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帝都風雲 第199章 故去（三） 文 / 范曄
「為什麼？為什麼……」他嘶聲喊著，聲音卻漸漸低了下去，臉上已經分不清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他的身子坐在泥濘之中掙扎著，像是對著隆爾斯也對自己的心問道。
輕輕地一直乾癟的手抬了起來，按住了賽特因，不過這手卻遠不似當初那般溫熱有力，反而脆弱冰冷，賽特因的臉上閃過了慌張和驚恐。
隆爾斯盯著他，嘴唇輕輕地顫抖著，聲音很低嘶啞，卻依舊那樣不容置疑，拼盡了身體中最後的氣力，艱難地道：「當初，當初咱們兄弟因為道路反目。」
似乎是氣息有些擁塞，他重重地咳了兩聲：「如今我們都走到了每條路的盡頭，回憶往昔，當真可笑。我以殺入道，自認殺遍天下便人人可脫恩怨，盡皆成神。」
他輕輕地笑了笑，似乎有些自嘲：「可惜這不過只是我蒙蔽自己的借口罷了，這一切的一切，為了尼婭，我割舍人生，摒棄恩義，害過很多人。」
「只是在最後，我卻再不能……」隆爾斯注視著他的臉，喘息聲愈發急促，可聲音卻越來越弱：「答應我……答應我。」
賽特因此刻心中也再沒了什麼仇怨，當年若不是隆爾斯不是那些兄弟，他早就死在歐斯特的某個角落了，賽特因握著他手，重重地點著頭。
「如果有朝一日你能重踏神路，一定找到尼婭。告訴……告訴她，我曾那麼……那麼愛她。」隆爾斯的聲音是那般的淒厲，臉頰深陷。隨後一切都在此刻終止。
「尼婭……等著我！」眼前早已經是一片沉寂的黑暗，可是在這時眼前卻出現了那無邊璀璨的星空，每一顆星辰都是那般前所未有的亮，像是尼婭的笑。
整個沉暗的天際都猛地旋轉起來，而唯一不曾改變的只有那張清麗純潔地笑靨，對著自己，靜靜地注視自己的靈魂，隨即他也挑起了一縷的笑意。
這癡情百年都不曾悔的靈魂，終是在這雨夜的靜默之中，消散了。隨即像是陷入了深淵，隆爾斯眼前徹底變成黑暗，只是他冥冥之中卻似穿越了利益枷鎖，穿越了天地星辰。
握著賽特因的手掌驟然間放鬆，瞬間從身體邊滑落。他頓時愣住了，慌亂之間再次握住了隆爾斯的手掌，淒寒的冷意直入心底，原來是這般的冰冷難以抵禦。
那難以抑制地悲哀從深心魂魄中泛起，猛然間他的心又變得無比堅硬，像是一塊萬年也難以融化的堅冰，就這般坐在冰冷的碎石之上不知多長時間。
寂寞無語的天地中，他輕輕地也慢慢的對這隆爾斯的屍首說著，眼神中帶著堅毅和疼痛道：「放心吧，二哥！」
狂風吹過，隆爾斯臉上還帶著欣慰的笑意，只是已經燃燒殆盡的身驅沒有了靈魂力的支撐，卻是如同塵土般，在怒吼的風中宛若煙霧被輕輕吹散。
虛幻的氣流裹挾著隆爾斯的身體，逐漸拋灑向崖邊的萊茵河水，最後只是剩下了那一身衣袍緩緩乾癟下去，沉沉陷入了泥濘，緊緊貼在了地面上。
「叮！」一聲極為清脆的聲音在克裡斯的身前響起，天地昏暗沒有一絲光亮，但這像是星辰一般墜落的點點光暈卻似是重重地擊在了他的胸口。
輕輕地他伸出手去，將其拾了起來，他的手不自覺之間卻彷彿有些顫抖，那是一枚殘碎的金幣，上面還沾染著鮮血，冰冷的雨水並沒有沖淡那溫柔體溫的熱度。
在漆黑的暗夜之中，靜靜躺在泥濘裸露的碎石上閃爍著微淡的紅光。冷雨混著寒風打在克裡斯的臉上，像是一柄柄鋒銳的尖刀，直直插向靈魂。
手心中，他注視了良久。忽的又緊緊地握住，黑暗環抱之中，他的臉色慘白懾人，卻怔怔地望著天空，安靜的如同死去的天空中沒有半分情緒，風雨狂飆，怒吼而來。
有些發怔似的看著斷崖的方向，雖然再也看不見什麼，但他似乎預見了隆爾斯為了尼婭時的心境，怔默地他有些悲慼。
是啊，尼婭已經逝去這百多年了，自己也早就走到了大陸的巔峰。那虛無縹緲的願望再也無力去實現，那他存在的意義又到底是什麼呢？
在這一刻，克裡斯懂得了許多的事情，苟且偷生百餘載，其實他早就不是為了那所謂的願望，說到底是他怕，那種從骨子裡懼怕死亡的怯意，始終纏繞著他自己生命，不曾淡去。
只在這一刻，他才懂得了什麼是真正愛的意義。不是百般疼愛，纏綿，也不是向自己這般的愧疚和悔恨，而是付出，縱使背棄所有的不顧一切。
愛，不曾有過道理。
他靜靜地轉過身，看向了眼神極為冰冷的賽特因。崖頂上的人再次愈發多了起來，或許是接到了某些命令吧，大量的裁決苦修者在四位紅衣主教的帶領下走了上來。
佇立在賽特因的身後，靜靜地望著克裡斯一行人，眼神中冰冷沒有一絲神情。克裡斯回頭望了望葉朔的臉，今日為了心中的痛，他堅定不移。
或許只有這樣才能夠使得他心中那殘存的對於尼婭的愛好受一些，只是臉上的痛苦依舊，手中握著地那枚殘破金幣驟然緊了緊。
他一個人站在了整個大陸的對面，神態淡然，從不曾慌亂的身體雖然虛弱，卻始終傲然挺立在賽特因的眼前，身軀上泛著銀光，微瞇著眼睛，氣度冷然。
「克裡斯，交出來吧。」賽特因的精神有些疲憊，看著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如此說道，「我不想在殺戮了。」
賽特因輕輕說著，看的出方才隆爾斯的話給他造成了很大的衝擊，心中似乎有些慼慼然。克裡斯的身子動了一下，蒼白的臉上悲慼的神色似乎又濃重了幾分。
沒有回答他的話，慢慢地轉過身去，望著葉朔緊緊靠在隕石旁的身子，他的臉上突然綻開了一絲微笑，輕輕地說道：「小葉子，以後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了。」
克裡斯的話讓他輕輕一怔，旋即心中一個不好的預感燃起，但他只是下意識地喊了一聲：「克裡斯爺爺你……」
天空的冷雨落在臉上，此時克裡斯的心中極為平靜，他再次抬頭看了看這灰暗的不著一物的冰冷蒼穹，臉上卻忽的綻開了一抹燦爛而又平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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