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八章 夢魔 文 / 陳孤鶩
第二天，李冬花買了幾個饅頭，裝了幾盒餅乾，抱著蓉蓉就回姚家坡去看苦妹了。苦妹這時已經回到了自己家中。額頭上的傷也已結疤，漆黑的一塊疤痕像是塊黑炭黏在腦門上。一雙眼睛還沒有消腫，像是被蜜蜂蟄了一樣，腫鼓鼓的。
見李冬花進屋，苦妹就去了灶屋，坐在灶洞前一句話也不說。
李冬花把東西放在桌子上，走到灶屋小心地看了苦妹一眼，抱歉著說：「苦妹，媽那天也是在氣頭上，你別怪啊﹗」
苦妹沒有說話，一提到那天的事苦妹就又汪起了淚水。蓉蓉一晃一晃地邁著小腳步笑嘻嘻地走到苦妹跟前。苦妹抱起蓉蓉，讓她坐在自己的雙腿上，搖著晃著。
李冬花又說：「都怪城瀚，他拿洋火點炮子玩才闖下大禍的，你莫怪啊﹗」
苦妹冷冷地說：「沒什麼﹗」
李冬花見苦妹還是一臉的不高興，就把桌子上的那些吃的拿過來，說：「給你買了些吃的，要吃啊，不然壞了﹗」
蓉蓉從苦妹腿上跳下來，從李冬花手裡拿了兩塊餅乾。
李冬花說：「去給姐一塊﹗」
蓉蓉就又跑到苦妹懷裡，拿著餅乾遞給苦妹，奶聲奶氣地說：「餅餅……」
苦妹從蓉蓉手裡拿著餅乾，笑了笑，眼淚就滾了出來。
李冬花見苦妹這樣，心裡有些不高興。但又不好再說些什麼，就又輕聲問道：「腦殼上的疤好疼嗎？」
苦妹搖搖頭沒有說話。
半響，李冬花也不再說話了，就一個人坐到爐火屋裡。苦妹在灶屋裡逗著蓉蓉玩。姚永貴從坡上回來了，就與李冬花聊了幾句。苦妹抱著蓉蓉到爐火屋，她把蓉蓉放在椅子上，說：「我去煮飯……」
李冬花忙站起來，說：「我去煮，你照顧妹妹﹗」
苦妹沒有理她，逕直走到灶屋。李冬花抱著蓉蓉也跟了過去，說：「苦妹，我來煮，你去休息一下﹗」
苦妹抬頭看了一眼眼前這個女人，心裡也不曉得是什麼滋味。有恨，彷彿瞬間又有了愛。畢竟，她真的也是個可憐的女人啊﹗
「我煮，我好得差不多了﹗」苦妹一邊用碗在米袋子中舀出兩碗米，一邊說。語氣有了點溫度。
李冬花放下蓉蓉，從苦妹手裡拿過洗米盆，說：「莫強，你這大半年都沒吃我煮的飯了，今天我來煮﹗」說著，圍上圍裙就在灶前忙開了。
苦妹沒再說什麼，抱著蓉蓉去院壩裡玩去了。鄰家的小孩子都聚了過來，一塊兒說說笑笑的。
吃完飯，李冬花收拾完碗筷後就坐在爐火邊跟姚永貴打廣子。
「天要黑了，我回店裡去。」李冬花看了一眼窗外，已近黃昏，就準備起身離開。
「歇一晚吧，都這個時候了。」苦妹說。
李冬花說：「店裡忙，明天逢場，你爸一個人忙不過來﹗」
「婷婷和娟娟她們不是都放假了嗎，她們能幫忙﹗」苦妹說。
其實苦妹並不是特別想留李冬花，她巴不得李冬花早點離開，甚至希望她摔一跤或者出點別的什麼意外。但是又想到她帶著蓉蓉，這麼晚了走夜路會很不方便。而且最重要的是今天的李冬花又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對自己細聲細語，關心之至，處處像極了那個已故的媽媽。想到這裡，苦妹心裡就像是一團絲麻，亂得很。她時而覺得李冬花心毒殘忍，應該有報應；時而又覺得她也是個可憐的命苦的女人，遭遇過那麼多的不幸。自己可以選擇不討厭她不恨她，好好相處，她們兩個人也一定會合得很好的……
「你帶著小娃子晚上走夜路不太好﹗」姚永貴也說。
李冬花又看了看窗外，天漸漸地黑下來了。從姚家坡回街上還有兩個小時的路程，自己又帶著孩子，還真是不能走夜路的。就說：「好，那我明天一早回﹗」
他們又在爐火邊坐了一會兒，打了會兒廣子。李冬花為苦妹端了盆洗腳水。洗完腳後，苦妹把爐子鬆了鬆，鏟了一鏟子石炭，然後就都早早睡去了。李冬花帶著蓉蓉跟苦妹睡一床。苦妹和李冬花並沒有太多的話說，一上床，李冬花只顧喂蓉蓉奶，哄著蓉蓉睡覺，而苦妹則把頭側在一邊，想著些似乎是些亂七八糟的事，也沒有睡著。
過了好久，苦妹還是大睜著眼沒睡著。李冬花和蓉蓉都似乎已經睡著了，房中響著她們倆均勻的呼吸聲。
昏暗的房中淌著一線慘陰的月光，灑在櫃子上，彷彿是故事中女人上吊用的白綾鋪在上面，暗暗淡淡，冷冷清清，露出些許寒意。冬日的寒風拂過屋後的山林發出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像是誰在曠遠的夜空中哀號。
苦妹心中劃過一絲恐懼。平時她一個人睡慣了，倒也不害怕，可今天與李冬花睡一張床上，她的心裡反而不安起來。她拉過鋪蓋蓋在自己頭上，緊閉著雙眼，雙腿蜷縮在一塊兒。
忽然聽得李冬花一聲驚呼：「你出去，出去……」
苦妹嚇了一跳。她伸出頭藉著明晃晃的月光看了李冬花一眼，見她大汗淋漓，緊閉著雙眼，眉頭緊緊地蹙在一起，右手伸向前方，口中不斷地說：「你出去，你出去……」
「媽……」苦妹嚇壞了，使勁地喚著李冬花「媽，你怎麼了？」
「快，快讓她出去，讓她出去﹗」李冬花還是閉著雙眼，用手指向門口處大聲說。
「哪個呀？讓哪個出去呀？」苦妹快哭了。
「你媽……她站在門口……手拿著刀……看著我笑要……要殺我……殺我……」李冬花斷斷續續地說，額頭上的汗珠顆顆滾了下來，滿臉驚恐的樣子。
苦妹忙往門口看去，除了晃動的月光，黑黑的一片，沒有任何人在那兒。李冬花的嘴裡還嘰裡呱啦地說這些什麼。
苦妹忙起床，拉了一下開關，把燈打開了。她又跑到床邊，大聲喊道：「媽，你醒一下啊，你怎麼了？」她使勁地搖著李冬花，可李冬花嘴裡還是不知道哇哇地說些什麼，手不時地指向門口。苦妹又大喊了幾聲，李冬花還是沒有醒過來。苦妹嚇得大哭起來，大聲喊道：「二伯，二伯你快來啊……」
睡在二樓的姚永貴聞聲匆匆下了樓，穿了件秋衣就進來了，忙問：「怎麼了？怎麼了？」
苦妹哭著說：「媽喊不醒了……」說著，又嗚咽著哭了起來。
姚永貴看了眼李冬花，聽她嘴裡還說著：「出去，你別站在門口，你出去……」他忙喊道：「冬花，冬花﹗」
李冬花依然沒有反應，還是用手指著門口，嘴裡哇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