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逆轉之鏡 文 / 黑白假面
顧家別院之中，鳥聲與蟲鳴相和，小湖水面如鏡，水下的靜謐與水上的美景照映出一個祥和安寧的世界。遠離勾心鬥角的本宗居住在此地，對顧唯來說本應是一件愜意之事，若事實真如外人所見一般的話，也許他會帶著父母一同搬來，在這裡安靜地度過餘生。
然而有些事情卻是命運中冥冥注定的，在參與到陣靈與海霧之戰之中時，顧唯的前路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而此時他識海中發生的人道之戰，則成為了他命運的重要轉折點。
快速消散的靈體化成一顆顆金色的光點，很快顧唯的神識就失去了意識，但陰差陽錯的是，顧唯多年以來並不是單單以意識去觀察世界，而是介入了陣靈的視角，直接投映到識海之中，在源力和靈魂的幫助下，他的神識分出了一部分遍佈了整個紫城，這些神識之渺小即便是大能也不可能輕易察覺出來，但它們卻是顧唯最後的保命手段。這些神識在察覺到本體的危機時，均是向顧家匯聚而去，出現在了別院的上空。
此時發生的一切，本應只有顧唯一人能感覺得到，然而變數往往出現在危機之中。隱藏在天空之中的鏡面漩渦在沉寂已久後猛然爆發，本就龐大無比的鏡面更是瘋狂地向著四周延伸而去，一路上被其籠罩的細微神識全部被其吞噬，使得那鏡面越發明亮，漸漸散發出一股駭人的威壓。
遠在紫城百萬里外，有個名為雲城的大城。此處乃是空玄域的都城，集中了整個空玄域最強大的修士。這些修士各自擁有一座修煉塔，每百里一座，遍佈整座雲城，自外向內逐漸增高。在雲層中央之處，一個鶴發童子盤坐在最高修煉塔之上，雷雲籠罩著這片區域，火海將這座高塔簇擁成為一座火焰祭壇。童子一動不動，已然入定千年，彷彿這世間再無人可以使其有任何的心緒波動。
而在紫城鏡面擴散的瞬間，這名童子的眉尖忽地一蹙，隨即其雙眼猛然睜開，整片火海瘋狂地躍動起來，天空降下十萬天雷，瞬間將此處化作煉獄。童子目光延伸向遠方，沉默了許久，又閉上了雙眼。
「吾待你千年，若你不來，天命可伐！」
且看紫城，顧唯的靈體已然只剩下了頭顱，而這只不過發生在彈指之間，幾乎是在紅衣大能手掌握下的霎那，顧唯就失去了意識，他的其它神識也在瞬間前來救援，被那鏡面吞噬，使其擴展開來。
天空中的鏡面發出了「卡」的一聲，出現一道裂縫，其內傳出一個滄桑而嘶啞的聲音。
「本源。」
鏡面開始了劇烈的顫動，大量的裂縫出現在鏡面上，無數碎裂的鏡塊掉落，化為虛空中無形的源力，這些源力在出現後全部匯聚到了鏡面的中心，而其內也傳出了一道中年人低沉的吼聲。
「生機。」
當裂縫佈滿了整個鏡面，整個漩渦開始了瘋狂的崩壞，轉眼之間便只剩下了中央一個巴掌大小的圓形鏡片。這一刻所有的源力都匯聚到了這個鏡片之中，使其逆時針旋轉了一圈。
「時間——」
顧唯的意識再次恢復，呈現在他眼前的世界，紅衣大能正以駭人之勢高舉蛇龍投向空間黑洞，而顧唯發現自己的手指已經抬起，正要指向遠處的一座大山。
時間被逆轉到危機出現的前一刻，而顧唯是唯一的回歸者。他的大腦此時還是一片空白，但潛意識中的他卻是改變了自己的動作，一掌狠狠按向地面，將全身的力量轉換成了一點火花，點燃了這個世界。
「崩壞——」
在他命令落下的瞬間，整個人道戰場開始了瘋狂的崩潰，紅衣大能尚還未將蛇龍丟回黑洞，那黑洞便在他眼前消失不見。紅衣大能臉色劇變，他的感知能力被完全切斷，灰衣大能的蹤跡完全消失在了他神識之中！
「崩壞！」
顧唯在賭！他要讓以自己為基底的人道戰場徹底崩潰，從而促使兩人中的一個迅速獲勝，只要這一戰完成，他的使命也將結束，或者就可以離開這個危機重重的地獄。
而事實證明，這第二次他沒有再走錯，灰衣大能的道術，正是吞噬虛空，在迅速崩壞的世界中他如魚得水，充分發揮了自己的優勢，僅僅在三息之內就死死壓制住了紅衣大能，給他帶來了好幾次生死危機。
「西瓜瓢，你一生跟我灰蛾子作對，這世間除我之外再無人有資格殺你。我給你最後一招的機會。生，死，都由你來決定！」灰蛾子停下了致命一擊，停在紅衣面前，這最後的人道之戰，他要公平一戰！
紅衣大能畢竟身為虛玄大成的強者，豈能容忍灰蛾子這如同施捨一般的作為，當即冷笑，眼中的怒火卻是漸漸地平息。「毛蟲，老夫赤虹一生別無追求，唯獨不想死在你這老東西之前，大半生的孽緣，便在今日了結！」說罷，其雙眼一閉一睜，一道赤火自其太陽穴貫穿而過，赤焰的軀體便如同屍體一般跌落，失去了所有生機。唯獨一道純粹至極的紅色火焰留在崩潰的空中，一圈之下化作一個碩大的眼球。
「吾生最後一術，窺仙瞳！」
那眼球驀然脹大，其上充滿了血絲，散射出數萬道紅芒，遍佈這片空間。那眼瞳之中所倒映著的，是赤焰的一生。
