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勿用 第254章 挨打 文 / 一劍封喉
古玩行歷來有「瓷不傳手」之說,對於名貴瓷器,愈是如此。道理很簡單,瓷器易碎,你傳給我,我傳給你,在傳接之間,瓷器不慎跌落,碎了,你說是我沒接好,我說你沒遞好,其責任就扯不清楚了!因此,要看什麼瓷,你放在那兒,我自己來拿,你放不好,是你的事兒,我拿不好,那就是我的事兒了……
但現在,瓷罐跌碎了,狗娃子認定是陳叫山沒有遞好:自己的手剛伸過去,還沒有完全握捏住,陳叫山便鬆了手,這,分明是「撞事兒」。
「我說你是咋回事兒?我手到了麼,你就鬆開……」狗娃子瞪著陳叫山,「你說這事兒怎麼辦吧?」
陳叫山忍住笑,顯出極為無辜的樣子,也瞪著眼,指著地上的碎瓷,聲音狗娃子還大,「兄弟,誰沒給你遞好?你自己故意不抓,你這是給我『配門』啊?」
配門,乃是江湖行話,指的是有人拿了易碎東西,故意朝人跟前、車跟前靠,伺機將東西打碎,而後給人栽贓,說是別人碰的,或是撞的,以此來訛詐錢財!
狗娃子一聽就火了,「配門?我呸」狗娃子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一把將陳叫山的衣領子抓住了,「你個鄉巴佬,你也不打聽打聽,濟源盛犯得著給人配門嗎?你在西京城轉轉問問,濟源盛給誰配過門?」
陳叫山也不掙脫,任狗娃子抓著他的衣領子,冷冷一笑,「以往有沒有,我不曉得,今兒我是親眼看著你給我配門的……」陳叫山用手一拍旁邊的瓜皮帽男人,「這位大哥,你給評評理,是不是他沒接好,才……」
瓜皮帽男人其實也看得清楚,明明是陳叫山的錯,是陳叫山趁狗娃子的手還沒完全抓住瓷罐,便將手鬆開了!可是,瓜皮帽男人心裡正恨著濟源盛的人,尤其恨著狗娃子,怎會幫著狗娃子說話?
狗娃子眼睛瞪得圓如銅鈴,將瓜皮帽男人推搡了一把,「你說,到底是他沒送好,還是我沒接好?」
瓜皮帽男人忽然又害了怕,生怕自己一向著陳叫山說話,濟源盛的人便會找自己的麻煩,自己的那筆債,也就不好要了。可是,瓜皮帽也沒法說是陳叫山的責任,畢竟說了實話,對誰都沒有好處……
於是,瓜皮帽男人採用了兩不得罪的方法,「我……我剛才真沒看清楚,也不曉得你們……」
狗娃子見瓜皮帽男人,總算是識趣的,雖沒有正面向著自己說話,但也沒有向著陳叫山說話!狗娃子便愈發囂張起來,扯住陳叫山的衣領子,使勁一拽,「敢跑到濟源盛來使詐,我看你小子活得不耐煩了……」
陳叫山現在極為瞧不起瓜皮帽男人:堂堂正正一個漢子,行得端,立得正,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脊樑骨就似鐵打銅鑄!豈可在別人威逼之前,便彎了腰,低了頭?嚇得連一句像男人的話都不敢說……看來,自己向著他,幫著他出氣,那真是白幫白向了!
陳叫山斜視著狗娃子,「兄弟,說話留心些,小心閃著舌頭……」
狗娃子「喲呵」一聲,揮拳便朝陳叫山臉上打來,陳叫山借力朝後一帶,一隻手暗中在狗娃子的腰上一撂,腦袋一閃,帶著狗娃子朝後一靠……狗娃子整個人便不受自己控制,猛地朝前竄去,拳頭收不及,一拳便打在了一側的貨架上,自己的拳頭疼不說,「嘩啦啦」一下,貨架上的幾個瓷瓶、瓷碟、瓷碗,便一下摔了下來,在地上全摔成了碎片一堆……
狗娃子甩著手,疼得呲牙咧嘴,見一下又碎了這麼多瓷器,更是驚得瞪大了眼睛……
濟源盛店裡其餘的夥計,聽見這邊在打架,便紛紛朝這邊竄過來……
陳叫山暗暗在心底冷笑一聲,脖子輕輕一動,在狗娃子的手腕上,極為隱蔽地一點,狗娃子便順順地鬆了手,胳膊朝下落去。但陳叫山不待他的胳膊完全落下去,卻又用自己的肘部,朝上那麼一挑,一擺,狗娃子的胳膊便又重新抬揚起來,在旁人看來,便是狗娃子一拳朝陳叫山臉上打去了……
狗娃子的拳頭,完全是受陳叫山控制的,只在陳叫山的腮幫上,輕觸了那麼一下,陳叫山便借勢朝一側摔去,暗中運用「子捷拳」之「偷天換日」,借助自己身體朝一側摔去之掩護,順帶將狗娃子的身子一牽,兩人便一起朝一側摔去,「嘩啦」一下,又將旁邊一個貨架撞上,上面的瓷器,又是一片落地生花……
所有人都看不出來,只覺著是狗娃子在狠狠地教訓陳叫山!
