個杏子,我媽要吃,我媽要吃……」苦妹急急地說。淚水混著雨水滿臉遊走。

    「好好好﹗」三婆見苦妹急成這個樣子,忙說,「我上午打了一盆,還準備下午給你媽送過去,沒想到下雨了……」她端出盆,苦妹迅速地抓了兩把,就又消失在雨幕中。

    三婆還沒來得及說給苦妹找把傘,苦妹就跑著不見了。

    回到家裡,苦妹沒有洗,她用袖子擦了擦杏子,去掉核,給馬世菊餵了顆黃亮亮的。馬世菊嚼了兩口,還是不想吞。

    「媽,再吃一顆吧。」苦妹央求道。

    「不了不了,一顆就行了……」馬世菊微笑地扶著苦妹的臉,輕聲地咳著。

    「趕緊去換件衣服,別凍涼了……」馬世菊摸著苦妹濕透的衣服小聲說。

    「我等會兒換。」苦妹坐在床邊,床毯子都被浸濕了一片。

    「快去換﹗」姚永福正從外面走進來,說,「媽媽的話要聽﹗」

    「哦。」苦妹又聽話地走出房屋,一邊走還一邊不捨地看著馬世菊。

    「你去換衣服,媽媽休息一會兒啊……」馬世菊微笑著對苦妹說。

    「哦。」苦妹慢慢騰騰地走了出去。

    這個六月,馬世菊終於離開了這個既讓她怨恨又讓她不捨的塵世。

    臨走前,劇咳不止,還突出了一大堆烏黑的血塊兒。

    姚永福、姚永貴、姚永財夫婦和苦妹都站在她床前。馬世菊的嘴上又戴著從縣醫院帶回來的口罩。她全身無力,卻把一雙昏黃的眼睛緊緊地放在苦妹身,淚水又湧了出來

    苦妹鼻子酸脹酸脹的,嘴唇不停地抖動。終於,苦妹哽著聲音喊道:「媽---」

    馬世菊吃力地應了聲,然後又好像凝聚著全身力氣,說:「好好學習,跟爸爸和二伯好好生活,我在陰間會保佑你們的……」她一口氣說完這些話,淚水早已浸滿她的臉,口罩也是一片濕痕。

    終於,也沒咳一聲就閉上了眼睛。

    苦妹撲在床邊,嘶聲喊道:「媽啊,媽啊---」

    謝順香走過來,輕輕地摟著苦妹的頭,哭著勸著:「女啊,媽媽走了,享福去了,永遠不再受病的折磨了……」說著說著就已泣不成聲,兩人哭成一團。姚永福也流出了淚,他不忍再看,扭過頭,走出了房屋。

    馬世菊的喪事舉辦的當天,除了她娘家人外,姚家坡的人全來了。喪事由姚永財主持,人來得很多,也非常熱鬧。

    最喜歡熱鬧的還是那些孩子們。三五成群地奔走於酒席間,靈堂間,全然不能知曉別人的哀痛,也無法體會到這種哀痛。唯獨苦妹披著長孝,拿著香跟在幾個唱喪歌打喪鼓的人後面圍著馬世菊的棺材一圈一圈地來回走著。

    苦妹的兩隻眼睛像兩個桃子一樣腫脹著,臉上已經沒一點淚水了。似乎她都把眼淚哭干了。

    靈堂上傳來一陣一陣陣淒婉哭叫聲,那是馬世菊六十多歲的母親撲在她女兒的棺木上痛哭流涕。一聲聲呼喚著女兒的名字,哭得聲音都啞了,周圍有一群女人在勸著拉著安慰著。

    苦妹聽見外婆的哭聲,喉嚨裡一哽一哽的,難受極了。

    喪鑼喪鼓時時響起。兩個請來唱喪歌的老頭正扯著嘶啞尖細的嗓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唱著,調子淒涼哀絕,一遍一遍地清數著馬世菊的生平。

    苦妹像傻了一樣拿著香跟在他們的後面,他們走,苦妹走,他們停,苦妹停,一支香燒完了,就再拿一支。

    喪樂隊稍微停下了,嗩吶聲又穿堂而來。聲聲刺耳,聲聲像是女人痛苦到了極點的哀號,用力地撞擊在人們的心裡,令人心碎,使人斷腸。

    苦妹心裡很不是滋味,眼睛也灼痛灼痛的,像火燒一樣。

    她身後還跟了些親戚家的孩子,也都披著孝,拿著香跟在苦妹身後轉。他們把這當成有趣的遊戲,不時地拿著香你燙一下我的頭髮,我戳一下你的胳膊,或者故意去踩前頭那人的腳,還學唱喪歌的人哼著調子,全然已沉浸他們自己的樂趣中。靈堂上,哀樂聲,哭泣聲,嗩吶聲,喪歌聲跟他們的歡聲笑語混成一片。

    苦妹看著他們這樣胡鬧,生氣極了,吼道:「娘賣x的,不轉香就別轉,滾回去﹗」

    不知道孩子們是沒聽見還是都不在意,依然玩他們的。

    在農村,晚輩兒孫給已故長輩轉香都需要轉通宵,喪歌喪鼓不到天亮不能停。所以大半夜過去了,賓客都走了大半,只剩下少數人仍在院子裡喝茶打廣子(聊天),還有些年輕的就七八上十個人圍成一桌堵上幾把。

    轉香的孩子除了苦妹和幾個年齡稍微大的懂事的孩子外,一個個都鑽進房屋橫七豎八地擠在床上睡了。苦妹轉了大半夜,眼皮就像塊大石頭一樣直往下壓,幾次轉著走著就瞇上了眼睛,差點摔倒在地上。謝順香幾次去叫她睡會兒,苦妹迷迷糊糊地說她要給媽媽轉一晚上。

    姚永福抱著在地上睡著了的女兒,把她放在睡滿人的床邊。看著苦妹疲憊不堪

    堪的滿臉憔悴的樣子,姚永福心裡就更酸更難受,內心的苦楚就像有一條毒蛇在他肚子裡啃著他的肉,痛得鑽心。想著這個僅才十一歲的女兒就沒了媽媽,以後的路會有多難走啊﹗姚永福心裡痛苦地說:我苦命的孩娃啊﹗

    六月的夜晚天氣還是又悶又熱。馬世菊的屍體至多能停放兩天,要不然時間稍微一長,屍體就會腐爛發出臭味。姚永福忙找風水先生為馬世菊找好了個安息的地方。風水先生忙了大半天,東測測,西量量,最後才選定在姚永福老屋屋後面的那片墳堆中。那是塊墳場,大堆小堆的墳墓寂涼地躺在那兒,四周亂石嶙峋,雜草叢生。

    風水先生說:「這是個最佳地方﹗」

    姚永福就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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