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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潛龍勿用 第282章 交涉 文 / 一劍封喉

    老獄卒和四個獄警,顯然有些意外,他們沒有看到他們所想像的畫面來。

    陳叫山此際坐在一號大監室裡,悠然自,屁股底下,是白爺的椅子,整個監獄獨一無二的椅子……

    應該有血流,淤青,歪歪斜斜著哭爹喊娘的,無論是測火的,或是受火的,總該有一方的。可是現在呢,監室裡的犯人們,一如平常,睡覺,發呆,望窗外,編著茅草玩;陳叫山則亦是毫髮未傷,頭髮一絲不亂……

    依照一隊長給予他們的指示,老獄卒原本想著,問題再簡單不過:陳叫山是狼狽不堪,求饒不止,迫切希望離開,便可帶他去上慢火;倘是監室內的犯人們七零八落,被陳叫山拾掇,那就帶陳叫山去上猛火。

    現在呢,誰會想到這麼個情形?一顆雞蛋,隨手往茶杯沿沿上一放,居然都能立得穩穩當當,不朝杯子裡掉,不朝外面跌,邪了門了哩……

    老獄卒畢竟多年經驗,走過來,沖白爺略略欠身,「白爺,陳犯叫山在你這兒住著,不礙事吧?」

    白爺「嘿」一笑,連連拍著老獄卒的肩膀,「老怪,我能有啥礙事?可你也要問問人家,看人家礙不礙事嘛……」

    老獄卒「嗯」了一聲,點點頭,便要朝外走,剛走出一步,白爺一把扯住了老獄卒的袖子,「老怪,給伙房丑八他們說一聲,昨個晌午弄那白菜幫子湯,鹽可重了些噢!好廚師都懂一個理兒,鹽少了,可以再加,一下整多了,可就沒改救了……」

    老獄卒一愣。

    白爺衝著陳叫山一挑手指,「起來吧,坐著倒是站著舒服,但這椅子是留給我這腿腳不靈便的老漢家坐的……你跟老怪他們出去看看,快過年了,不曉得廚房裡的鹽備好了沒有……」

    老獄卒聽著白爺這幾句話,句句都是話裡有話,換作旁人來聽,興許就聽不出味兒,但老獄卒畢竟年歲在這兒,心下有了數……

    陳叫山隨老獄卒和四個獄警,出了一號大監室,走過一個長廊,開了一道鐵柵欄大門,朝左拐,走不遠,便來到了一隊長的房間跟前。

    陳叫山站在門外候著,老獄卒進了房間,過了不多時,一隊長出來了,上下打量了陳叫山一番,便說,「趙監長有點事兒找你,你過去一趟……」

    陳叫山便又隨著老獄卒和四個獄警,朝趙監長的房間走去,走在走廊裡,陳叫山仔細品味著白爺交代的話,「是上慢火,就慢著來,是上猛火,就猛著來,不用怕!」

    「呶,那邊就是趙監長的住處,你自己過去吧!」老獄卒伸手一指。

    陳叫山來到趙監長的房間門口,在抬手敲門一瞬間,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把好多事情都想清楚了……

    陳叫山並沒有以「趙監長,你找我有事?」來開頭,而是說,「趙監長好,楊秘書交代過我一些事兒,我想和你談談……」

    趙大世原本是平平躺在竹躺椅上,兩條腿交叉著架在桌子上的,一聽陳叫山提到了楊秘書,瞬間將腿一收,猛地坐直了身子……

    城東監獄的水很深,陳叫山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想到無數種可能,酷刑,勞作,圍毆,流放,甚至是槍斃。在坐在大木桶裡洗澡時,陳叫山把所能想到的,全然想了一遍……

    在進入一號大監室後,經過「逮虱子」節目,興許別的犯人都沒有看出端倪來,但自己以武功護體的真相,還是被白爺看出來了。而後,在疤龍和獨眼向白爺請示,要不要給陳叫山來個「霸王硬上弓」時,白爺猶豫了,最終暗示以「跨尿騷」來考驗……

    出乎白爺的預料,同時,又在白爺的預料之中,陳叫山先是隱忍,而後爆發,便覺著陳叫山身上的東西,太有可究之處……

    城東監獄,幾千號人,除了自己,陳叫山是獨一無二的!白爺這樣跟自己說。

    在白爺向陳叫山遞去木梳時,白爺便決定了,如此一個獨一無二的人,不能讓其這樣自怨自艾,沉淪迷失在這監獄裡。

    那一刻裡,陳叫山亂糟糟如鳥窩一般的頭髮,和他臉上的血,他幫金剛和癩子拾掇胳膊和腿時的情境,在正午的陽光下,閃晃成一種怪的圖景……白爺覺著眼前這個年輕人不簡單,但又太過簡單了些……

    白爺想聽陳叫山的故事,白爺便用自己的座椅,來詮釋自己的判斷和眼光……

    白爺聽完了陳叫山的細述,越發在心底憐惜了陳叫山,憐惜了自己,憐惜年輕時自己的缺乏恆我,數十年的牢獄時光……

    如此,陳叫山在最短的時間裡,探清了城東監獄的水深水淺……陳叫山沒有料到,白爺也沒有料到,陳叫山說不清楚,白爺也說不清楚這是惺惺相惜?這是同病相憐?這是一種寄托與期望?或者,這是一種冥冥之中,人們時常掛在嘴邊嚼爛了的「緣分」?

