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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32章 茅廁鬼計(1) 文 / 天籟音

    這原是一家姓闕的善財主,名闕有得。世間百態,與姓付的省長一樣,即或是正省長,至死也當不上正省長,因為人們永遠稱他付(副)省長。闕有得有德偏偏就「缺有德」,若是改名為闕有財,那就太謙虛了。

    永興掀起一場分田免租突然襲擊浪潮席捲全縣財主,並未瓜分其房產。闕財主原善待佃戶與韓清風有得一比,故他有紅白之事佃家樂意幫忙,何況接兒媳婦是喜事?按鄉俗,今日是支客,明日才是正酒去接親。人們把結婚與死去看得比出生重要想必有些道理,有誰哇哇墜地時受到敲鑼打鼓吹嗩吶隆重熱烈歡迎?更沒有拉拉隊喊「加油!加油!」因為那一聲非歡即悲的哭,意味著一趟人生苦行,結侶視為人生苦行最大的慰籍,死亡是解脫。

    候客的支客師見四個行色異樣的外鄉人到來,職業性地吆喝起來:「三里的鄉親十里的親戚遠方的朋友,這山的化眉那山的鴉鵲遠方的黃巴籠(黃鶯),來的都是貴客,找煙的找煙,倒茶的倒茶囉—!」一對吹鼓手應聲鼓起腮幫子吹起了嗩吶表示迎客。

    「幾位面生,是主家的遠房親戚?」

    趙明明在這方面就有造旨了,正是顯示見識的機會,出頭行禮道:「在家有門,出門有路,三山有桃四山有李(禮),我們去吊鐘區,請喜不如撞喜,路過貴地討個喜!」言罷掏出四塊大銀掛禮。

    支客師驚愕禮重,吆喝道:「老少外家姑舅姨表,上了紅的道謝囉——!」眾客好奇於其中有倆背鋪蓋卷的,還有百鵲腰纏的紅鏢帶,百鵲早己用雅觀的鏢帶取代了麻布挎包那是應該的並非忘本。一司茶大姑娘奉上茶來永興他們接受,但一小伙子奉上的旱煙每人一匹誰會接受?百鵲會抽煙嗎?

    「做木活路囉—!」兩手藝人跟屁蟲似的又在附近吆喝出現,進了別的家門。

    永興他們醉翁之意不在酒。出去隨便溜躂,田間地頭、集市街道。渴了餓了呢?既送了重禮就當吃客,食宿還用得著自已操心嗎?

    人盡其才,趙明明顯得活躍,誰不以為他是四人中的主角?無話找話說。「你家分了地嗎?」屋外天井,人眾中,他挑了個小姑娘辟頭就問話。小姑娘瞪著怯生的眼光,使用了方便的肢體語言,點了點頭。趙明明換付和藹的態度微笑地發問也以姿式助說話:「包谷棒子有這麼長嗎?還餓飯嗎?」連續的問號,小姑娘不知點頭好還是搖頭好。一個頭纏黑帕子的老漢聞聲接話道「嘿,這給自己做的莊稼哪個不來勁了?谷子、包谷、黃豆都比往年飽粒得多,有政府人有我們的娃娃縣令給窮莊稼人遮風擋雨,我們還怕啥?」

    又有人搭腔道:「難說啊,也就是我們縣有福,你看ど妹河那邊安陵縣就沒變,佃戶人眼紅我們,東家恨我們,我敢說我們縣四周都要……都……都在起風了。」搭腔人好不容易找到措詞。

    「唉,曉得我們縣能撐多久啊?打江山易,保江山難。」

    「我們咋能給縣令幫上忙呢?」

    「你們這兒有去縣裡當兵的嗎?」

    「有哇,他就是軍……哦,軍屬。」

    「好哇!莊稼做得出來嗎?」

    「就是……就是嫌人手不夠,團轉人互相幫忙。」

    永興這時眉頭一皺,又咧嘴抿笑一下。

    喜事場合人多座位少,客人大都只能坐立不安,自尋坐處。司茶姑娘在一邊閒聽人們談話,按常理注意點應該在活躍人身上,可她一直關注著不吭聲的永興。

    是永興長得俊,酒窩好玩兒,還是見魏、趙二大人對這個大孩子的尊敬?專給大孩子找來個凳子坐,而他們卻站著說話不腰疼。於是去倒缸茶遞給永興:「小兄弟,請用茶!」順便就摸了摸永興的手。

