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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空玄道 文 / 黑白假面

    顧家的長輩素來以小輩的實力來判斷他們是否有出息,又以小輩是否有出息來決定他們的未來。這種事情在任何接觸修煉的大家族之中都是不變的規矩,即使很多人知道這樣並不公平。

    顧文天很慶幸自己沒有這樣去對待自己的兒子,他很感激上天沒讓兒子受到和他一樣的遭遇。遠離顧家的內部,實際上是很幸運的事情。

    這幾日他的白髮越來越多,家族的使命和兒子的安危就如同兩座大山壓在他的背上,幾乎令他喘不過氣來。所幸顧文瀚早晨就馬不停蹄地傳來顧唯醒來的消息,讓一直繃緊神經的兩夫婦鬆了一口氣。

    顧文瀚看著連續三天沒有好好休息卻還在翻閱出納的二哥,一陣心酸,在他身旁坐下,道:「二哥,邊境的事情就交給我吧,回去看一看孩子也好啊。」

    顧文天搖了搖頭道:「文翰,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夜以繼日地處理這些本不由我負責事務嗎?」

    顧文瀚沉默了。

    家族中對顧文天的針對是很明顯的,長老們的確是想放棄顧唯這個累贅,顧文天留在家族中摻和這件事,爭議就永遠沒有結束的一天。再者,顧文天年輕時結下的梁子並不少,若非他身處在這個位置,又掌握著許多人的把柄,以他的實力要過得像現在一般的確不易。

    但正因如此,顧文天的處境就越是不妙,明裡他是顧家次子,位高權重,但在以實力說話的顧家之中卻有更多人對他有威脅。

    顧文瀚從來都看不透這個兄長,他的舉措就像一團迷霧,即使過了二十年仍困擾著顧家所有強者。

    顧文瀚道:「二哥,你所做之事,又有多少人看得明白呢?你二十年前放著大好前程不走,卻留在了顧家這個是非之地。若非如此,大哥又怎麼會……」

    「不要說了,這些都是我一個人的錯,應該由我來承擔。」顧文天轉過身去,打斷了顧文瀚的話,道:「你快些回顧家吧,若是唯兒無恙,你便幫我向大哥說說,且為他留一份望仙者的名額,以他的實力,雖進不得紫城的內選,卻也不會輕易被傷了。」言下之意,顧唯好歹是顧家直系子嗣,若是連這等機會都得不到,他日便真的難以在族中立足了。

    話剛說完,顧文天卻是「唉」地歎了一聲,半晌才道:「回去吧……唯兒他如今這樣,那大比不去也……罷了……」一句話斷斷續續地說完,他人已經走出了營帳,這時天色已經開始昏暗,徐韻兒跟著小隊人馬回來,告知空玄域的前輩已派人前來支援,再過幾日便可補好大陣。

    顧文天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這幾日我再跟門客們多走幾趟……別瞎想了,我好得很……」話沒說完,卻是開始咳嗽起來,徐韻兒幫他拍了拍背,看了顧文淵一眼,又是無奈又是心疼地搖了搖頭道:「你便聽他的吧。」

    顧文淵深知二哥自有計劃,自己既然幫不上忙,只好策馬回府,若能幫上顧唯一把,也算是給二哥減輕些許壓力。

    顧文天見顧文淵已經離去,在徐韻兒耳邊低語幾聲,轉身招呼了門下修士,在日暮之前去望仙西堤走一趟。

    徐韻兒愣愣地站在原地,望著丈夫遠去的背影,等到一行人消失在視線之中,這才連忙回身衝進馬房,策馬往顧家方向趕去。

    而與此同時,在主山之上,顧唯已經將傷口仔仔細細地處理了一遍,那些殘留的內傷一時也有了痊癒的趨勢。他望了一眼窗外,道:「你看,錯過日落了吧。」

    顧雨晗卻還沉浸在剛才的震驚之中,好半晌才道:「我只以為你在實力跌落之後另闢蹊徑,沒想到……你原來已經遠遠超過這個境界了。」

    在兩人手心相碰的霎那,顧雨晗分明見到了一個透明的顧唯回頭望了一眼自己。在修道一途之中,唯有先和玄力相適應,後天築基,匯聚體內玄力本源,結出玄丹,而後才可以進入修士的第一個境界「小玄境」。在這之前的所有人都只能停留在依靠玄力提升肉身的力量這種程度,只有踏入小玄境才可以強化元神,感應天地玄力的流動。而顧唯這一式「體內凝神」分明是小玄境的修士才有的能力,如今卻被他給施展出來了。

    「難怪顧博連碰都碰不到你,他的任何動作早就被你的神識看得一清二楚,早幾瞬你就可以做出迴避,便是我全力出手也未必有把握擊中你……」顧雨晗道:「原來這就是你在望仙岸不惜身體重傷也要換得的東西嗎?」

    顧唯皺了皺眉,道:「並不全是如此,你現在看我雖然能利用元神的力量,也疏通了經脈,可短時間內還是個病怏怏的傷員呢。」

    顧雨晗暗忖:「你得了這麼強的力量,卻還說自己是個傷員,不是氣我麼?」可歎自己潛心修煉七年,竟連顧唯的實力都看不透。她這一分神,待得回過神來時,卻發現顧唯正把玩著一塊手心大小玉珮。

    此玉晶瑩剔透,綠芒在夜色下竟越發明亮,映出一個明晃晃的「顧」字。顧唯順勢點亮顧雨晗屋內燈盞,道:「家玉不可遺,此物我可得收回了。」顧雨晗張了張口,卻沒能嗔他一聲。這玉珮本是顧唯留在主峰之上,後被自己珍藏,如今也算物歸原主。只是玉珮藏在女兒閨中,這顧唯辦事未免太過粗枝大葉。

    顧唯又道:「實不相瞞,我趕來取走家玉也是無奈之舉,我爹身上也有此玉,他如今遠離顧家,我又不能立刻趕去給他老人家磕頭認錯,也只能看著這瑩光,確保他安然無恙罷了。」

    顧雨晗原先還有些惱火,聽了顧唯這一番話才知道原來這是他們父子聯繫的寶玉,當時怒氣平息下來,剛要開口,卻是見到那瑩光猛然一跳!

