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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二章 上峨嵋 文 / 胡壹刀

    武當山下,一道灰色長袍的身影迅疾地奔行著,他的身形似乎是化作了一道清風,速度之快甚於奔馬,雖然沒有出盡全力,但輕身功夫之高,足以笑傲天下。此時若是武學高明之士見到,怕是會大聲驚呼:這世上竟然還真有那傳說中的縮地成寸神通!

    此人自然是張三豐,老道長心裡念著郭襄,恨不得脅插雙翅,早一步趕到峨嵋山。可他雖然功力通神,但畢竟是血肉之軀,加上年紀大了,奔行了百餘里之後,速度終於緩了下來。

    他這一慢不打緊,感官自然比方才靈敏了幾分,隱約間聽到後方里許有一股氣息正在朝自己逼近,略作詫異,心道:「什麼人在跟蹤老道,膽子倒是不小啊?」

    其實也不怪他心生疑惑,雖說當世間有那麼幾人足以與這位武學神話相抗一二,但都是隱居多年的成名人物,論起實力來,也不過與他在伯仲之間,餘者一無此等本事,二則這有限的幾人應該也沒跟蹤自己這份興致,武當山與峨嵋山遙遙千餘里,總不會是有人碰巧順路吧?

    他心知有異,遂放慢了腳步,過不多時,一頭戴斗笠,身著淡藍色的馬伕駕著一輛馬車疾馳而至。

    那馬伕的斗笠壓得極低,連鼻子都遮住了,只露出掛著的兩撇小胡,此人本是疾速奔馳,可行到張三豐身後不足丈餘時忽地急勒駿馬,突地一個急剎車,停了下來。

    「老道長,如此行色匆匆,不知要去什麼地方呀?」聲音清朗,估計年紀不大。

    雖然不知此人來路,張三豐還是直言相告:「弔喪。」

    那年輕的車伕聞言縱身一躍,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似是略作沉吟:「看老道長的樣子,則去蜀地吧,小人正好也要上峨嵋山,就搭乘老道長一程吧?」雖然是用詢問的口氣,可他身子卻朝著張三豐行去,大有拉其上車之意。

    張三豐聞言不禁一愣:「貧道並未說過要去峨嵋,小哥是如何得知?」他心下好奇,也不作隱瞞。

    那年輕的車伕仰天打了個哈哈,似乎是在掩飾什麼,眼珠一轉,張口道:「峨嵋派祖師郭女俠昔年行俠江湖,不知有多少人受過她老人家的恩惠,可惜不幸仙逝,武林中從此又少了一位高人!」說罷他感慨不已,就像郭襄是他的救命恩人一般。

    「噢?郭女俠足有二十年不曾下山,你年紀輕輕,又是如何受過她的恩澤?」張三豐憑其氣息就判定此人絕對超不過二十歲,怎麼吹噓得自己跟郭襄好似交情很深似的,雖然明知他是在吹噓,卻還是禁不住問道。

    「不瞞老道長,小子家中的長輩與郭女俠頗有交情,縱說成是刎頸之交也不為過」那車伕一邊說著一邊順手搶下張三豐的包袱,掀開車簾,就要扶張三豐上了馬車,不但態度恭順,而且極為熱情,那股親熱勁就像是兒子侍候老子沒啥兩樣。

    張三豐藝高人膽大,雖覺有些不妥,可一時之間也看不出有何異樣,他是武林高人,也不怕這車伕鬧什麼時候麼蛾子,大大方方地上了車。

    車廂裡極是寬廠,由此可見車主人花了不少功夫打理這輛馬車,坐上去極為舒服。老道長奔行了百餘里,也有點累了,倚著厚厚的車墊閉上了眼睛,那車伕也不再多言,輕輕地一揮馬鞭,不疾不徐地趕路。

    車把式的技術不錯,車速雖非極快,但他駕馭著駿馬忽左忽右,架勢十足,不下於趕了十年的專業人士,老道長在車上硬是沒感到顛簸,再一睜眼,又是百餘里的路程過去了。

    他輕輕地打開車簾,剛要說話,忽地感到這車伕的背影很是眼熟,單看這副骨架,就知道這個小伙子是個練武的好苗子,咋地就幹起趕車的行當了呢?要是放到武當,由自己教導十年,簡直就是個武學奇才呀!

    他心下感歎道,腦際靈光一閃,輕聲道:「小哥,走了這麼遠,辛苦了,喝點水吧。」那車伕也不回頭,嘴裡連道不渴不渴。

    張三豐忽地沉聲道::「你是不渴,可師父口渴了,停車,休息!」

    那車伕聞言頓時一個激靈,一把勒住駿馬,回頭燦然一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呵呵一笑,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道:「師父,您老人家神目如炬,弟子費盡心思喬裝打扮,還是被您給看穿了,厲害呀!」

    其實能猜出是張翠山一路跟蹤並不難,張三豐乍聞郭襄噩耗心神受創,頭腦有些混亂,一時不察,這才被小張跟了百餘里又蒙了百餘里之後才被揪出來。

    下山之時,張三豐本欲一人前往,制止了宋遠橋等人的陪同之意。

    「師父呀,我們師兄弟幾個人不放心您老人家孤身下山,這才派弟子為代表照顧您,既然被您看出來了,弟子就再送一程吧。」張翠山不敢違逆師命,這才用了「送一程」的折衷說法。

