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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飛蛾火 文 / 故國別舊

    元澤身死後,四大修仙門派組成的道之盟群龍無首,謝雲、連昧、謂深其餘三位掌門各有損傷,危機之際,元澤的師弟元澗臨危受命,臨時擔負起青城掌門一職,繼續絞殺桫欏林勢力,直到聖樹結界即將重新自我塑立。

    只是這期間發生了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事——元澤和元澗的師妹,元惠居然莫名叛逃青城派,有人說她是懦了怯了,居然拋下同門血仇自己逃生,有人道是她本和元澤有私情,見到相好殞身被別人替代,一口氣嚥不下去憤然出走,總而言之,一塌糊塗。

    但是因為當時所有人都有更棘手更麻煩的事情面對,沒多少精力去分出來過分關心一個門派女弟子的下落死活,儘管這個人是沈藍惠。

    「元澗這些年其實也不容易。」夏溪澤這話說的十分突然,「他的位置一開始不穩,青城最有威信的人之一,元澈師兄又並不表態站在他那一邊,他能把青城從當初的頹敗帶出來,得到重生,算是做的不錯。」

    「可是我覺得……師父,如果你活著,做的只會比他更好。」

    「……」夏溪澤未置可否,只是苦笑了一下,無限意味,卻沒有點明到底是什麼,他看到楚離涯認真的臉色,忍不住想起百年前韓澗對他同樣一臉認真的說道,師兄,我會比你做的更好。

    孰是孰非,孰優孰劣,其實很多只是因為,世上沒有如果就。韓澗想的是如果沒有夏溪澤,自己是不是就不會被他的光芒遮掩多年,是不是早就拿到自己渴望的一切,但是無論他怎麼想,怎麼用青城的史錄去糟踐夏溪澤的過去。都沒辦法徹底抹消這個人曾經留下的痕跡和給自己帶來壓抑憋屈的那段歲月;楚離涯想的是如果夏溪澤活著,他掌管下的青城是否更加朝氣蓬勃,溫厚寬容。但是夏溪澤早已逝去多年,現在坐在青城掌門位置上的。還是韓澗。

    這算什麼呢,遺憾,就是遺憾。

    很多年後,楚離涯想起自己年輕時代的時候走過的地方,見過的人,遇到過的事,做出過的選擇。心中也只能感歎了一聲。遺憾,總好過後悔。

    上次去拜訪風衣澈的時候,風衣澈說的毒靈素碎片已經所有著落不用再記掛卻不知道什麼意思,但是風衣澈還是個很能靠得住的人。夏溪澤都沒有再問什麼楚離涯自然也不去質疑。

    這次在青城派相安無事的過了好幾個月,楚離涯甚至把修為境界提高到了融合中的元心境界,日子算下來,已是年關將近。過了這個除夕,楚離涯就有十八歲了。放在尋常人家,那早已是成親生子的年紀,但是對現在的楚離涯而言,還只是尋仙之旅中的又一個小小的起點。

    下山到都江城的時候,整個城鎮都瀰漫在一片熱鬧喧囂裡。紅色點綴滿天滿地都是,前兩天下了一層中雪,地上積了一層潔白,紅白交織出一片格外厚重的美感,家家屋簷上都懸掛下來一串兒冰溜,晶瑩剔透,折射著已經放晴的天光,一閃一閃的十分好看。

    楚離涯搓了一下手對掌心呵出一口白氣,心想這天還真冷,她身上罩著件雪狐大氅,背後圍著件金紅白絨的斗篷,幾縷黑漆漆的頭髮從白白的絨毛間漏了出來。其實按照她的修行,這種程度的溫度完全不用穿這麼厚實也受不到多少影響,但是都江城的煙火氣那麼重,讓她不由自主的換了尋常人家的冬衣下來走動。

