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結疤 文 / 陳孤鶩
事情迅速傳遍全村,大人小孩,男女老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人們一面對老頭子做的事指責謾罵,說他泯滅人心,喪盡天良,一面又對苦妹小小年紀受到這樣的傷害露出莫大的同情和關心。女人們有的拿上**個雞蛋,有的帶上幾盒餅乾罐頭去李冬花家看看苦妹。
這半個多月來,苦妹顯得陰鬱呆滯多了,一張臉整天陰雲密佈,不願張口說一個字,就像她從來不會說話一樣,也不願去看任何一個人,就像每個人都不存在一樣,來的人噓寒問暖,說些表示關心的話語,苦妹就光點頭,嘴巴閉得緊緊的。姚永福看著苦妹這個樣子,心急如焚,心如刀絞。
這個冬天,柏樹埡沒有下一片雪,整天就刮著風,到處瀰漫著枯枝枯草的味道。寒冷的風吹乾了苦妹心裡的傷疤,也把她蒼白了許久的臉吹出了些紅潤的光。冬天的日子,屋裡和屋外是差如天壤的,屋裡溫暖如春,屋外寒氣逼人。可苦妹就愛在這漫天漫地被寒氣圍著的時候一個人出去走走。
苦妹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出來了,整天悶在屋裡,寡言少語,今天出來走走,剛到門外就覺得渾身都舒服了一大截,步子也輕快了一大截。村裡沒有人閒逛,也沒人在田里坡上忙著,苦妹走了好一會兒都沒遇到一個人。苦妹覺很高興,她還是不願看見別人,也不願跟別人打招呼,可心裡卻不時地晃動著一個身影,忽明又忽暗的。
苦妹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間竟然來到了馬金爺家門前。他家的門緊鎖著,破爛的窗戶也嚴實地關緊了,院壩裡有幾堆牛糞,已干了好久,門前很亂,顯然很久沒人住了。苦妹知道他們已經走了,馬金爺去他女兒家了,馬小康也已經去北京打工去了。苦妹心裡酸酸的有點難受,盯著那破舊的房子看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苦妹--」苦妹聽見身後好像有誰在大聲地喊她的名字,她回過頭去,卻見鳳花和吳莉莉。她們手裡提著籃子,臉凍得紅撲撲的,一蹦一跳地朝苦妹跑過來。
苦妹已經很久沒看到她們了,現在突然見到她倆時,眼圈都紅了。
「苦妹」吳莉莉欣喜地叫著「我們還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搭理我們了呢﹗」
苦妹搖搖頭,許久不曾笑過的臉上掛著點點地笑,說:「怎會﹗」
「我們去找了你很多次,你都不出來……」鳳花埋怨道。
苦妹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轉了個話題,說:「你們去打豬草啊?」
「是啊,後頭樑上有好多野油菜﹗」吳莉莉說「你也一塊兒打嘛」﹗
「好哦﹗」苦妹說「那我回去拿籃子……」
「走﹗」
「走﹗」
三個人就一路手拉著手,有說有笑地走了。
後頭樑上是一片油菜地,正是隆冬時期,地裡的油菜綠油油的一片,像是張綠色的綢子鋪在山坡上,地裡有三兩個農民正在清除莊稼中的雜草,見到苦妹,都和她親切地打著招呼。油菜地的周圍有一些荒地,枯黃的雜草中油菜苗參差不齊地擠了滿滿一地,那是農人頭年收菜籽時播灑出來的,如今綠茵茵的一大塊兒,使荒地頓時又多了分生氣和美麗。
苦妹來到後頭樑上,看著眼前的一切,覺得心裡暢快多了,像是一股春風遊遍全身,輕飄飄的。吳莉莉和鳳花都先幫著忙給苦妹拔了一大籃子野油菜,她們自己的籃子還是空空的,苦妹說自己來,她們不聽,苦妹就說大家比賽,看誰先把籃子裝滿,鳳花和吳莉莉都拍掌同意。
「哎,苦妹,我們音樂老師教了我們一首歌,你猜是什麼歌?」吳莉莉神秘地說。
苦妹想了想,搖搖頭,說:「猜不出,你唱一句,說不定我知道……」
莉莉就不依,說:「哎呀,你猜嘛﹗」
鳳花也笑嘻嘻地說:「那是首歌啊,跟我們現在做的事有關啊﹗」
「哦,是打豬草吧?」苦妹問道。
「就是就是,苦妹你好聰明啊﹗」吳莉莉和鳳花拍著掌叫著跳著。
「我聽吳娟娟唱過﹗」苦妹高興地說。
「你會唱不?」鳳花問苦妹。
苦妹說:「只會一點點啊……」
「我們邊唱邊比賽﹗」鳳花提議著。
「好,苦妹起頭﹗」莉莉說。
苦妹笑著正想開口,卻一時又記不起歌詞,就問道:「第一句是怎麼唱的啊?」
莉莉笑著說:「苦妹你記性好差啊,鳳花唱第一句﹗」
鳳花就唱了起來:
「挎著小筐筐,提著小竹籃,
我們來到草地上,打呀打豬草……」
三個人就一塊兒唱了起來,甜甜的歌聲飄蕩在寒風中,像小溪水一樣,清脆響亮地流動著,叮咚叮咚……
苦妹又一天天地快樂起來了,臉上不再是單調的樣子,很多時候也掛上了久違的笑容。她又恢復了從前的她,照樣洗衣服,打豬草,放牛,照樣做飯,收拾屋子,照顧城瀚玩。苦妹逐漸走出陰霾,姚永福的心裡是最開心的,塌在他心裡的那塊疙瘩也逐漸消去了。
時間真的是治癒創傷最好的藥啊﹗
經過這件事,李冬花也對苦妹好多了,兩個人的關係好像更貼近了一步,兩人更像是母女了。姚永福打心底高興,也許這就叫因禍得福吧。但是吳婷婷姐妹和苦妹之間依然很僵,她們照樣不理苦妹,苦妹也不和她們說話。吳娟娟心直口快,說話從來不經過大腦,常常和苦妹因為點小事而爭得面紅耳赤,為了氣苦妹,她就故意把那件令苦妹疼痛一生的傷疤揭開,苦妹無言以對,哭著跑出門,心像刀戳。李冬花知道了,抄起灶屋的木棍打得吳娟娟口流鮮血。自此,吳家姐妹就更恨苦妹了,簡直恨之入骨。苦妹心裡一難受,她就獨自一人跑到和馬小康經常那個放牛的地方去,然後發狠地哭出聲,發狠地罵著,發狠地發洩著。
這天,苦妹打完豬草提著籃子往回走時,就聽見一群孩娃的吵鬧聲。他們一問一答地說:「看見天沒?」
「看見﹗」
「看見地沒」
「看見﹗」
「看見猴兒光屁沒?」
「看見﹗」
接著就是一陣大笑,苦妹知道他們又在逗弄那個瘋女人了。苦妹扭頭看去,見馮坤他們正圍著一個在地上尿尿的女人嘻嘻哈哈,指指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