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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士的征程 169.長大 文 / 公子竊玉

    薇妮重重地推開艾維,朝著學院教堂的方向飛奔而去。她跑得極快,帶著衝破一切的力量。她的呼吸變得沉重,拖著裝滿沙土的麻袋一般的身體,艱難卻執著地往前飛馳。像是重傷的人提著最後一口氣將短劍刺入敵人的胸膛,似乎只有這樣,她才能短暫地擺脫心痛。

    勞裡一定可以將她拯救。只要見到勞裡,一切都會好起來。

    薇妮也不知道自己從哪裡獲來這樣堅定的信念,她明明對他又忌憚又討厭。

    這份堅定的信念支持著她從遙遠的歎息廣場一路跑到了學院教堂。今天中午,教堂似乎有什麼特別活動。典禮之後,神官們和信徒們仍舊呆在大廳裡。薇妮雙手將教堂沉重的大門用力急速推開之時,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轉過了頭,目光齊齊地匯聚在了她的身上。

    安德森主神官站在講經台上,他清咳了一聲,所有的信徒又將頭轉了回去,無視了這個突然的闖入者。站在信徒後排的阿米麗婭偏過臉看了看薇妮,終於還是向她緩緩走了過來,雙手還端著翻到《讚美詩》篇章的《聖典》。

    一停下腳步,薇妮便覺得一陣心慌。她被這種彷彿毛毛蟲從心上滾過的又痛又癢逼得難受,才不管別人怎麼看,她疾步走上去抓住阿米麗婭的胳臂,聲音急切地問:「勞裡在哪兒?我要見勞裡!」

    阿米麗婭頓了一頓,這才慢條斯理地說:「勞裡神官剛才已經離開了學院教堂。」

    薇妮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臂,就像溺水的人握住了岸邊的稻草:「他現在在哪?」

    「我想,」阿米麗婭的表情永遠是那麼冷冷淡淡,她語速緩慢地回答,「他現在已經在諾伯城主教堂。」

    「諾伯城大教堂。」薇妮重複道,放開阿米麗婭的手。往後退了一步,語氣堅決如同誓言,「我現在就要去見他。」

    阿米麗婭冷靜地說:「你看上去不太好。勞裡神官主管……不是負責治癒的普通神官,如果生病了,你可以請安德森主神官幫忙。」

    「不用了。」薇妮向她揮揮手,虛浮著腳步走了幾步,好容易積蓄起了力量,便一陣風似跑了出去。

    她一路跑著,風將她微卷的長髮吹得亂蓬蓬的。到了諾伯城主教堂,薇妮幾步躍上台階。推開教堂的門,看也沒看便一把抓住就近的見習神官問:「勞裡呢?我要見勞裡。」

    停下腳步的瞬間,她覺得頭暈眼花。緊緊抓住了見習神官的衣袖才沒有摔倒在地上。模模糊糊間,她隱約看到大廳裡有很多人。他們嗡嗡嗡嗡地不知道在說什麼。

    她突然想起,二月的最後一天是贖罪日。所有的人都會聚集在教堂裡懺悔自己的罪過,神官們會將葡萄酒分給信徒,紅的酒。喝下去一路火辣辣的直到心底,寓意主神的火,用以洗滌灼燒人的罪孽。

    既然人是主神創造的。人生而不完美,滿手罪孽,該是主神之過。她為什麼要為此贖罪?

    見習神官對她說了什麼,她聽得不夠真切。她感覺到見習神官想要掙開她。但是她卻牢牢鉗著他,堅決不鬆手。

    她的眼前像是蒙著一層霧,只瞧見有個白色的影子大步朝她走來。她本能地伸出手向那個人影撲去。一頭栽進了他清冷的懷裡。

    「世上為什麼有殺戮?為什麼要殺人?為什麼要殺人?」彷彿迷途的羔羊找到了主,她把頭埋在他的懷裡,大聲地哭喊出聲。

    教堂裡的人全都看了過來,勞裡對康奈主神官作了個手勢,蹲下身來。將薇妮抱了起來。

    勞裡將薇妮抱到了一間安靜的休息室裡,四下的靜謐讓薇妮地慢慢鎮定了下來。劇痛也在靜默中被無線放大。充斥了她的整個心臟。

    薇妮臉色發白地蹲在地上,手臂緊緊地圈著雙腿,整個人控制不住地瑟瑟發抖。

    勞裡手裡聚起聖光,探在她的前額。果然,又是從前那種沒有由來的心痛病。他吟誦著祈禱詩,聲音低沉悠揚如管風琴:「我們受罪惡支配,深陷泥淖。萬能的神,我的祈禱能不能獲得你的救贖?神深知我們的本質,知道我們本是塵土,神所要的祭祀,即是破碎的心靈。從懺悔中獲得寬宥,從祈禱中獲得救贖。」

