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煎熬 文 / 陳孤鶩
從柏樹埡去鄉學校比從姚家坡去鄉學校近多了，所以柏樹埡的孩子中午飯都回家吃。姚永福急忙地奔向學校，鐵青的臉上掛滿汗珠。姚永福給苦妹報名時來過學校，知道苦妹的教室在哪兒，所以他徑直地走向三年級一班教室的窗前。
他伸著脖子朝窗戶裡看了一眼，教室裡桌椅亂七八糟地擺放著，地面上到處都是碎紙片和零食袋子。他眼睛迅速地瞟完教室尋找苦妹的影子。在遠遠的牆角那兒苦妹一個人縮在地上，低著頭，頭髮擋住了臉。
姚永福心裡一陣難受，鼻子有些酸酸的。
「苦妹﹗」姚永福隔著窗子大聲喊道「我是阿爸爸啊﹗」
苦妹抬起頭見爸爸突然站在窗外，她土灰色的臉上爬上了幾朵陰雲。既害怕爸爸的責備，又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很丟臉。
她慢慢地站了起來，用衣袖拂去了眼淚，又在鼻子前擦了擦。她還是低著頭，緩緩地走到窗前。
「餓壞了吧？「姚永福關切地問。
「她回去吃飯了，」苦妹小聲地啜泣著說「鑰匙她拿著的……」
「我曉得這件事了，」姚永福安慰道說「不要緊的。以後別再那樣做就行了。」
「我問媽要錢，她一分都不給我……」苦妹傷心地吐露著。
「怎麼不跟我要啊？「姚永福問。
「你昨天給吳七爺打穀子去了。」苦妹說「我跟媽要時，她還把我吵了一頓……」
姚永福才記起昨天他不在家。要是他在家，苦妹也就不會受到今天這種罪了。他說：「我一會兒去找你們班主任，你先吃點東西。」他遞給苦妹剛才來學校時買的兩袋方便麵。
苦妹從窗口伸出手拿著方便麵。她也不吃，低著頭拿著方便面在手裡使勁地捏搓著，方便面塑料袋就發出滋啦滋啦地聲音。
「你吃嘛﹗」姚永福說。
他看了一下表，快一點了，老師們應該快來了，就說「老師可能快來了，我去她辦公室那兒等吧。她辦公室在哪兒啊？」
「那個最邊上的。」苦妹用手指著教學樓旁那十間屋子排成一行的小平房。白白的牆壁上寫著幾個鮮紅的大字：教師辦公室。
姚永福說：「我去一下啊。」就過去了。
學生陸陸續續地來到學校，三三兩兩，歡歡喜喜，蹦蹦跳跳。
看到這些天真無邪的孩子，想想關在教室裡的苦妹，姚永福心裡酸痛酸痛地難受死了，眼眶都濕潤了。他坐在辦公室門口的台階上，等了十多分鐘，老師們都來了。因為是同鄉同村，大多數老師都和姚永福認識，與姚永福匆匆打過招呼後就都走進辦公室。
「哎呀，程老師，你終於來了。」遠遠看見苦妹的班主任程老師，姚永福忙站起來高興的迎上去。
「哦，是你啊姚大哥。」程老師伸出手跟姚永福握了握後就打開辦公室的門，又給姚永福端了把椅子。
程老師是個高瘦的四十多歲的女人。面色蠟黃，臉上雖然帶著笑容但還是給人一種寒冰般的感覺。
「你女兒偷人家的東西，我把她關在教室要她反省。」程老師說。
「這孩子給你添麻煩了。」姚永福滿臉歉意地笑著說。
「這沒什麼，這是我應該的。」程老師擺擺手，又說「小孩子不養成好習慣，偷腳摸手的，長大了可就害了自己。」
姚永福連連點頭說：「是啊是啊，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
程老師說：「確實應該嚴加管教，簡直還敢偷別人的東西去賣。不是有句古話嗎，叫小時偷針大時偷金。而且姚苦妹學習死差，每次考試就她給班上拉後腿，嘴又髒，作業也不寫，要是這樣還不如不上學了……」程老師抬著高傲的眼睛斜著姚永福。
程老師的一番話像刺一樣刺進姚永福的耳朵裡。他心裡很難受，臉上也像火燒一樣的滾燙。他連連點著頭，深含歉意地說：「好好好，一定一定一定……」然後他又祈求著說「程老師啊，苦妹還沒吃飯，能不能麻煩你把她先放出來我給她買點吃的？」
程老師沒說什麼話，他拉開抽屜，取出裡面的鑰匙，遞給姚永福說：「開門後把鑰匙放在講桌上就行了。」
姚永福拿著鑰匙說了聲「打攪了」就準備去開教室門。剛踏出門他又返回來，他掏出二十塊錢遞給程老師，說：「麻煩程老師把這二十塊錢給那個學生，叫他再買一個具盒，以後別再欺負我家苦妹了。」
程老師接過錢說：「好，我一會兒給他。你放心吧，姚苦妹在學校是不會受到欺負的。」
姚永福又說了聲「謝謝」就出去了。程老師在後面叮囑了聲：「回去了好好管教﹗」
姚永福開了門就把鑰匙放在講桌上，他拉著苦妹的手說：「餓壞了吧，走，去吃點東西﹗」苦妹不說話，頭低著好像不敢見人似的慢慢的踱著步子。手裡的飯方便面還是好好地，她一口沒吃，只是那塑料袋似乎被苦妹揉了又揉，已經皺得不成樣子了。
一群學生從苦妹身邊走過，他們用一種異樣的眼光打量著苦妹和姚永福。一個女學生看了看苦妹，就對她的夥伴小聲說：「就是那個女娃子偷別人的字典去賣﹗」
「真的啊？字典都偷啊？好丟人﹗」
「聽說被老師關起來了，不准回去吃飯﹗」
「哼，太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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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要是我啊，我死也不上學了，臉都丟盡了﹗」
「你看那個男的肯定是她老子﹗」
「回去要把她打個小死﹗」
「活該﹗誰讓她不要臉偷人家的東西啊﹗」
話聲雖然不大，可姚永福和苦妹全都聽到耳朵裡去了。姚永福明顯感覺到苦妹的手在顫抖，手心的汗好像都在往出冒。說這種話的人還真不少。還沒走出校門口，那些學生就指指點點，嘻嘻嘖嘖的一路。好像這件事已經在學校廣播了一樣，全校皆知。
聲聲如針戳，姚永福心裡極不好受。他想苦妹的心情肯定比他更差，就拉緊苦妹的手，笑著看了她一眼，安慰著說：「別聽那些鬼猴子嚼舌根﹗」
「爸，」苦妹輕聲喚道：「我不想上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