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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三婆 文 / 陳孤鶩

    苦妹自馬世菊去世,已有兩個多月沒去三婆家了。

    苦妹不去三婆家,三婆就來苦妹家看苦妹來了。短短的兩個月,苦妹覺得三婆好像老了不少。她身子好像越來越瘦小,頭髮也白得像極了雪,穿了幾件洗得發白的老衣服,提著一小籃子天心米糖踮著小腳慢慢地搖動著來了。

    苦妹看到三婆,不知為什麼鼻子忽然酸酸的,眼睛也變得濕潤了。

    「三婆,你來了。」苦妹忙放下手裡的活扶著三婆進屋。

    三婆笑瞇瞇地看著苦妹,踮著裹腳一步一步地就進屋了。

    苦妹看著三婆的小腳,忽然想起她以前和雪麗他們編的順口溜專門唱給三婆聽:

    尖尖腳,老婆婆,汽車來了跑不脫……

    那時他們經常一看到三婆就異口同聲地大聲念著,三婆不但不生氣,還跟著孩子們一塊兒笑,然後又給他們找些好吃的又給他們講故事聽。苦妹想起那些事,心裡更難受了,說:「三婆啊,你好稀客啊。」她扶三婆坐下,給她沖了碗豆奶粉。

    「你這麼長時間都不去我那兒,婆婆想你了。」三婆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嗔怪的笑意。

    苦妹低下了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想掩蓋那失去至親的哀痛。

    三婆看出來了,歎了口氣,說:「你媽媽是個好人,她享福去了,你要為她感到高興啊,別再傷心了啊。」她拉著苦妹的手,輕輕地摩挲著,說:「你是個懂事的孩娃,懂事的孩娃就要想開些啊,乖﹗」

    「嗯。」苦妹含著淚點了點頭。

    「這才對嘛。」三婆摸著苦妹的頭笑著稱道。

    三婆來過後,苦妹就又愛去三婆家了。下午放了學或者星期天的時候總要抽空跑到三婆家坐坐。有時心裡有了什麼難過的事兒她就一股腦兒地說給三婆聽,三婆總是細心地勸慰。三婆總是能把苦妹逗笑,總是能讓苦妹變得開心些,祖孫倆有時一坐下打廣子就能是大半天。苦妹比以前更喜歡三婆,三婆也把苦妹當成自己親孫女兒一樣。

    自馬世菊生病以來,苦妹就不愛梳理自己的頭髮,總是披頭散髮的,亂糟糟的頭髮胡亂地耷在耳邊。三婆就拿把梳子給苦妹把頭髮梳順,然後又用紅頭繩給苦妹扎上兩條辮子,苦妹頓時看上去就精神多了。

    「你看,這樣多好看啊。」三婆給苦妹梳好頭,拿著鏡子對著苦妹照著說。

    「明天還是要亂的。」苦妹喜歡自己這個樣子。她感覺自從媽媽生病以來她的頭髮就再也沒梳好過,覺得自己從來沒這樣好看過。拿著鏡子左照照,右看看,樂得合不攏口。

    「明天你過來,婆婆再給你梳這個樣子。」

    「明天要上課啊。」

    「那今晚你就不回去了,在婆婆這兒睡,明早我又給你綁,好不好?」

    「好,那我現在回去拿書包。」說著,苦妹就一蹦一跳地跑回家了,兩根紅頭繩隨著小辮子一搭一搭地甩在風中。

    苦妹晚上在三婆家睡,三婆忙換上洗乾淨了的鋪蓋毯子,熱水袋也早早灌好水放在被窩裡。鋪蓋裡暖和極了。苦妹和三婆一人睡一頭。三婆緊緊地摟著苦妹的腳,又把鋪蓋沿嚴嚴地捲著壓在苦妹的腿下,生怕苦妹凍到了。