    勞裡用聖光洗滌了薇妮身上殘留下來的戾氣,洗去了她身上所沾染的黑暗魔法的痕跡。薇妮覺得心痛漸漸減輕,她抬起頭,淚眼婆娑地望著勞裡。

    勞裡收回聖光,伸手將薇妮拉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身邊。

    他起身給薇妮倒了一杯茶,輕聲問:「還痛嗎?」

    薇妮搖搖頭。她雙手捧起茶盞,呆了好一會兒,才喃喃地說:「為什麼世上會有殺戮?」

    勞裡輕描淡寫地說:「因為總有一些事情是所有人都不願意去做,但是必須得有人去完成得。每個人都想要成為一擲千金的貴族,而不是日日辛苦耕作的農夫,所以,想要獲得權力,就得用血腥的手段去鎮壓奴役別人。」

    薇妮咬著杯壁莞爾一笑:「一個神官不應該說這樣的話。你剛才明明還在祈禱你的神的寬恕。」

    勞裡極淺極淺地揚了揚唇角,忽然轉了話題,用陳述事實的語氣漫不經心地說:「你的心痛是因為植屬法師無法承受殺伐而引起的自然反應。」

    薇妮捧杯子的手驀地一緊,被人洞悉心內的感覺恍若芒刺,直直地扎入她的心底。

    「嘩」地一聲,水杯碎開,瓷片扎入了她的手心。鮮血和著淌的溫水一同汩汩地延著她的手臂流下。

    薇妮的手仍舊保持著握著剛才的姿勢。她怔怔地看著流血不止的手,研判著從傷口中許許漫出的鮮血蜿蜒地爬上她的手臂,像是古老而繁複的魔法圖騰。

    勞裡一把抓過她的手,指尖劃過她的傷口,吸出了一塊塊細小的碎瓷片,伴著輕微的灼燒,傷口迅速的癒合。只留下了幾道淺淺的粉紅色。

    薇妮收回了殘留著尚未乾涸的血跡的手臂,下意識地背到了身後。

    勞裡略微低頭凝視了她片刻,語氣淡漠地陳述說:「從我第一次見到你開始,我就知道了,你的心裡充滿了黑暗的情緒。你看,流著這麼多的血,卻連正常人應有的縮手皺眉這樣的基本條件反射也沒有,你根本就不在乎你自己。漠視生命,憎恨一切,甚至這份冷酷也延伸到了你如何對待自己。」

    薇妮看著他淡漠中隱飲透著犀利的眼睛。唇角緩慢地綻出一抹諷刺的笑。她不是不會感覺到痛,只是早就習慣了,習慣了即使受傷也不縮手。而是一鼓作氣地將匕首插入了敵人的心臟。

    像他這樣從小受命運眷顧的幸運兒,什麼都不知道,有什麼立場來以這種居高臨下的姿態,自以為是地來剖析她的內心。

    「熱愛生命是植屬法師的本能,雖然。這樣的博愛最終導致了植屬法師一系的沒落。」勞裡的手撫上了她的額頭,聖光照耀,她只覺得心裡暖烘烘的,「事實上,我並不倡導博愛,更厭煩偽善。但是,我同樣憎惡殺戮。因為,人曾經因為**而被天國驅逐。貪婪、虛榮、仇恨、驕傲。這些都是每個人與生相伴的罪孽,即使是眾口稱頌的聖人或者德高望重的教皇也無法擺脫。**是**的載體,只有經歷了磨難,靈魂到達天國之後,我們的罪惡才能被洗滌乾淨。」

    薇妮往後退了一步。不著痕跡地避開了他的手,似笑非笑地反問:「所以呢?」

    勞裡回答。字裡行間儘是帶著俯瞰世俗的疏離:「所以,因為這些充滿罪惡的人而去搶奪去殺戮,讓自己的內心越發的被這些罪孽所掌控,根本不值得。」

    薇妮不以為然:「生命本來就脆弱而短暫,如果不好好把握享受每一刻,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親愛的神官大人,我不是您,我可不信仰什麼主神,相信什麼往生之後的天國。」

    勞裡雙手交叉放在身前:「在這個充滿神跡的世界上,沒有可以否認主神的力量。」

    薇妮說:「但是,就如同你從前跟我說過的那樣,教廷的教義不過是人對神明的主觀詮釋,並非像教廷所宣揚的那樣,是唯一可以接近神明的方法。」

    勞裡微笑地看著她,說:「如果你肯從心底去敬畏神明,信仰神明,你會感受到神的力量。」

    他的微笑像是貼在臉上的紙糊面具,精緻卻虛假。

    「信仰?祈禱?」薇妮冷笑,語速驟然快了起來,「是不是像神官們所宣稱的那樣,閉上眼睛,在心底和主神對話:偉大的主神吶,我渴望聆聽你的訓導。然後時間長了,主神自然會聽到你的心聲,來給你以指引。哈,這些都是幻覺症吧。跟誤食了毒蘑菇,以為自己變成國王的瘋子又有什麼區別?」

    勞裡說:「你不去嘗試,怎麼知道這些不是真的?你不去祈禱,怎麼會知道神不會聽到你的願望?」

    「不去嘗試?」薇妮笑出聲來,表情突然變得有些扭曲,「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嘗試過?你怎麼知道我不曾虔誠地祈禱?」