    永興正視奉茶大姑娘,道:「謝姐姐。」人看人都是目光對視才算正視。既是司茶的就是場面人物,無姿也有三份色,姑娘的眼腈與百鵲有得一比,只不過百鵲的男娃性格使她的嫵媚大大地打了折扣。那個司煙的小伙子是司茶姑娘將要拜堂的那位,看來雙方有意事先混混場合,陶陶見識。小伙子見姑娘給永興獻慇勤,帶了點兒醋意上前,給永興奉上一匹明知這夥人不抽的旱煙,道:「請用煙!」司茶姑娘見他那位湊上來,頭一甩,甩出說不清的表情轉身退去。百鵲攔接過遞上的煙,亦學奉煙禮節對小伙子道:「請用煙!」小伙子見陌生美女跟他搭話,有點兒受寵若驚,只是覺得態度有些生硬。

    魏正根順便就問奉煙人:「你家有多遠,分田地了嗎?」小伙子頓了頓,眼神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狠意道:「分田?田分了!」似乎不敢明言,甩身離開。

    一行三人,又有客來,知客師吆喝:「鄉長大人駕到,找煙的找煙,倒茶的倒茶咧,嗩吶吹起來咧—!」群眾招呼不迭:「張鄉長稀客!」張鄉長看到永興四人,驚疑地就要張嘴:「李……」百鵲急嘟嘴擺手阻止。

    來人名張秋水,緊急掃盲培訓的特工隊員,還能不認識永興四人?立時明白過來。但視若無睹於情於理一萬個講不通,到也算得反應快,久當鄉長臨時當一把演戲的,那自然是帶著笑容,拱手行禮道:「幾位面生,遠來的客吧?山野之地,招待不周,請多包涵!」

    永興忽然覺得很有樂趣,也想體驗一下演戲說假話的滋味,嘿嘿客套道:「大哥不客氣不客氣,嘿嘿,請多關照請多關照!」張鄉長見縣令稱他為大哥,侷促不安,自古的封建禮教「官念」就是官大為尊,連連道:「不敢不敢,待會兒見待會兒見!」匆匆離開。

    張鄉長匆匆離開有他的道理,心裡早己轉了七灣八梁,永興一行是上上級官是主子是百姓的菩薩本鄉長的恩人是貴貴客,但來到此地自已就是氣魄的東道主主人。招待,保密,公開,如何應對?

    張鄉長名張秋水。截至今日此時不小也不老二十七歲另兩月另一天。張秋水性情喜樂,人皆習慣其愛開玩笑,無官架子卻有魄力。他去禮薄掛禮,只拿出來一個麻錢。

    「咦—!堂堂鄉長只送一文麻錢啊?」書寫禮薄的「秀才」一臉樂哈,「哈哈,沒聽說過『一文不值』嗎?」開慣的玩笑不得罪人,即或玩笑中帶刺,反之易傷人面子,人就是這樣一種莫名其妙的東西。

    張鄉長以牙還牙:「你想陷我於不義呀?沒聽說過『禮輕仁義重』嗎?也罷,再添四文錢,乖,拿去街街上買糖糖吃,這回不哭了吧?」

    張秋水找到主人家闕財主,揪揪他的耳朵道:「表叔你給我聽好了,曉得來了四個外鄉過路客嗎?」闕財主說:「曉得,聽說還送的重禮,人多難顧周到。」

    「給我單獨騰出個房間,好好地招呼周到!您積德行善,前輩子燒了高香了。」

    「應該應該,既是鄉長說話,他們是……是您的姐夫?」闕財主開他的玩笑。

    張秋水溜慣了口,本欲回敬「去你媽的!」覺得與長輩開這種玩笑就不當了,換口道:「去你表叔的!姐夫嚇不到你,他們可別把您表叔嚇成個啞巴。」

    「他們到底是啥人?」

    「他……他,他們……你曉得我們的娃娃縣令嗎?」他實在忍不住興奮,實在覺得應該榮幸一把。看來張秋水沉不住氣,不宜作保密工作。

    「啊?你是說他……他就是傳神了的娃娃縣令?」果然不幸被言中,闕財主目瞪口呆。

    夠了,張秋水不再點明,轉身離開。他本來是因請客送禮鄉俗私事來趕酒席,這下假私濟公,有公事了。闕財主田地被分租被免,祖制被改,心地再好也未免有些過意不去,光陰能抹治百病,現在他己習慣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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