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帝都風雲 第74章 痛苦 文 / 范曄
比斯利大街通往斯威夫特的那條巷弄，特拉米爾已經許久沒有走過了。一路之上，但見街燈下骯髒齷齪，污穢蕭索，如同是隱藏掩蓋在文明規則那華美外衣下真相毫無保留地畢現。
迎面吹來的寒氣，裹挾著風雪，吹拂在她臉上，帶來了痛徹心扉的冰寒。順著這彎彎曲曲的小路，彷彿是又回到了從前。
原來這裡，在這個城市中，真的是一切都沒有改變啊！就連飄蕩在空氣中，環繞籠罩在整個亞克伯格上空腐臭的規則枷鎖，也似乎與當年一模一樣，從未改變。
忽然，耳邊自巷尾的街角中傳來了一陣輕聲的吟唱，寧靜高遠，空靈自然！緩緩地，這歌聲恍惚間如同飄出了巷弄，飄出了街道，飄出了天地的束縛，甚至穿越了時空的限制，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特來米爾看著這吟遊詩人的模樣，嘴角忍不住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想起當年與葉朔相遇那個夜晚的情景，彷彿堆積在心頭的重壓在此刻也緩緩消散，變得安穩平和，宛如止水！
她緩緩走了上去，自己最為心愛的紫色衣裙也似隨風飄蕩，獵獵作響。
走著，走著，那狼狽灰暗的吟遊詩人就在她眼前，在街角的陰影中，專注抒情地吟唱著。可她的眼神，卻漸漸只留存一道虛影，那一片恢弘但又平凡的，模糊的輪廓。
忽地，她長舒了一口氣，對著那個失意苦悶的吟遊詩人，綻開了一抹嬌俏的絕美容顏，那一刻，她自己彷彿與從前的天真純潔一般無二。
不知為何，她怔怔地將全身的金幣盡數取出，輕輕地放在那吟遊詩人的面前，口中聲音低沉，卻又飽含情意，緩緩道：「活下去，活下去，一切就都會有希望！」
在那吟遊詩人震驚難抑，全然失神的目光中，口中兀自反覆喃喃念著「耶律薩摩艾德！」她美麗纖細的身影逐漸遠去，慢慢湧入到了那無盡的黑暗之中。
而那歌聲在她身後停了片刻，卻又再次以更為昂揚的姿態迴盪，一如她此刻的心情，釋然決絕，昂揚激盪！
只是她不會知道，在此後的納博西斯，卻是永遠流傳著一個關於她的女神傳說，只要活下去，活下去，一切就都有希望！
慢慢地，她停下了腳步，熄滅了那不斷滾動湧出的追憶。緩緩抬起螓首，一張絕美的容顏面無表情卻又恍然悵然若失般愣愣地望向前方。
有多少記憶，多少遺憾，多少歡笑，又有多少的眼淚，在這裡拋灑凝結！
她在學院的大門前面，下意識地停下了前進的腳步！
月光破雲，寒潮退去，瞬間將整個蒼穹映襯地淒清冷艷。無數的樹木迎風抖動著枝葉，簌簌而響，如同在這寂靜冷清地夜裡歡迎著朋友的回歸。
特拉米爾深深地呼吸著，呼吸著自由的空氣。極力地忍住眼眶之中已經哀傷難忍溢出的淚水。或許，只有在這，只有在斯威夫特，才是真正屬於她的天地。
然後，她遲疑而又有些猶豫地走了進去。
平整冰冷的街道，也如當初一般潔淨孤單，透過黯淡的昏黃街光，在那些高大青翠的喬木下的潮濕的土壤之中，無數的幼苗摻雜著枯黃的草色破土而出，迎風搖曳，自由自在地生長！
不知不覺，她又走到從前在這裡與小葉朔調笑為伴的圖書館，只是當初熟悉的破舊，如今卻已都盡數煥然一新。
光影斑駁，林海滔滔，彷彿整個將她包裹簇擁，瞬間便在她如今略顯消瘦的臉頰上著了幾分亮色，如同平生鍍了一層孤寂悲涼的暈邊。
此刻，往事如潮，漫溯回轉心底。
她怔怔地望著這周圍的一切，眼色癡迷，只是一切都物是人非，恍然如夢！
特拉米爾這般想著，信步向著自己以前的院落走去。
寂寞孤單的清冷街道鍍著滄桑的光線在她腳下延伸徘徊，街道兩旁，巨木在寒風之中巋然不動，只是葉子搖擺，發出孤獨的哀鳴。
不知為何，在這樣一個訣別的夜裡，她卻忽然發現了許多自己曾忽略的東西。院中的這棵樹，年深日久，斑駁滄桑。記得自己第一次到這的時候，它還沒有這般粗壯。
不知不覺，它也陪著自己度過了無數個日日夜夜，而自己每日從這裡經過，竟然沒有絲毫的發覺，看來，人只有失去離開，才會懂得珍惜依戀。
還有自己身上懸掛地這枚早已被磨平的金幣，這似乎還是當初他送給自己的禮物。猶記得那年開學，卻是有個木訥的男孩從精明如自己的手中，騙得了他在斯威夫特的第一枚金幣。
還曾記起，當初他嘲笑自己太天真太傻，自己一怒之下，將他逼迫地抱頭鼠竄，四處躲避的情景，那時候的自己，端的是幼稚癡傻，可這般想來，卻寧願不再長大！
當年情景，如今仍歷歷在目，如是昨日。特拉米爾的嘴角，慢慢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心情也是更為沉重，不捨！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氣，繼續重又向前走去。
「吱呀！」
輕輕地將門推開，隨即又關上，簡素的房間之中，一切如故，所有的東西都如以前一般，沒有任何改變，甚至就連桌子上的灰塵也沒多出半分。
可是她此刻，卻在心中心中千百次的祈禱，自己錯了，錯了。
她愣愣地望著這一切，許久許久，才行屍走肉般緩緩走了幾步，到床邊失魂落魄地坐了下去。能夠進入這個房間的，整個學院，除了她自己也就只有他了。
也只有他，才會每日都一絲不苟地將房間打掃這般乾淨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熟悉的腳步聲響了起來，特拉米爾異常緊張地抬起頭來，下意識地想要逃避，但全身都好像灌了鉛般，僵硬異常，難以移動。
那燈光還未完全影印照射的黯淡陰影裡，熟悉的，日夜想念的身影，如同是深刻在她的靈魂深處，無論如何，也難以抹去的陪伴，影子！
慢慢地，她的心彷彿難以抑制，跳得越來越快，甚至有萬千情絲糾結，百萬愁腸纏繞，難分難捨，難自控！
但一瞬間，她又想逃避，無盡的愛意都盡皆化作愧疚，不忍，複雜的情緒糾纏，碰撞。如同要爆炸開來，令她臉頰血色盡消，喘不過氣來。
「米姐！」
忽然，一聲異常驚喜帶著無盡溫柔的呼喚，從陰影深處逐漸清晰的身影靈魂響起。
特拉米爾身子一震，這聲音她是如此的熟悉，緩慢如機械般扭過頭去。頓時，她呼吸一窒，嘴唇也在微微顫抖著。
近了，近了，走得近了。赫然只見，在光芒與黑暗的模糊邊緣之中，他一身天藍色的熟悉法師袍，笑意盈盈，帶著幾分驚喜，幾分期許，甚至幾分愛戀癡迷地望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