    顧唯見到玉珮異樣,猛地站起身來,靠近一看,只見玉珮之上的瑩光竟一下子黯淡了不少,當即面色一變,道:「望仙岸出事了!」

    望仙岸廢墟西部,這是夜空下最昏暗的地方。

    此時顧文天不必點燈都看得清週遭這些人醜惡的嘴臉,若非他事先做好安排,讓徐韻兒先行回去,此次顧家不知多少人要遭殃。

    顧文天疾退數步,躲開人群的夾擊,冷聲道:「王家好大的威風,竟然能請來赤城閆義宗前輩來襲擊我顧家。」

    紫城的最大鏢局「神義堂」的龍頭老大,旗下依附著難以計數的修士群體,跟顧家相比,王家更傾向世俗界的事務,但其暗中卻藉著其麾下修士的力量,吞併了紫城無數龐大勢力。

    這是顧家最大的競爭對手。

    血,鮮紅的血滴在漆黑的血上。

    顧文天一退再退,終於退無可退。跟隨他一同出行的自家門客此事卻手持長槍直指自己,這豈不是很好笑的事情麼?

    王家來的人並不多,但卻都是精英弟子,這些人加上顧家三十號人馬,就不是顧文天一個人所能對付的了。王家財大氣粗,卻沒想到竟然連顧文天身邊的人都能收買了。

    人群讓開一條路來,當中走出一高一矮的兩人,高的那人滿面虯髯,甚是健碩,正是方才顧文天口中的赤城前輩閆義宗。而其身旁矮小的老者則身著一身灰色道袍,抬起頭來笑看顧文天一眼道:「賢侄別來無恙。」

    顧文天面無表情地回道:「王道長一把年紀還親自做些打打殺殺的事情,難道不折了筋骨麼?」原來那老道正是神義堂的大當家王若閒,在人面前是仙風道骨的道長,卻叫著自家兄弟做些刀上舔血的勾當。

    王若閒也不生氣,笑吟吟地盯著顧文天看,道:「賢侄不必緊張,老朽只是想邀請你到王家一敘,連閆義宗老前輩都親自出面,莫非你連這個面子都不給麼?」

    他這話說的當是客氣無比,但話檔口指著顧文天的槍劍卻有四五十鋒,絲毫沒有客氣可言,明擺著是要強壓顧文天。顧文天明知道閆義宗不會對自己出手,卻也不敢有絲毫放鬆警惕,王家來的人中沒有一個是凡夫俗子,半刻鐘前第一次衝突就能在自己身上留下十來處傷痕,若是走錯一步便要成為一具屍骸了。

    顧文天心中忖度:「難道消息竟走漏了嗎?這些人針對我一人,顯然是有所圖謀……難道是……」

    晚風捲動了浪潮,夜裡的潮水沖過破碎的堤岸,淹過了眾人的腳。

    顧文天忽然大笑,邊笑邊進,笑聲如霹靂炸響一般,頓時將重重巨浪高高掀起,他朗聲道:「道長帶領這麼多人來邀請顧某當是勢在必得,顧某自然不敢不從,只是卻要給你們一人送一份回禮了!」

    王若閒聽得這話,雙眼登時瞪大,袖袍一揮道:「別給他出手的機會!」

    他的「會」字尚未落下,只見平地泥浪頓起,沙石和海水沖天而起,顧文天的身影頓時消失。而也是在這間不容髮之刻,數以百計的暗器密密麻麻地佈滿了人群的上空,將顧文天的退路死死封住。

    浪潮才起,只見白光疾掠,王家已有三人倒下,顧文天的腳步踏在一枚暗器上,腳尖後點,那暗器竟像長了眼睛一般直穿過數人手腕,一時間滿地都是兵器落水聲。

    「不愧是顧家最強,老朽不虛此行!」

    王若閒陡然一指點出,蒼勁有力的指尖迸發出一股渾厚的玄力,化指為龍,直掃虛空,當即將顧文天給逼了出來,被他擦中右肩,整個人橫空飛出,當時就中了十幾枚暗器。但那暗器竟像是打在了豆腐上一般直穿了過去,顧文天出現的竟是一個虛影。

    「好一式『行雲步』,竟然在空中變換身法。老朽倒要瞧瞧看你何時出手!」王若閒側過身去,衝著閆義宗鞠了一躬,道:「請閆義宗前輩出手。」

    閆義宗只是看著混亂的人潮,漠然道:「你只有一次機會,要用在顧家小子身上?」他頓了頓道:「即便之後我可以對你出手,你也要我參與此事?」

    王若閒道:「沒錯。」

    他這句話落下的時候,顧文天已經殺出重圍,雖身中數招,仍能應變自如。這時閆義宗緩緩抬起手,遙遙指向了他。

    這一指之重,唯有顧文天自己知道,在他噴血飛退的瞬間,他以迅雷之勢掐出了一套晦澀的手訣!

    「想要我的玄術,就拿你王家所有人來換吧!」

    在這一瞬間,一股驚天戾氣爆發而出,當先衝來的幾人竟瞬間成為了灰燼,一道烈焰瞬間從所有人心中點燃。

    閆義宗修道二百餘年,早已沒什麼事物可以使他動容,但在顧文天將玄力引燃的一刻,他終於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是……空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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