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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上坡 文 / 陳孤鶩

    上坡的那天,天又下起大雨。雨越下越大,最後就像瓢潑一樣。路上到處都是爛坑稀泥水漿。苦妹跟在送葬隊伍後面,踏著泥濘的坑坑窪窪的路,深一腳淺一腳地趟著。她手裡舉著的花圈也被暴雨沖打得稀巴爛。

    抬棺材的男人都是村裡年輕力壯的男人,他們冒著大雨,用盡全力呼喝著「一二,一二……」呼喊聲劃破雨空。

    苦妹臉上毫無表情,從臉上滑下的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珠,嘩啦啦地流淌著。看著亂墳堆中挖好的新坑,苦妹突然好想哭,卻又怎麼樣都哭不出來。

    馬世菊的母親到底還是衝出來了,女人們男人們都勸不住,她頂著大雨撲在雨水中,哭得嗓子已徹底沒了聲。一群女人們也跟著她撲在雨水中,拉著她,也都哭了起來。

    老人家邁著蹣跚的步子要一口氣衝向女兒的棺木,女人們又忙拉緊她。老人家邁不動腳,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兩手拍打著爛泥漿,哭得肝腸寸斷。爛泥漿濺起很高,打得她一身泥水。那群勸慰她的女人也都抱著拉著老人圍成一團,哭成一團。

    大雨辟里啪啦的不停,好像整個天地間都灌滿了淒傷的調子。

    喪鼓上,敲鑼聲,嗩吶聲,哭喊聲,吆喝聲,雷雨聲響徹天地。

    苦妹看著聽著想著,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就像只是一個夢,一個她曾來沒有做過的可怕的夢。她嘴角浮起一絲笑。她知道這是個夢的話,過不了多久她就會被屋外的公雞打鳴聲吵醒。夢是會醒的,會醒的,等醒來以後,一切就又恢復了原樣。

    苦妹這樣一想,心裡忽然間就覺得舒服了一大截。

    看著灰濛濛的好像要跨下來一樣的天,苦妹張口罵道:「砍腦殼的﹗」

    苦妹曉得,一切都結束了。

    家中忽然少了一個人,苦妹忽然覺得對一切都有點不知所措的感覺。看到馬世菊生前穿過的衣服,用過的掃把,坐過的板凳,好幾次苦妹都哭出了聲。

    收拾屋子時,看到放在牆角的那個小提籃,苦妹腦子中立刻就閃過了那時和媽媽一塊兒提著籃子摘金銀花的日子,禁不住又哭了起來。

    她清楚地記得那是陽春三月的時候,天地間都蕩漾著春的氣息。每一塊兒土地,每一條河流,每一片葉子,每一朵花兒都散發著春的生機。母女兩個吃完早飯就提著小提籃來到河壩邊,那兒儼然是一片金銀花的海洋。青嫩鮮綠的葉子從中露出嬌秀的花朵,白的黃的,爭相開放。每一朵花兒都像是一個小姑娘的笑顏,清純得醉人,美麗得醉人。花叢中飄出一陣陣淡淡的清香。香氣覆蓋在河面上,好像每一塊石頭,每一顆沙粒,每一點水滴都浸泡在了其中,忘了自我。

    母女倆都深深地吸了口氣,香氣一擁入鼻。

    「夠摘一大籃子了。」苦妹興奮地說。

    「就是啊,摘了好可惜啊。」馬世菊看著苦妹,故意逗她說不摘了吧,它們長得好好的。」

    苦妹生怕媽媽說的是真的,拉著她的手就跑過去說:「摘掉了還要再長的。我們現在不摘了啊,雪麗他們下午曉得了就會連騰帶葉的全扯走﹗」

    馬世菊拍了一下苦妹的頭,笑著說:「好,淘氣鬼,我們比賽,看哪個摘得多。」

    苦妹一聽就來勁兒了,高興得拍著手掌說好。

    說著,母女二人就在花叢前忙碌起來了。

    「苦妹」馬世菊說,「媽媽教你唱個歌吧。」

    苦妹說:「好,什麼歌啊?」

    「這幾天點歌台放的那首歌,叫《媽媽的吻》,學校教過嗎?」馬世菊問。

    「那首歌啊,學校沒教過」苦妹央求著說,「媽媽,你教我嘛﹗」

    太陽柔柔地照在大地上,就像是媽媽溫柔的手一樣輕撫著孩子的臉龐。和煦的春風中飄著一首動人的歌曲。母女倆一唱一和,如溪水流動的聲音一般,絲絲縷縷地滑動著,匯成一支動人的曲子:

    在那遙遠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

    我那親愛的媽媽,已白髮鬢鬢

    過去的時光難忘懷,難忘懷

    媽媽曾給我多少吻,多少吻

    吻幹我那臉上的淚花

    溫暖那幼小的心

    媽媽的吻,甜蜜的吻

    叫我思念到如今

    ……

    不知不覺間,又回憶起了好多關於媽媽的事,苦妹無法自已,傷心地哭了起來。她緊緊地抱著提籃,那竹逢間還留有金銀花的淡淡香味,媽媽的歌聲好像依然在那裡面飄蕩。可現在,物是人非,媽媽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夜又來了,苦妹一個人鑽進被窩裡,咬緊被角,淚水把枕巾都打濕了。

    聽到苦妹的哭聲,姚永福就來到苦妹的房中陪她睡,父女倆相互安慰,結果兩人都是滿臉淚水,相擁而泣。

    苦妹似乎一夜間長大了。

    從那以後,每到了星期天,她就早早的起床,打掃屋子,煮豬食,割牛草。姚永富和姚永貴就在坡上忙時,她就在家把飯菜做好叫他們回來吃。平時在學校,只要一放學她就早早的回來,扒上兩口飯就又開始忙前忙後了。漸漸地苦妹就不愛說話了,整天緊閉著嘴埋頭幹活。

    謝順香和她兒媳王曉萍也時常來苦妹家幫她做些家務,和她打打廣子,逗她開心。

    有時苦

    妹做好飯去地裡叫姚永福他們回來吃時,正在地裡摘菜的謝順香就笑著問道:「苦妹啊,煮的什麼好吃的啊?怎麼不叫我吃一碗啊?」

    苦妹看到謝順香,臉上掛著笑,說:「哦,大媽啊,菜是馬虎菜,去我家吃一碗吧。」

    謝順香呵呵一樂,說:「大媽跟你說著玩的,你們先回去吃,我把菜一摘就回去炒。」

    看到爸爸和二伯背著板鋤回來了,苦妹就對謝順香說:「那我就先回去了,大媽,門沒鎖,你忙完了來我家坐啊。」

    謝順香笑著說:「好,要得要得。」

    馬世菊過世後,苦妹就在沒再跟村裡的那些孩子一塊兒玩過了。昔日的夥伴們成天在村裡竄上竄下,好不熱鬧,苦妹也不再理會,一個人還是默默地幹著總也幹不完的活兒。

    有時姚飛和姚中華他們來喊苦妹說:「苦妹,走,去三婆家要天心米糖吃啊﹗」

    苦妹沒搭理他們,甩著頭用力地剁著豬草。

    見苦妹不理睬,姚飛他們罵了聲「死樣子」就又和別的孩子呼啦一下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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