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 顫慄 文 / 陳孤鶩

    姚永福把孩子放在李冬花的裡測，輕聲說：「你休息一下，我去叫苦妹煮點飯﹗」

    「我不想吃……」李冬花說。她伸出手溫柔地摟住嬰孩，然後又用小毛毯將她蓋好，以免她凍著。

    說話間，孩子們都湧了進來。知道母親生下的是個妹妹，不禁都有些失望，但還是一陣高興，爭著搶著要抱抱小妹妹。吳婷婷慢慢地從李冬花手裡抱過孩子，看著這個小妹妹，微張著眼睛，紅紅的小臉像蘋果一樣漂亮，她覺得彷彿看到了那時的自己。吳娟娟用手輕輕地撥著小妹妹的臉蛋，笑著說：「眼睛長得像爸爸，嘴巴像媽媽﹗」

    吳婷婷爭辯道：「嘴巴像爸爸，眼睛像媽媽﹗」

    苦妹也搶著說：「嘴巴眼睛像媽媽，鼻子像爸爸﹗」

    李冬花看著孩子們對於新妹妹的到來是如此的歡迎，心裡不禁一陣欣慰，笑著說：「要過上十幾天才看得出來啊，剛出生的娃兒天天都在變樣……」

    姚永福笑著對吳婷婷說：「快把妹妹給媽媽，天冷，怕凍著了﹗」

    吳婷婷這才把妹妹輕輕地又放回媽媽的懷裡。

    苦妹看著李冬花床邊的火盆裡火已不旺了，就又出去鏟了一鏟木炭放到火盆裡。又去灶屋裡煮了些荷包蛋給李冬花和王奶奶。李冬花沒吃，王奶奶卻吃了不少。

    送走王奶奶後，又是忙了好大一陣子，大家才把屋裡屋外打掃乾淨。吳娟娟姐弟因為第二天要去上學，就都睡去了。可苦妹卻忙得上氣不接下氣，直到凌晨才躺下。

    李冬花休息了兩三天就可以下地了，只是不能走出屋外。坐月子期間，一旦被凍著或者被風吹到，就會落下終身的毛病，治也治不好。所以，基本上家裡所有的事情都是苦妹在做。

    孩子滿月後，姚永福給她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叫「姚蓉蓉」。蓉蓉是個乖孩子，不愛哭，不愛鬧，誰一逗她，她就會張開嘴巴，笑咪咪的，可愛極了。

    苦妹特別喜歡這個小妹妹，每天總要抱她好多次，親她好多次。李冬花見她老在蓉蓉臉上親，就責罵道：「別老親她，口水沾在她臉上，會長癇的﹗」苦妹聽了就不在親她，又用自己的臉貼著她的臉玩。

    沒多久，謝順香匆匆跑到姚永福家，對李冬花說：「冬花，你這幾天要躲一下，鄉上又來抓人了，逮住了要拉去結紮。昨晚還把河對岸的姚德勝的媳婦抓走了，突然得很，我家曉萍都躲回娘家了……」

    姚永福和李冬花心裡一緊，猶如繃了根弦，害怕極了，就像是鄉上抓計劃生育的那些人已經來到家裡一樣。

    姚永福說：「怎麼這麼突然？這一兩年都不見來抓人，怎麼現在又來了？」

    謝順香說：「我聽你大哥說去年臘月的時候李家莊有個女的殺了她自己一個傻兒子，就這樣引起的。」

    李冬花也是在和鄰居諞閒時知道這件事的，就說：「哦，就是那個女的家裡窮得很，男人又死得早，生了四個兒子，前三個都出門打工去了，幾年都沒回來，老ど又是個傻子？」

    「就是啊，」謝順香說「就是嘛，她那個傻兒子啥都不會做，成天去害人莊稼，李家莊的人簡直都恨死他了。那個女的就趁她兒子不注意，一天晚上悄悄地用菜刀把他殺了……」

    「那後來呢？」姚永福問。

    「沒過幾天，」謝順香說「有警察來了，一問她為什麼殺人，她說娃兒生多了，計劃生育又不抓她去結紮，家裡太窮了，養不起。就這樣，市上，曉得後撤了他們那個鄉的書記和抓計劃生育的主任，重新派了兩人，又開始嚴抓了。」

    這麼多年了，李冬花只要一聽到抓計劃生育的她就害怕。那時與吳大江結婚時就東躲**，連生兩個都是女兒。計劃生育時時盯著她，正要去抓她時，吳大江把她和兩個女兒都帶到外地去了，一躲就是兩三年，直到生下吳城瀚，一家人這才回到闊別已久的故鄉。可回來沒多久，計劃生育就來抓人了。雖然生下了兒子，可要拖去結紮做手術，那到底還是令女人們心驚膽戰的。幸虧有鄰居報信，李冬花匆忙回到娘家，躲在娘家的地窖裡，這才躲過。

    那時的那種心情，現在一想起都讓李冬花心有餘悸。

    姚永福更是懼怕。

    他已到了不惑之年，可膝下尚無半子，馬世菊沒有給他生下兒子，李冬花也依然沒能完成他的心願。與李冬花結婚以來，她連生兩個女兒都如冷水般潑在他心頭。他多麼希望他姚永福也能有個兒子，也能夠有人給姚永福傳宗接代，延續香火。要是抓計劃生育的抓走李冬花，一旦給她結紮，那他生兒子的夢就徹底破碎了，一旦沒了那個夢，他覺得他存於這個世上的意義也就沒有了。沒有兒子，那會是多麼恥辱的一件事，會有多少人在背後悄悄地戳他脊樑骨。他想想都覺得好心寒。

    他不禁打了個寒戰，慌忙對李冬花說：「這次鄉上抓得這麼緊，在這裡恐怕躲不好躲了。」他略一思忖，說「我先送你到潘家灣我大姐家去躲一下，她住的地方偏，不容易找到……」

    李冬花點點頭說：「好，那我收拾一下，今晚就走﹗」

    姚永福說：「快些收拾﹗」

    李冬花把抱在懷裡的蓉蓉遞給苦妹，她進屋裝了幾件衣服和孩子用的尿布、圍裙在袋子裡。一家人如臨大敵般慌慌張張的準備起來了。

    傍晚時分，苦妹蒸好了一鍋饅頭，裝了一大袋子，準備讓李冬花在路上吃，又從商店裡帶了些餅乾方便面奶粉。畢竟從姚家坡到潘家灣有二三十里的路程，李冬花又是個奶娘，帶著孩子，千萬餓不得。

    天快黑

    了，謝順香和姚永財又來了。這一次，兩個人形色更加匆匆，滿臉又急又驚又慌。謝順香慌慌張張地拉著姚永福的手說：「永福啊，你看怎麼辦？我剛去河對面打聽了一下情況，不得了啊，他們說鄉上要是沒抓到人就要抄家，有豬的拉豬，有牛的牽牛，萬一不行他們還上房揭瓦﹗」

    姚永財說：「聽說前幾天有個女的躲到娘家去了，他們抓了幾天都沒抓到，就把她家給抄了，家裡僅有的一台縫紉機和一台黑白電視機都被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