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再見永寧 文 / 星寒逸軒
扎什侖布寺建成之後，淨台老和尚依然是主持方丈，一如破山寺。只不過如是的地位變了，變得更加尊貴，轉世靈童，便是淨台老和尚也大有不如。若不是如是一力要求，這扎什侖布寺的主持就要變成他如是了。
在開寺大典後，淨台老和尚做了一場法事，為韓氏夫婦。韓德韓將軍已經被押回了大周，只有韓夫人的屍首留在了西戎。在如是的要求下，羌山派人找到了被獄卒隨意埋掉的韓夫人屍首，重新裝扮入殮，這才有了這場法事。
法事由淨台老和尚主持，如是這位轉世靈童則是披麻戴孝，跪在靈堂前為韓夫人祈福。「伯母，你待我若子，今日我便以子為你守孝，送你入西方極樂世界，永享極樂。」
「伯母，如是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的。如嫣我會找到，照顧她一生一世，伯母就放心吧！」
這一夜如是好像變了一個人，法事結束後一個人跪在靈堂在絮絮叨叨地說了大半宿，眼淚流的滿臉都是。
第二天，如是又變了回來，變成了那個和藹可親的轉世靈童，滿臉微笑地坐在講經場上為前來拜佛的善男信女的唸經。
日子這樣一天又一天過去，在扎什侖布寺中待了半年有餘，每天的日子過得都很清閒。破山寺的一眾僧人又過回了在破山寺悠閒而又充實的生活，只不過是從破山寺換成了現在的扎什侖布寺。
這半年，要說最忙的那就只有如是了。因為轉世靈童的身份，他必須每天都要在講經場上唸經，而且時不時還要被些達官貴人邀請到家裡誦經念佛。
在講經場唸經，如是並不排斥，反倒是很是喜歡，因為有很多人在跟著他一起唸經。這讓如是有種度化眾生的感覺，他會感覺自己真的是如是佛轉世。可是，被邀請進那些達官貴人的府邸唸經就讓如是很是排斥了。因為，這些人從來都是做個形式而已，鮮少有人願意聽他唸經，這點如是還能看得出來。
可是，如是沒有辦法拒絕，因為這是羌山強制的任務，以破山寺那些僧眾做為威脅。羌山有他的政治目的，不過這不關如是什麼事。雖然被逼無奈，不過經過一段時間後，如是也認清了，去了達官貴人府上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看，只管敲著木魚唸經。
一來二去，所有人都知道了如是的性子，請來家裡直接送進佛堂，由著他敲魚唸經，而他們則自顧自地推杯換盞享樂不休。等過了幾個時辰，再把如是送回扎什侖布寺，相安無事。
這一日，又有人來扎什侖布寺裡請如是過府。如是面無表情地穿上那件佛光所化的錦襴袈裟，隨著來請人的一隊西戎兵士離開了尼色日山。
走了半天，如是發現這些人不是向著邏些城而去，竟然是朝著皇城而起，驚訝之餘也不多說，只是跟著這些人緩緩走著。不是西戎沒有轎子，而是如是秉持修行之人不得享樂，從來都是行走的。
這半年，邏些城中所有人都認識了如是。不管是因為如是是轉世靈童，還是因為如是長得可愛無比，反正邏些城中所有人都非常喜歡他，尤其是那些平頭百姓，對如是更是禮敬有加。此刻看到如是在兩隊西戎兵的護衛下走在街上，所有人都微笑著看著如是，一些虔誠的佛徒更是當街跪在地上，高聲念誦起佛號來。
如是腳步不急不緩，微笑著朝著四周還禮，不時還念動佛號播灑一片佛光，籠罩在一些虔誠的信徒身上。這佛光是如是身上這件錦襴袈裟所帶的能力，如是也不知原因，自從那日在獄中頓悟佛光罩體後，如是便多了這樣一件神奇的袈裟了。
穿過皇城門，如是第二次走進西戎皇宮，第一次那是在大佛出世時。
在皇宮中行了一段距離後，兩隊西戎兵就退走了，兩個小宮女引著如是朝皇宮深處前進。兩個小宮女一邊在走著，不時還回過頭仔細看著如是，看幾眼便轉過頭，彼此嬉笑幾聲，歡快不已。
如是聽著兩個小宮女的笑聲，臉上也不禁揚起一抹久違的笑容。他想起了和如嫣在一起玩鬧的日子，開心，無憂無慮。
如是的笑容恰好被兩個回過頭的宮女看到了，兩個小女孩雙眼頓時冒起了星星，兩張小臉就像是染了紅霞一般。
走了一會兒，如是隨著兩個宮女走進了四周高牆封閉的小院中，小院中打掃地乾乾淨淨，一縷縷佛香從小院一側的房間裡飄出來，隱約間還有唸經聲傳出。