    她往後退了兩步,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聲音驟然拔高:「我告訴你,我在教堂長大!我在教堂長大!」

    她一步步地退到牆邊,交握的雙手開始隱隱地顫抖,聲音沙啞卻尖澀,帶著幾分歇斯底里的味道:「我每天都做早課晚禱,凡事都先在心底祈求主神的指引。《聖典》的故事我能如數家珍地一一講出來,每一篇聖詠我都會吟唱,我比誰都更加堅定地相信著主神的存在,相信他眼前的苦難只是主神給予我的歷煉,相信最終有一天,他會來拯救我,帶我去無憂無慮的天國。」

    勞裡站在原地,目光柔和地看著她,既沒有表現出驚訝,也沒有表現出憐憫。他的沉默足以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阿緹斯教堂的主神官,你永遠不會想到,偏遠小鎮的教堂是怎樣地藏污納垢,道德墮落,」薇妮面帶笑意,用一種殘酷的語氣生動地敘述道,「所謂的主神官,是一個不知廉恥的老混蛋。他六十歲了,卻偏好玩弄小男孩。他最喜歡用一帶著細小倒刺的繩子勒住他們的脖子,看著他們滿臉通紅,呼不出氣來,他就能獲得一種變態的滿足。你知道嗎?他把失手殺死的小男孩全都埋在他居住的小花園裡,小花園裡的百合花總是比種在別處的開得好。

    對了,他是一名虔誠的光明教徒。能當上主神官也全都是主神的旨意。

    負責照顧見習神官的那位夫人,據說有神經衰弱症。她只有不斷挑刺找茬,用棍子懲罰『魔鬼派遣來的小惡魔』的時候,才能打起全部的精神。她會一邊在你身上抽打出深深淺淺、毛毛蟲一樣的紅痕,一邊向主神祈禱。她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替神驅逐藏在人間的惡魔。

    所以,當她一個不注意地將珍娜眼睛戳瞎的時候,她知道這是因為珍娜長著魔鬼的眼睛,魔鬼寄生在她身上,透過她的眼睛偷窺主神創造的世界。

    珍娜也是相信主神的,但是她最後還是死去了。失去了一隻眼睛,又沒有獲得治療,你知道傷口潰爛,連帶整張臉浮腫流膿的樣子有多麼可怕嗎?可惜,她到死都沒能獲得神的絲毫眷顧。

    這樣的小故事,我還有好多好多呢。勞裡神官有興趣聽我一一講述嗎?」

    勞裡問:「後來呢?你將他們都除去了?」

    薇妮輕笑:「沒有,他們都堅信著自己死後能去天國。即使,我將他們都殺死,他們也不會感受到任何痛苦。相反地,他們會以為他們是在和魔鬼戰鬥犧牲的英雄,主神給了他們榮耀,再將他們召回天國。」

    勞裡似乎有些了然:「原來這才是你憎恨教會真正原因。」

    他們之間出現了一瞬間的靜默。遠處大廳裡的唱詠透過迴廊,穿過窗戶,隱約地傳來。

    薇妮跟著輕聲哼唱,自嘲地笑笑說:「我原來以為關於教會的一切謬論我都忘了,但是其實我還記得的,什麼都記得。光明教會說:人生而有罪,但是,只要信仰主神,無論犯下多麼可怕的錯誤,都會被主神寬恕。所以,惡棍可以肆意作惡,因為,即使被送上世俗的絞刑架,也不過是提早幫他去往天國。如果天國是住滿了流氓、騙子和惡棍的天國,那麼我寧可下地獄。」

    她深吸了一口氣,積澱在心底的秘密在一夕之間爆發出來,讓她輕鬆得有些虛脫。她也不管勞裡會不會懷疑她,懷疑她明明是莫頓伯爵家寄住得落魄貴族小姐,現在卻說自己在教堂長大。即使他懷疑又怎麼樣,誰會在乎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女孩的過往。

    「勞裡神官,不管怎麼樣今天我都該謝謝你。還有,再見。」薇妮說著,就要離開。

    勞裡沒有阻攔,只是說:「你明明就知道,因為一個小教堂神官的可怕惡行而憎恨教廷,甚至主神沒有絲毫道理。你看,你現在不是生活得好好的嗎?你怎麼知道,這些不是當年那些苦難的補償。你怎麼知道,珍娜現在是不是去天國過上了幸福的生活。你怎麼知道,那些作惡的人沒有受到懲罰,而是像光明教會宣傳的那樣,全都去了天堂?」

    ps:

    我想知道這個微雜誌是做什麼的?

    終於把答應某漂亮姑娘的畫像趕完了,把169章寫完了,昨晚只睡了4個小時的作者表示壓力很大。然後需要在九月之前完成大約七幅畫,還得寫文,還得做實驗,還在無聊地跟人較勁,生活真是充實得有點過分了。

    等到寫文的速度慢慢恢復了,更新會加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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