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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潛龍勿用 第十章 對峙 文 / 一劍封喉

    盧恩成將手裡的盒子炮,交到了寶子手中,深吸一口氣,準備前去開門……

    這時,盧家船幫的駱幫主,一步跨過來,將手搭在盧恩成肩上,示意盧恩成停步,而後轉頭向老爺夫人拱手道:「老爺,夫人,少爺是大貴之人,不宜露面,還是駱某人出去會一會他們!」

    譚師爺站在一側,心中極為不悅,暗說:又不是揚帆行船,裝貨,你個大老粗,逞什麼匹夫之勇?但譚師爺是何等城府,心底再不悅,面目所現,卻如石佛,喜憂無跡。

    盧老爺看看夫人,夫人淡淡一歎,將眼睛閉上,一語不發……

    駱幫主個頭不高,但生得虎背熊腰,尤其雙肩寬過常人一大半,朝前一站,恰如鐵塔一尊!雖說五十多歲的年紀,兩鬢略略泛白,但一臉英武之氣,不減當年,不怒自威,無論是船幫的弟兄,抑或各路江湖人物,莫不對駱幫主敬畏三分!

    抽動大門閂,將其輕輕放於一側,駱幫主兩手猛一發力,「嘩啦」一下,大門大開,駱幫主寬寬壯壯的肩膀,挺在大門正當中,恰若凜凜門神,似要將整個大門封擋住!

    門外鬧鬧騰騰的災民,起先見盧家大門遲遲不開,料想盧家人定是厲兵秣馬,籌謀應對,一場惡戰,或許一觸即發!但見到駱幫主,一人出來,赤手空拳,反倒有些發怔,有些訝異,竟然全都鴉雀無聲了。

    一瞬間,盧府大門內外,皆無一絲聲息,靜得出奇,倒是遠處白楊樹上的七八隻雀兒,嘰嘰喳喳,叫得愈顯歡實……

    「眾位父老鄉親,我駱征先跟你們一樣,都是靠天吃飯的窮苦人!天不下雨,地不長苗,缸裡沒糧,肚裡沒食,哪個不心焦,誰家不愁苦?天不下雨,咱可以咒天,地不長苗,咱可以罵地,但盧家開倉放粥,接濟眾位父老鄉親,大仁大義啊!雖說現如今的粥,熬得清湯寡水,但那也是沒法子的事兒:一下來這麼多人,人人都吃上粥,你們算過沒有,一天得多少石糧食?三天,五天,十天百天,誰曉得老天爺啥時候下雨,誰曉得還要來多少人……常言道,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你們只管吃粥,不管這些,倒也罷了,可你們憑啥還要到盧家來鬧事?盧家有啥對不住各位的,盧家放粥,莫非還放錯了不成?」

    駱幫主這一番話,說得入情入理,似乎無懈可擊。人群中的一些災民,將頭微微下低,手裡的木棒、石頭,也慢慢落下了。

    鄭半仙站在人群最前頭,見駱幫主這一席話,說得大家無言以對,若任期發展下去,原本的有名之師,有道之兵,轉瞬便會變成無名無道的刁民行徑,這——顯然於此次行動極為不利!

    鄭半仙上前一步,朝駱幫主高高拱手,「放粥濟民,實屬大善,熬粥熬到清可照人影,也實是綢繆之舉,無可厚非,人心可鑒!然而,年饉之年,餓殍遍野,人人飢不擇食,恨不能以土當米,用以充飢。可盧家人在大庭廣眾之下,肆意拋灑糧食,引得流民紛紛搶糧,亂做一團,擁擠踩踏,相互推搡,狼藉不堪,豈不是以強欺弱,以富笑貧,以有譏無之舉?」

    鄭半仙畢竟文墨之人,說話文縐縐,眾人雖然迷怔,但大道理卻是聽得明明白白。災民們的激憤之情,瞬間又被調動而起,低著的頭顱,又昂起來了,落下的木棍、石頭,又乘勢舉過了頭頂!

    駱幫主是勇武之人,對付蠻橫無禮之輩,自然毫不畏懼,頗有方法。但鄭半仙不耍橫,不來硬,不扎勢,不狂妄,一席話說得字字屬實,句句在理,這倒令駱幫主始料不及,不知對策了。

    「盧家人肆意撒糧,已然無道無德,竟又放狗咬人,便是惡上加惡!若不是好漢陳叫山及時出手,怒殺惡犬,不知有多少飢腸轆轆的百姓,要葬身於惡犬之口?陳叫山怒殺惡犬,是為保護老弱,免受其害,實屬大勇大義,大智大謀!然而,盧家人持槍威脅,抓走好漢陳叫山,關乎抓人之說法解釋,盧家人卻隻字未有,絕口不提。如此,有恃無恐,無法無天,惡行昭昭,必為蒼天所譴,人言所唾……」

    「開門放人,開倉放糧,開門放人,開倉放糧——」災民高聲吶喊起來,彷彿漫山枯草,有火引燃,有風助勢,須臾之間,便能熊熊燎原!鄭半仙這一番話,猶如火種,恰像勁風,災民們群情高昂,振臂高呼,其聲如雷,縱貫蒼穹!