    老道長的心情有些鬱悶,也想身邊有個說話的人,一時也沒有出言相拒。於是乎,小張是送了一程又一程,從湖北到四川,待得張三豐醒悟過來,二人已是到了峨嵋山下。

    峨嵋是天下間有數的大派之一,開山祖師郭襄女俠的身份更是尊崇之極,武林各派陸續前往弔唁者甚眾。

    張三豐為人低調,而小張更是不曾揚名江湖,是以這二人看上去與普通的道士沒有什麼區別,而負責接待的知客尼顯然也不會料到這位看似有些不講究的老道士就是威震武林的五尊之一。

    前往弔喪之人既有耆耆老矣的古稀之人,亦有像張翠山這般跟著自家長輩而來的少年兒郎,其中最令張翠山注目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漢子,身後還跟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皮膚極白,卻是個美人胚子。此人中等身材,相貌平平,週身上下沒有一絲怪異之外,就像個普通的莊稼漢一樣,可張翠山就是覺得此人不一般,那是一股發自骨子裡的傲氣——傲骨。

    那漢子帶著小女孩徑直來到張三豐的面前,重重地行了一禮,低聲道:「前輩,百里無名跟您老問安了!」

    他此言一出,張翠山心下大吃一驚,難道覺得此人不凡,原來他就是師父提起過的五尊之一百里玄的首徒,修為最為接近五尊之人。

    張三豐則是淡淡地抬了抬手,示意不必多禮,輕問了一句:「你師父還好吧?」作為同階中人,該有的問候還是有的。

    「托前輩的福,師父安好。」百里無名的話不多,語氣卻十分的恭敬。

    他身後的小女孩睜著一雙大眼睛,悄聲問百里無名:「大師兄,這位老道長是誰呀?」

    「師妹噤聲,這位前輩乃是當世高人,和師父同為五尊之一。」五尊中人強調的是修為,對於俗世的名聲倒是不那麼看重。

    「那小道士真可憐,這麼小就出了家」小姑娘聞言吐了吐舌頭,貌似對這位高人不甚在意,反而對道童裝扮的張翠山極為感興趣。

    百里無名見小師妹胡說八道,朝張三豐告了個罪,轉身走開了。

    張三豐意興珊闌,在他的眼裡,別說是百里無名,就算是他師父百里玄來了,只怕也不及向郭襄弔喪重要,背負雙手,朝著靈堂而去。

    靈堂之上擺著郭襄的一副巨大肖像,那是四十餘年前郭襄出家之時所作,但見畫中女子三十餘歲,眉清目秀,帶著淡淡的笑意,彷彿能看透這天下間所有之事,可仔細一看,其眉宇間卻又有著三分的愁苦之意,想是這位郭女俠亦是有著解不開的煩惱。

    張三豐睹畫思人,凝望著郭襄的畫像,久久不語,一行清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知客尼哪見過這樣的場面,她經驗不足,心裡想著我是上動勸勸呢還是靜觀其變,身子卻不由自主地退出了靈堂,請教自己的師父去了。

    此時的靈堂內只餘下張三豐師徒二人,小張知道師父的心情激盪,也不敢多言,默默地侍立一側,過不一刻,忽聞殿外有腳步聲傳來,卻是峨嵋派的現任掌門風陵師太到了。

    這位峨嵋新任掌門五十餘歲,一身道姑打扮,冷冰冰的臉上露出一絲驚異,顯然是認識張三豐。

    老張正沉浸在對郭襄的思念之中,並不理會旁人,小張卻是不敢如此,他略一躬身,拱手說道:「師太有禮了。晚輩武當派張翠山,隨師父前來拜祭郭女俠。」

    風陵的性子極為孤傲,她幼年即跟隨郭襄,見遍了天下的高手對本派以禮相待,縱是五尊中人亦是有著何足道和張三豐這兩位鐵桿擁護者,餘者碌碌之輩,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是以養成了自大的脾氣。

    不過,張三豐乃當世高人,還長著她一輩,她自然不會出言無禮,可對張翠山可用不著這樣了,冷冷地道:「峨嵋本是佛門清淨之地,遵先師意,葬禮從簡,還望二位莫怪本派招待不周。」

    張翠山連道:「豈敢,豈敢。郭女俠是師父最為尊重之人,而峨嵋派亦是當世名門大派之一,小子對峨嵋派只有仰慕,豈敢有不滿之意,師太實在是言重了。」

    風陵見他出言有禮,心下頓生好意,臉色也舒緩了幾分。

    張三豐依然呆呆地望著郭襄的畫像,只是淚水已凝,想是來的路上喝水不多,沒有多餘的水份分泌了。

    張翠山見師父這個樣子,心下暗暗叫苦,他本以為師父弔喪也只是一會的功夫,哪想到老人家會來這麼一出,多情真是害死人呀。

    「師太,師父年輕之時曾受過郭女俠的好處,常常以此教導晚輩,做人不可忘本,郭女俠對武當派有恩,若是異日峨嵋派有何差遣之事,武當上下必全力相助。」他說這句之時固然是真情實意,在氣勢上卻也沒落了下風。

    「張小俠言重了。」風陵聞言悚然動容,這句話雖是出自張翠山之口,但以他的身份顯然還是不夠資格說出,其背後肯定還有著張三豐的意願,至於這裡面是郭襄的面子還是峨嵋的名氣,都不重要了,關鍵是這句話,日後若是峨嵋派出了什麼事,可是有著一個免費的超級門派力挺著呢。

    「大言不慚,本派威震武林,縱是有大事發生,也無需武當派插手。你個小道士不知天高地厚,胡吹個什麼?」一股帶著傲氣的聲音傳至,一名年約二十五六歲的青年道人走了進來。

    聽到這句話,張翠山的臉頓時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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