    趙大世是個心狠起來,可以吃人不吐骨頭,膽小起來,走路都怕被螞蟻叮的把式。他在城東監獄熬夠了歲月,一心想著要離開,而一隊長又時時盼著趙大世早些離開,他們的願望,如此一致,他們的心狠與膽小,也便一致這些事情,陳叫山不知道,但白爺知道……

    秦排長和楊秘書,以及督軍府裡的人的情況,陳叫山並不知道,白爺更不知道,但白爺知道一點趙大世和一隊長,他們更對秦排長和楊秘書知之甚少……

    經過一個晌午的交流,陳叫山雖沒有完全體會到「恆我」的真髓,但較之初來城東監獄時,已然變得通透些許……

    當白爺跟老獄卒說著些什麼「鹽多鹽少」的話時,陳叫山坐在椅子上,看著老獄卒的反應,漸漸地在自己心中,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判斷……

    因而,當一隊長見到自己時,說「趙監長有點事兒找你,你過去一趟……」,陳叫山便更加確認了自己的判斷……

    今兒一大早,楊秘書初來時,跟趙大世交流著,說的那些話,定然是「依情況辦事,不可害了性命」之類的官話和含混話,非如此,又怎會有這後來的一出出,一幕幕?

    不管怎麼說,自己是督軍府裡送過來的人,趙監長也好,一隊長也罷,他們對我都是深不得,淺不得……

    感謝白爺,感謝白爺的點化,白爺用一張椅子,儘管暫時沒有教會我怎樣去實現一個「恆我」,但通過這張椅子,在我面前,測了城東監獄的水深水淺,點出了問題之核心利害那麼,接下來,便是我自己的判斷與演繹了……

    於是,陳叫山便以這麼一句開了頭「趙監長好,楊秘書交代過我一些事兒,我想和你談談……」

    趙大世將兩條腿從桌子猛地收了下來,身子端端而坐,嘴巴張了張,剛想說話,忽然又覺著哪裡不對我是監獄長,你是犯人,我怎就這般敏感、激動、緊張呢?

    陳叫山見趙大世沒有接話,四下打量了一下趙大世的房間佈置,兀自拉過身旁的椅子,坐下了。

    起先在一號大監室,白爺的椅子,自己坐得那麼彆扭,而現在,屁股底下仍舊是一把椅子,而陳叫山,此刻坐得穩穩當當,從從容容……

    「趙監長,說實話,我不太想為難你的……」陳叫山長長地吁出一口氣,「我跟秦排長的誤會,想必你也知道的,督軍府的人也都是知道的……」

    趙大世兩手扶在桌子沿沿上,身子原本是前傾的,此際裡,不再前傾,兩隻手,也從桌上取開了……

    「秦排長有秦排長的面子,楊秘書也有楊秘書的面子,這個面子,不是我陳叫山一個人能夠還回去的,對吧,趙監長?」趙大世的手離開桌子了,陳叫山的手卻搭在了桌子沿沿上,「來你的地盤之前,楊秘書交代過我,要我不要給你趙監長出難題。楊秘書的話,我聽進去了,這不,我就過來和你商量商量,咱們怎麼解這道難題,怎麼把秦排長和楊秘書的面子還回去……」

    陳叫山一連串的話,似乎是不在意趙大世的反應,實際上,陳叫山一直按照白爺告訴自己的情況,在進行著一步步的判斷……

    終於,趙大世終於開口了,「楊秘書也交代過我,要我好好地招呼你,關照你……」

    陳叫山就等著這樣的一句話出來我不知道楊秘書跟你交代了什麼,但我就等著你趙大世來自己說。

    「趙監長,那你準備怎樣關照我,招呼我呢?」陳叫山將兩手從桌子上取開,交叉相疊合,抱在了胸前。

    趙大世定定看著陳叫山抱在胸前的胳膊,便一抬頭,「你想我怎樣招呼你?」

    白爺說得果然沒錯,趙大世便是這樣一個膽小的人,在關鍵時刻,處處求穩,處處不留破綻和紕漏的人……

    好,既然你將問題拋過來,那我就接住好了。

    「你給我找一間密室,把我和白爺關進去……」陳叫山淡淡地說,「慢火也好,猛火也好,都不是好火……只要我和白爺消停了,整個城東監獄,不就都消停了麼?秦排長那邊,我和白爺,自然有辦法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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