灰蛾子見到赤焰施展出此招，竟不再出手，而是怔怔地望著那眼球，發出了結一樁心事的歎息，隨後搖搖頭。「赤焰，到頭來你還是不瞭解老夫，老夫這具分身伴隨你一生出生入死，每次你生死危機必有老夫存在。你認為是老夫謀害於你，追殺這具分身萬年，卻不知老夫只是為了破你這封天瞳。也罷……生，死，你已決定。」
接下來之事已成定勢，人道戰勝負已定，顧唯慢慢感覺到了**正在甦醒。他看到的最後一副畫面，是那佇立虛空的灰蛾子一手穿破了那眼瞳，抓出了一個碎片，之後深深地看了顧唯一眼，消失而去。
視野一片模糊。顧唯緩緩伸出左手，片刻後被一雙柔軟的手掌緊緊握住。呈現在眼中的是顧瑤擔心的面容，她帶著欣喜和擔憂的表情注視著顧唯。
「顧唯，你醒了嗎？你已經睡了整整三天了，大家都急壞了！」見到顧唯醒來，顧瑤第一時間叫來家中的老醫師，那老爺子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道是妙手回春卻救不了自己，慢吞吞地來到小屋，一陣胡抓亂摸，便收拾東西跑路，「經脈裡半點生機都沒有，多半是死定了。現在只是迴光返照，快準備後事吧。」
顧瑤一聽這話，眼眶裡就要有淚光轉動，哪知顧唯倏地坐起身來，一個翻身抓住那老醫師，笑道：「摸走了別人的東西就怎麼走人，可有點不厚道啊，你這老靈猴。」隨著顧唯的話語落下，那老醫師如遭雷轟，一動不動。他萬萬沒想到這個本應瀕死之人為何能生龍活虎地抓住自己，且在第一時間看透了自己的本體。
「顧唯……你的眼睛……」顧瑤失聲喊道。
老醫師背後的顧唯緩緩睜開雙眼，扭了扭頭，適應了一下四周的陽光，淺笑道：「經脈似乎恢復了，眼睛自然就好了。接下來嘛……某些人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交代？」顧唯現在的模樣和之前癱倒的自己根本是天差地別，從人道戰場死裡逃生的他有了微妙的變化，在身體與神識徹底相合之後，一股驚人的威壓爆發而出，當即將那老醫師遠遠震出，摔倒在地，化成了一隻老猿。
顧唯看著手心的一枚鏡片，沉思片刻，看向一臉驚恐的老猿，露出笑容道：「老靈猿，我不為難你，方纔我已經化去你體內的暗傷，你若收斂貪婪之心救死扶傷，我可饒你。」顧唯目光柔和，內心卻是思緒萬千。在甦醒之後他的廣闊視野已經完全消失不見，這使他不得不睜開雙眼來觀察這個世界，然而在他睜開雙眼之時，一個全然不同以往的世界呈現在了他的眼前，所有具備源力的個體都將其本源原原本本地袒露在顧唯面前。正是因此，顧唯可以看出顧家的老醫師是一隻修煉千年而身負重傷的老靈猿所化。
「多謝！」老靈猿沒有多言，鄭重抱拳行禮，再次化成人形快步離去，帶著心中的欣喜，拋棄了貪慾，真正開始成為一個醫者。
在老靈猿離去之後，顧唯目露精光，在腦海中整理了一下前因後果，得出了一個猜測——灰蛾子只是取走了赤焰的核心，而赤焰的其他部分被其拋棄在人道戰場，隨著顧唯的甦醒融入他的識海之中，造就了這一雙奇異之眼。顧唯沉吟著轉身，卻發現顧瑤正一臉驚恐地看著自己，彷彿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
「顧唯，你怎麼好像變了一個人了？我感覺自己完全看不懂你了。」顧瑤在見識到顧唯突如其來的強大之後的第一感覺並非欣喜，而是恐懼，她害怕顧唯在虛弱之時已經被人奪舍，否則根本沒有其它理由可以解釋這個現象。
「我就是我，我始終是你眼中的那樣，不要懷疑，我只是看清了一些事情，需要自己去解決。」顧唯走近顧瑤，摸了摸女孩柔軟的頭髮，注視著她說道。
「我相信你。」顧瑤抓住顧唯伸來的手臂，拉著他仔細檢查了一遍外傷，眉頭漸漸皺起，「我看你生龍活虎的模樣，還以為你已經痊癒了。身體明明還傷痕纍纍，我怎麼帶你去見顧伯伯？」
顧唯收起臉上的笑容，臉色堅毅地回答顧瑤：「父親和母親的擔憂我都看在眼裡，眼下我還有一事，須回本宗解決。」顧唯在去望仙岸之前將父親留給自己的家玉藏在本宗洞府內，現在他必須去取回。他看了一下身上帶著濃郁藥味的病裝，露出頗為不滿意之狀，撕去長袖，套上自己的外衣，倒也頗像練武之人，只是眼下軀體帶著傷勢臉色蒼白，看起來有些弱不禁風。
顧瑤怎知他內心打算，只當他是要去報復那些嘲諷自己的人，連忙勸阻道：「顧唯，你不要魯莽，旁人之言你何必記在心上，以後你出人頭地了他們自然要閉嘴！」
顧唯看著眼前這無時無刻不在關心著自己的女孩，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不少，露出柔和的笑意來應和她：「我只是去取回我的東西，那些雜言他們很快便會自己嚥回去。是不是魯莽之舉，很快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