「佛堂？」如是很是疑惑，雖然自從扎什侖布寺建立之後，西戎很多達官貴人都在家中開設了佛堂，不過大多都是做做樣子，也只有如是被請去之後才會燃起佛香，平日裡哪能聞到一點佛香，更別提唸經聲了。
「大師快進去吧，我家公主已經等很久了。」小院之中走出一個身穿大周服飾的宮女，和送如是進來的兩個宮女截然不同。
如是更加詫異，公主？難道是西戎公主？
帶著疑惑，在這位穿著大周服飾的宮女的指引下，如是緩步走進了那間佛堂。
走進佛堂，如是就看到一個女子跪坐在一尊釋迦牟尼佛像前，低聲念著《金剛經》。聽著聲音，再看著女子的背影，如是立刻就知道這女子是誰了。不是別人，正是大周永寧公主！
「小和尚，沒有想到半年不見，你都成活佛了。」一篇金剛經念完，永寧轉過身看著呆呆地站在身後的如是，微笑著說道。
如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對這位永寧公主他真的非常痛恨，若不是她，永定城不會有事，破山寺不會有事，韓伯母、韓將軍、如嫣都不會出事！可是看著永寧公主的神情，如是又實在恨不起來，對視片刻，低低地歎了一口氣。
「小小年紀，歎什麼氣。」
「如是沒有想到，還能再見到公主。」如是面無表情地說著，很客套。
「沒有想到，你也變了。」看著面色冷漠的如是，永寧心口一痛，她現在真的很後悔當初一意孤行，非要發動那場戰爭了，「雖然有些遲了，但還是要對你說聲對不起！」
如是聞言臉色稍微和緩了一些，看著永寧公主沉默半晌開口問道：「公主怎麼會在西戎皇宮中？」
「呵呵，我現在可是西戎的王妃了。」永寧公主雖然在笑，可是如是可以聽得出笑聲中無盡的淒涼和苦澀。
如是不想問，也不想知道為什麼，轉而開口說道：「公主喚我過來，是要如是為您唸經嗎？」
「異鄉孤苦只是想找個人聊聊天而已。」永寧似乎已經忘記，在她面前的只不過是個剛剛六歲的孩子而已。
如是點點頭說道：「公主有話就說吧，如是聽著呢！」
「如是，你知道嗎？韓將軍死了，被我弟弟，從前的大周太子，現在的大周皇帝，推出午門斬首了。」永寧也不管如是現在什麼感受，自顧自地說道，「知道因為什麼罪嗎？通敵叛國，抄家滅族！」說到最後，永寧竟然狀若瘋狂地笑了起來。
如是早已知道這個消息了，不過此刻聽來，心頭還是覺得憤懣不已，臉色轉寒，雙眸之中也多了一絲憤怒。
「周新那個叛徒，竟然殺敵有功，還被封了將軍，天道何其不公啊！」永寧的清冷的雙目中不禁流出了兩行淚，滿臉憤恨與不甘。
「我做錯了什麼，我只是想要在臨走前幫助大周解決西戎之患而已，為什麼他們要阻止我，還要害我？為什麼！為什麼！」
「公主請寬心，事情都已經過去了。」聽到這熟悉的三個字，如是擔心永寧公主再像當初呆滯下去，連忙開口勸慰，只是說出來的話實在有些蒼白。
過去了？永定城中數十萬百姓，破山上數萬邊軍，他們能這樣過去嗎？
「如是，我從來就沒有想要奪他的皇位。我是女人，注定要遠嫁大秦的女人，我怎麼可能奪他的皇位！」永寧迷茫的雙眼看著那尊釋迦牟尼佛像，就好像是在質問他的弟弟，「可是你為什麼始終不信，為什麼要聽信讒言，害我至此？我是你的姐姐啊，弟弟！」
這一日，如是便是在永寧公主不斷的問詢聲中度過，其間他很少說話，只是不時勸慰幾句，大多時候都在靜靜的聽著。聽著皇家的悲哀，聽著政治的傾軋，聽著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還有那無處不在的亡魂的不甘與嘶吼。
回到扎什侖布寺，如是立刻找到了師父，將永寧公主的話轉述出來，然後一臉迷茫地看著師父說道：「師父，為什麼？」
「人性如此。」淨台老和尚給出的答案還是從前的那句話，就好像是在敷衍如是一樣。
如是平靜無波的雙眸中漸漸露出一絲神采，似乎想通了什麼：「師父，人性本惡嗎？」
淨台老和尚詫異地看著如是，眼神中多了一絲擔憂：「如是，人性本善，就好像你，天性善良。只是這個世界欲·望太多，讓人變壞了。」
「那便是這個世界是壞的，度人不如度世。」
「人可度，世界難度。」
「度不得，那便滅世。」
聽著如是口中再次吐出這樣的話語，老和尚更加的擔心了。佛魔一念之間，他真的怕如是一日，由佛變魔。
「度盡眾生，世界自度。」
「這個世界都是壞的，眾生怎麼可能度盡？」
如是的一番話讓老和尚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