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新年 文 / 陳孤鶩

    果然，天還沒黑，姚永貴和苦妹就來了，手裡還提著些飲料和火腿腸、瓜子之類的。

    苦妹剛放下手裡的東西，姚永福就讓她去灶屋幫李冬花的忙，苦妹不情願地走到灶屋。看到李冬花，苦妹就一肚子氣，假心假意的喊了她一聲，李冬花也沒搭理，苦妹就恨得牙癢癢，悄悄地罵道：「死女人，爛婆娘﹗」看著李冬花要炒菜了，苦妹就忙跑到屋後抱了一捆柴放在灶洞前，默默地燒著火。

    「你靜姐打電話沒有？」李冬花忽然問。

    「打了﹗」苦妹說。

    李冬花忙問：「她說什麼了？」

    苦妹說：「電話早上打來的，說她想回來，飛哥和她正月初三就回來訂婚﹗」

    李冬花聞言又氣又惱，不禁罵道：「不要臉的貨啊，真不給大人省心啊﹗」眼圈跟著就紅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苦妹看著李冬花那個樣子，就勸著：「不要緊的啊，他們初三就回來，轉眼的事嘛……」

    李冬花沒好氣地說：「你一個小娃子又懂什麼﹗」

    苦妹就又不說話了，自顧自地燒著火，生怕好心沒好報又惹得那女人不高興，再挨一頓打可就划不來了。

    依照農村的習俗，吃年夜飯前是需要放一卦鞭炮的。

    姚永福將一卦三千響的鞭炮搬到院壩裡，用煙頭點燃，炮子就「辟里啪啦」地響開了，紙屑四處竄飛，煙味漫天瀰漫。一家人都站在院壩前，看著聽著等著炮子放完，一個個都欣喜不已。尤其是小孩子，天生就喜歡鞭炮之類的小玩意兒，一聽到炮子響，就激動的坐不住了。好像只有炮子才是過年的感覺，才是童年的感覺，才是快樂的感覺。

    放完炮子，一家人圍坐在桌邊。看著一桌豐盛的飯菜，孩娃們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經常不容易吃到的雞鴨魚肉，如今年滿桌都是。每個人的被子裡都倒滿了飲料，給吳大江和馬世菊也倒了杯酒放在桌上，還給他們準備了兩雙筷子，兩個座位。姚永福說全家團年，要把他們也算上。

    李冬花看著這一大家人，唯獨缺大女兒吳靜靜，心裡不禁一酸，淚便滾了出來。姚永福明白李冬花的心事，就勸著：「別想太多啊，剛聽二哥說靜靜早上打電話了，說初三就回來。快別哭了，吃飯吧，歡歡喜喜地過個年﹗」

    吳婷婷也說：「就是啊媽，等大姐初三回來了，我們一家人還是開開心心地在一起。」

    李冬花用衣角擦乾眼淚，強顏歡笑著，說：「好、好，好，都吃吧，我的眼淚就是不爭氣，吃吧、吃吧﹗」說著，夾了塊雞肉給姚永貴，又夾了塊豬蹄給苦妹。

    於是大家都吃了起來。

    吳城瀚端起杯子，大聲說：「要先乾一杯才能吃飯﹗」

    姚永福笑著說：「還是我們城城說得對，」就舉起杯子，說「來，乾一杯，從此家裡平平安安，一帆風順﹗」

    李冬花也笑著摸了摸吳城瀚的頭。

    大家都舉起了杯子，碰了一下就都一飲而盡，又開始吃菜。

    除夕之夜的這頓年夜飯吃著直到深夜。

    孩子們都鬧騰騰地不肯早睡，洗完澡後穿好新衣服拿著壓歲錢就都隨村裡其他的孩娃們玩去了。姚永福和李冬花去吳大海家看李冬花的婆婆去了，給了她五百塊錢，又給了吳莉莉和吳寶寶兩人各一百，與吳大海夫婦打了會兒廣子就回去了。