    駱幫主何曾料到會是這種狀況,不動刀,不動槍,不流汗,不濺血,但一聲聲的吶喊,卻如一個個響亮的耳光,扇在他的臉上,也似一把把的匕首,****他的心裡!駱幫主急了,採用了「擒賊先擒王」的辦法,一步跨來,揪住鄭半仙的衣領,將鄭半仙提得雙腳離地,喉管被勒得緊,嘴巴大張,咳嗽連連……

    見鄭半仙被人這般羞辱,王鐵漢登時怒了,「唰」地亮出手裡的兩把鐵搭鉤,「嗖」地一甩,鐵搭鉤飛閃而出,在空中巧妙一分,分做兩股,左右各一,帶著風聲顫響,分別抓在了駱幫主的兩個肩膀上。王鐵漢拽著鐵鉤套繩,怒目圓睜,氣吞如虎,「趕快放手!如敢遲慢,小心我把你兩根肩胛骨抓下來餵狗!」

    駱幫主哈哈大笑,笑得聲如洪鐘,「笑話,我駱征先三歲跑船,闖蕩江湖數十年,啥樣的大鬼小鬼沒見過,啥樣的大風大浪沒闖過?就憑你這兩把刷子,也敢說大話來嚇唬我?」

    王鐵漢拽著鐵鉤套繩,暗暗發力,套繩被繃得抖抖顫顫,似乎立時欲斷!然而,兩個鐵搭鉤,鉤在駱幫主的肩上,卻如鉤在了大樹上,鉤在了岩石上,王鐵漢通過手感便知:駱幫主行走江湖數十載,絕非浪得虛名,這一手「綿化之功」,內含著深不可測的內力,若非潛心苦練,斷然無法及至!

    駱幫主笑了兩聲,將鄭半仙慢慢放下,並將右手從鄭半仙的衣領上鬆開。鄭半仙喘著大氣,以手拍胸,鬢側長髮搭在腦門的月牙區域,狼狽不堪。忽然,駱幫主雙肩一緊,喊一聲「去——」,肩頭內靠,脊樑一挺,眨眼間將一道綿力,通過套繩,傳遞至王鐵漢的手中,王鐵漢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王鐵漢身後的一群徒弟,怎忍看見師父被欺,呼啦啦上前,舉刀的舉刀,伸矛的伸矛,霎時裡,駱幫主已被這密密麻麻的刀林槍叢所籠罩。

    駱幫主大吼一聲,雙臂一揚,將這幫後生的刀矛,全然拋開,索性又朝前一跳,鐵搭鉤立時從肩上滑脫,王鐵漢正在使力,毫無防備,被閃了一個後仰。

    「就你們這幫小兔崽,開襠褲才縫住幾天,還刀刀槍槍哩,媳婦都還沒娶吧?當心給你們爹娘斷了後……」駱幫主仰天大笑。

    忽然,王鐵漢最英武的一個徒弟饒鵬飛,高喊一聲「拼了」,手執一串大鐵鏈,一躍而起,直撲駱幫主,待駱幫主收了笑容,反應過來,脖子上已被饒鵬飛纏上了三圈鐵鏈!

    饒鵬飛眸射精光,英眉倒豎,牙關狠咬,脖子上青筋條條凸現,抓著鐵鏈,狠力拉拽,死不鬆手!駱幫主怎會料到有這般搏死亡命之人,後腰一頂,將饒鵬飛頂得飛了起來,復又兩臂後環,將饒鵬飛接住,背在後背之上,胳膊肘一下下地朝饒鵬飛的腹部搗去!饒鵬飛的肚子,被駱幫主搗得「咚咚」作響,疼痛無比,但他嘴上卻不饒人,忍著腹痛,怒喝:「老傢伙,再敢亂動,我把你脖子擰成麻花!」

    駱幫主從未遇見過這種不惜命,不妥協,有狠力,有剛猛的死纏爛打的硬茬子,幾番搗打磕擊,並未使饒鵬飛有絲毫松勁,反倒越勒越緊,儘管自己運用內功,將喉管牢牢保護,並無大礙,但自己與一個小輩,這般死死僵持,終究不好看……

    盧家船幫的副幫主侯今春,原本隱藏在大門右側,從門軸縫隙裡,看見這般情景,以為駱幫主上了年紀,氣力不足,將落下風。於是,一個側翻滾,滾到大門正中,飛速從後背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箭,飛速架在弓弦上,拉弓取勢,準備放箭……

    饒鵬飛的兩個兄弟饒鵬雲、饒鵬天,眼見哥哥或要中箭,一齊跳出人群,準備去替哥哥擋箭!

    侯今春手指一鬆,羽箭飛射而出……

    電光火石之間,駱幫主彷彿腦後長著眼睛,感覺身後有風聲異響,猛地轉過身來,雙腳一點地,背著饒鵬飛高高跳起,兩腿分展開來,似雄鷹展翅,後又雙腳「嘩」地一合,不偏不倚,將侯今春射來之箭,穩穩牢牢地夾在了兩腳之間!落地之後,左腳輕抬,右腳朝左一側傾,「卡嚓」一聲,羽箭斷為了兩截……

    饒鵬飛伏在駱幫主脊背上,知道駱幫主這是救了自己一命,怎忍心繼續狠勒,兩手一鬆,故意裝作身體失衡的樣子,朝後一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饒鵬雲趕來將哥哥扶起,饒鵬天則怒氣未消,手執一把大砍刀,朝駱幫主砍去,駱幫主身形一轉,脖子上纏著的鐵鏈,「呼」地掃過來,將大砍刀絞了個結結實實!駱幫主單手拉住鐵鏈,饒鵬天雙手握刀,兩相對峙,互不松勁……

    「大家住手——」

    大門內忽然傳來一聲斷喝,中氣足足,力道滿滿,聲傳四遭,音射八方,眾人皆為之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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