    其實還是來看南宮君知,那個傢伙在都江城快住了一年了,因為考慮到老是住在客棧總要惹人懷疑,楚離涯在數月前在外面租了個處所讓他住下,一直到現在。

    走到一間看起來平淡無奇的民居面前,楚離涯伸手叩門,有規律的敲了三下之後門裡響起一陣咋咋忽忽的聒噪聲,「來了來了。」

    門一打開,楚離涯就看到裹得像個棉球似的的南宮君知,也不見外的直接走了進去,看到裡面實在稱不上整齊的陳設,不禁皺了皺眉頭。

    「太和宮的第一劍客也會這麼怕冷啊,」楚離涯忍不住說道。

    南宮君知瞇著眼睛看她,腦袋上罩著個內裡翻著白毛的帽子,「是哈……這兩天冷死了,每天都要運功抵禦寒氣。」

    楚離涯知道他不是開玩笑,暗靈素本來就是陰性靈素之首,而擁有暗靈體質的人也是時時刻刻承受著世上最陰冷邪寒的靈素侵蝕,傷害倒是算不上,但是落了個體寒怕冷的短處。

    「過了年關,你也是十八歲了?」楚離涯漫不經心的問道。

    「是啊,師兄比我大上兩歲,若是還在,就是弱冠之年了。」南宮君知倒了杯熱水推到楚離涯面前,「你今日怎麼有空下山來這裡?」

    「我這些日子一直有空,」楚離涯也不客氣,接過來喝了一口,一股熱流從口中一直落到胃裡,「你在這裡還習慣麼?」

    「早就習慣了,」南宮君知笑道,「這裡很好,位置偏僻,周圍也沒什麼人,我不常出去,而且離太和宮又遠,青城派沒幾個認得我相貌的,反而安全。」

    「嗯,」楚離涯放下水杯,「你的功力又變強了。」

    「是啊,修行總不能放下嘛,」南宮君知笑的依然開心,「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連點基本的功力底子都沒有怎麼行。」

    「……」還真是,一刻不忘記報仇的事情啊,這等執念,連楚離涯在心裡都苦笑了一下,又覺得無可厚非,畢竟自己又何嘗不是,而且自己的復仇對像那麼寬泛,而南宮君知還只是對著兩個具體的人。「南宮,我有沒有說過,其實你有點像我曾經的一個朋友,但是又很不像。」

    「……?」南宮君知看著楚離涯沒說話。

    「他是和我一起來青城的,但是一開始目的就不一樣,他只是來找一個人,而我是想要強悍的力量,但是不知怎麼著,最後還是雙雙拜入青城門下。」楚離涯見南宮君知在聽,便接著說道,「他和你一樣,曾經離喪,都經歷過很重要的人的離開,但是他沒想著報仇,也不想繼續走下去,最後離開了青城派,去做一個普通人。」

    「懦夫。」

    南宮君知沒有太客氣,雖然楚離涯說了那個人是她的朋友,但是南宮君知還是脫口而出,他不知怎得對那個毫不相干的人有些奇怪的怒意。

    「他不是懦夫,」楚離涯搖頭,「只是人和人要走的路不一樣,他走之前曾經對我說,他親近的人死了,他心裡難過,但是修仙這條路上注定要死很多人,更多其他的人也是要傷心很久,他走不下去。」

    「……」南宮君知不明白楚離涯到底想說什麼,但是還是稍微嗅出了點味道,「楚姑娘,說到底你還是想要讓我放棄?你的朋友是個好心人,我也不覺得我是惡人,但是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他不想要報仇不代表我不想要。」

    「其實我是在勸你放過你自己,」楚離涯的表情幾乎沒有變化,「這件事我應該同你說過,你要走的是條死路。」

    「我知道陳夜修和袁深雨很強。」

    「不是很強的問題。」

    「就算再強大……」

    楚離涯站了起來,「不是很強的問題,一個人再強,你可以去修行上幾百年去努力趕超,去接近,去擊敗……但是……那兩個……」

    「楚姑娘,你既然知道這一點為什麼還要阻止我?那兩個人……」

    「他們兩個不是人。」

    「……」

    南宮君知頓了一下,「什麼叫……不是人。」

    「字面意思,不是人。」

    楚離涯不等南宮君知發話,接話道,「不要問他們是什麼,但是幾乎可以確定他們都不是人,你可以隨便猜測。」

    南宮君知呆呆的看著她,半天沒動。

    楚離涯也不知道為什麼費了半天口舌來勸南宮君知半天,夏溪澤也在事後問了她一句,楚離涯說,師父你知道嗎,我看著現在的他就像看著一隻躍躍欲試準備撲往油燈燈芯的飛蛾,一點不害怕不退縮,非得一頭鑽進那團虛無的光裡,然後燒死在裡面。

    明知不可能而為之,夏溪澤歎了口氣,你自己明明也在做這樣的事情,為何要去勸另外一個人?

    對啊,為什麼要去勸南宮君知呢,楚離涯覺得自己確實也沒和他多有交情,救命之恩其實還是夏溪澤囑托中的一部分,然後去了一趟洛川去了一趟齊雲宗,認識還沒一年,能有什麼牽掛。

    「你覺得他有點像穆小兄弟?」夏溪澤終於開口問道。

    「或許有那麼一點兒吧,」楚離涯也不否認,「有時候挺煩,但是,心是清淨的……非城一直是乾乾淨淨,但是南宮已經快要陷進去了。」

    一旦陷進去,就怕再也出不來。楚離涯看著自己的掌心,因為常年握劍而有些粗糙的薄繭,泛著黃。

    「唉……」夏溪澤看著楚離涯淡漠的樣子,也只能歎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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