    苦妹跟著那些孩娃們玩了會兒，不知為什麼她覺沒什麼意思就回去了，陪姚永貴烤了會兒火，看了會兒電視，就睡去了。她小心翼翼地脫掉新衣新褲子，把它們疊放在床邊，這才鑽進冰冷的被窩。

    躺在床上，聽著屋外此起彼伏的炮聲，苦妹忽然覺得自己好孤單，心裡不禁有一些難過了。她想到了馬小康，想到那時候自己還經常勸他過年一定要回柏樹埡，那樣才熱鬧，後來自己就出了那件事，很長時間不出門，再後來，就再也沒見到他了……不知道他現在過得開心不開心啊？是否還記得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女孩在思念著他？

    苦妹又想到了媽媽和三婆。迄今為止媽媽和三婆離開自己都快四年了。這四年來，她們過得好嗎？在那個世界幸福嗎？聽得見自己對她們的思念嗎？苦妹的眼睛濕潤了。想起今天中午去給她們上香時，媽媽與三婆的墳上已滿是荒草，兩個墳墓像是兩個可憐的朋友緊緊地依偎在一起，忍受著日復一日的風吹日曬，雪飄雨淋。那麼孤單，那麼淒涼。

    就那樣一堆黃土，就成了她們永久的歸宿，永久的歸宿啊﹗

    也不知道到了什麼時候，苦妹才慢慢睡著。

    早晨天快亮時，姚永福又放了一卦炮子，意思是在新的一年裡一切順利。

    炮子「辟里啪啦」地聲音吵醒了苦妹。她擦了擦松腥的眼睛，穿好昨晚擺放整齊的衣服就起床了。吳娟娟和吳婷婷她們玩到凌晨才睡去，所以一個個都還在床上做著甜甜的美夢。她們和衣而躺，手裡還拿著各種各樣的炮火小玩意兒和打火機，臉上掛著純真無邪的笑容。

    初一早上是要吃餃子的，這千百年來的習俗在小小的柏樹埡還依然傳承著。

    苦妹走進爐火屋，姚永貴、姚永福和李冬花正在包餃子，一張柳簸裡整整齊齊地擺著包好的餃子。

    「怎麼不再多睡會兒？」姚永貴看見苦妹出來，就問道。

    「不睡了，睡好了。」苦妹笑著說：「你們坐了一晚上啊？」

    「我坐在椅子上睡了會兒﹗」姚永貴用勺子舀

    了一勺香嫩的韭菜肉餡包進餃子皮裡，說「你爸媽熬了一晚上﹗」

    苦妹看了眼李冬花，見她雙眼通紅，臉色蠟黃，一雙手麻利地包著餃子。

    「媽，」苦妹說「你們去睡會兒吧，我來煮餃子，一會兒熟了叫你們起來吃﹗」

    李冬花笑著說：「我也睡了兩個小時，不累，你去玩吧，一會兒回來吃就是﹗」

    苦妹沒再說什麼，洗完臉，梳了一下頭，就也坐在桌邊包餃子。

    「你看你包的餃子好醜啊﹗」姚永福笑著對苦妹說。

    苦妹看了看自己包的餃子，大的大，小的小，有的皮都沒包住餡，有的餡太多把皮都給撐破了，總之，要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苦妹難為情地一笑，說：「一會兒我包的餃子你們別吃就是﹗」

    姚永貴說：「那麼醜的餃子一會兒你一個人吃吧，誰都吃不下去的﹗」

    苦妹就沖姚永貴做了個鬼臉。

    李冬花說：「苦妹，你要把皮放平，再舀一小勺餡兒放在餃子皮中央，這樣……」她邊說邊給苦妹示範著。苦妹看著看著，包了四五次都沒包好，最後那些餃子皮都被她揉捏得皺皺巴巴的，只得扔了餵豬。

    「傻傢伙﹗」李冬花笑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