就連狗娃子自己,似乎也完全進入了一個迷怔狀態,弄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在打人,還是陳叫山在控制著他打……
「打得好,打得好,狠狠地打」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跑到濟源盛來使詐,使勁揍!」
「今兒不讓這小子,掉上個三層皮,他就不曉得二郎神有幾隻眼哩……」
陳叫山聽著那些濟源盛夥計的喊打聲,心中樂得想笑,但卻忍住了笑,顯得極為恐懼,極為疼痛,極為痛苦的樣子,心說:好嘛,你們既然喜歡看打架,那就索性好好看個夠……
陳叫山彎著腰,護著臉,彷彿是因為挨了狗娃子幾拳,疼得在揉臉,胳膊肘支起一個三角形,掩住了所有人的視線,在狗娃子胳肢窩處,用中指輕輕那麼一回鉤,並連帶著狗娃子的胳膊,又朝自己打來狗娃子的巴掌,看似扇到了陳叫山的耳朵上,陳叫山腦袋一歪,借力化了力,連忙又用手來捂臉,胳膊抬起來一瞬間,腳下卻一個蛇形盤鉤,狗娃子身形不穩,身子要朝自己跌來,陳叫山以自己的膝蓋一撥,狗娃的腳便踢了出來,陳叫山趁勢帶著狗娃子,朝圍觀叫喊的那些夥計撞去……
在所有人看來,狗娃子打得真是解氣,這一腳踢得可夠狠的!
陳叫山帶著狗娃子,一下撞到了那幾個圍觀的夥計身上,陳叫山暗中彎了胳膊,將肘朝後一搗,狠狠地搗在了一個夥計的肚子上,肩膀再一扛,頂倒了另一個夥計,右腳一後踏,狠狠地踩在了又一個夥計的腳上……
「哎喲,我的娘……」
「唉呀呀呀……」
幾個夥計各自受了「招呼」,各有各的疼,頓時叫喊個不停……
陳叫山便也跟著叫喊起來,「打人嘍,打人嘍,濟源盛配門還打人嘍……」
這時,聽見後院有人高喊一聲,「別打了,陳掌櫃來了」
狗娃子此刻一頭的熱汗,腦子也懵懵的,他無論也想不起來,想不到,想不透原本只是那麼一拳,自己也站得穩穩的,怎就打出了那麼大的力氣,將貨架上的瓷器都打爛了那麼多……
陳掌櫃身形高瘦,穿著一件青色長衫,梳著中分髮型,戴著茶色圓坨眼鏡,慢騰騰地走過來,眼睛略略朝地上的碎爛一堆的瓷器一掃,淡淡地問,「都鬧什麼?」
「掌櫃,這小子他跑到咱濟源盛來使詐……」狗娃子氣呼呼地指著陳叫山,陳叫山半蹲在地,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摸著腮幫,心裡邊卻樂開了花……
陳掌櫃兩手背於身後,用腳尖輕輕撥了撥地上的碎瓷片,輕輕吁了口氣,「一個個的膽子也太大了吧?」
陳叫山捂著肚子,慢慢直起了腰,「陳掌櫃,你也都看清楚了……我來濟源盛看東西,他……他就故意給我配門……」陳叫山吸溜著涼風,似乎牙疼的樣子,指著狗娃子說,「我啥還沒說,他抓著我就打……」
說陳叫山的前半句是假的,配門也好,使詐也好,就那麼一眨眼的工夫,誰也說不清的事兒了。可這後半句,那是板上釘釘的真話,大大真話了:眾目睽睽之下,狗娃子揮拳打陳叫山,所有人都看在眼裡的,那麼多的濟源盛夥計,站在一旁干吆喝、加油鼓勁,不就是因為狗娃子打得好,打得狠麼?
一些根本不懂拳腳工夫之玄機的人,又怎能想得到,看得出這根本不是狗娃子在打陳叫山,而是陳叫山在帶著狗娃子打,陳叫山要他狗娃子怎樣打,狗娃子就得怎樣打,要狗娃子出左拳,狗娃子就動不了右拳……
陳掌櫃的身後,站立著七八個一身短打的漢子,個個虎背熊腰,臂膀上皆刺著龍啊、虎啊、豹子、麒麟啊等玩意兒,陳叫山心說:現在總算明白了,為啥濟源盛欠著別人的錢,就是賴著不願意還,原來,養了這麼多的打手,耍橫耍慣了啊……
「掌櫃,是他先使詐……」狗娃子見陳掌櫃剛才那一句「一個個的膽子也太大了吧」,分明就包含著自己,因此便連忙解釋著,「所以……所以,我才動的手……」
陳掌櫃一個巴掌扇過去,打得狗娃子眼前一大堆的金色星星跳啊跳,北在哪一面都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