    苦妹想起小時候媽媽也是這樣細心的照顧她的,眼睛就又濕潤了。她害怕三婆聽到她的哭聲,就使勁地咬著被子流著淚,過了好久,她才慢慢睡著。

    第二天,天微微亮三婆就叫醒了苦妹。她給苦妹打了兩個荷包蛋要苦妹快吃。苦妹看著熱氣騰騰的荷包蛋,心裡感動極了。她坐在桌邊幾口幾口就連湯都喝乾淨了,吃完就背著書包跟著村裡的孩子們一塊兒走了。

    看著苦妹一天天快樂起來,姚永福也打心底高興。苦妹和三婆走得越來越近越來越親,姚永福就越暢快。他曉得三婆是個細心的人,對苦妹也照顧得周到細微,心裡就非常感激。所以每到逢年過節,他總要給三婆送上些禮或百十來塊錢,以示他的心意。但三婆從來不收,她說苦妹就像是她的親孫女兒一樣,奶奶心疼自己的孫女是應當的。

    姚永福感動得熱淚盈眶。他心裡暗自決定,有朝一日三婆百年歸天,他一定要盡孝子義務,為她披麻戴孝,送她入土為安。

    漸漸地,苦妹恢復了往日的快樂。

    一年多過去了,苦妹也好像已從馬世菊逝世的傷痛中走了出來。再加上一直以來三婆貼心照顧,苦妹又愛說話又愛笑了。她總是自己家和三婆家兩頭跑,甚至有時候在三婆家呆的時間更長。除非有時家裡非常忙或者來了客人要煮飯走不開時,她才不去三婆家。村裡的人都戲謔說苦妹就像是三婆親孫女兒,苦妹也笑著說比親的還親呢。

    酷寒的冬日冰凍了整個世界。

    一場鵝毛大雪使得姚家坡成了一個素妝銀裹,冰修玉砌的世界,四處一片蕭索。天地萬物都像是被凍硬了。人們都不願出門,一個個都圍坐在爐火邊烤火取暖。世界很安靜。整天人們都能清晰地聽到窗子外寒風刮過的聲音,呼呼地,像是直接吹進了人們的心裡,冷嗖嗖,涼冰冰的。

    世界安靜極了。

    三婆就是在這樣極其安靜的時候離開了這個世界。

    入冬以來,苦妹就很少去三婆家了。外面整天飄著大雪,凍得人們腳都懶得抬。苦妹最怕冷,穿著厚厚的棉衣蜷縮在屋裡,圍著暖暖的爐火,看著電視,嗑著瓜子來打發閒散無聊的日子。有時候她也很想去三婆家玩玩,可剛走到堂屋門口,一陣刺骨寒風就把苦妹給擋住了,凍得她直

    縮脖子。

    村裡沒一個人在路上走動,除了村西王二媽家的那條大黃狗探著鼻子在雪地裡深一腳淺一腳地跑著外,就看不到任何一個活動著的人和動物了。

    「鬼天老爺﹗」苦妹嘟囔著。

    「這幾天怎麼不去三婆家了?」姚永福問。

    「這麼冷的天,腳都不敢往出伸。」苦妹搓搓手,哈了一口氣,又伸在爐火上烤。

    「你這娃子」姚永貴笑著說,「三婆對你那麼好。你也不曉得給她送點炭去,這麼冷的天。」

    苦妹覺得也是,三婆年紀大了,平時就撿些柴燒成些木炭取暖,現在天這麼冷,她又撿不到柴,沒有爐火,她家裡該有多冷啊。自己也都有半個多月沒去三婆家了,三婆也這麼長時間麼有來過。短命死的雪下得他媽個不停,把人都嚇懶了,都不願出門。但她轉念一想,即使再冷,自己都應該去三婆家看看。

    「等雪下得小一點我過去吧。」苦妹透過窗紗看了一眼外面,雪像棉花一樣厚厚的一層鋪在地上。苦妹心想:這雪要下到什麼時候才停啊,這鬼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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