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武俠修真 > 乾坤心依訣

正文 第五章 朱淚映絕筆,古道又西風 文 / 永月

    第五章:朱淚映絕筆,古道又西風

    籬笆,深院,楊柳,飛瀑。

    七弦古琴,悠揚,飄渺。

    深院西側,晚歸的鶯鶯燕燕曼歌枝頭。

    小亭無名,聞琴聲。

    青石桌,石凳,香鼎。

    一檀幽香裊裊升起,悱惻的青煙幻然有落,沁人心脾。

    琴音錚亮!

    奏琴的是一女子,纖蔥般的玉指遊走於琴弦。一襲白衣,素紗覆面,散發及腰,看不清真容,唯有的一雙眼睛看起來是那麼憔悴,似厭倦了一切。

    是否也厭倦了情感?

    倦了。

    那雙飄忽的眼睛注視著前方。

    有人。

    人在前方。

    鵝黃翠紗,繡雲蓮靴,盈腰纖細,凹凸玲瓏。

    這些遠遠不足。

    再配那一朗然的笑,如雲般的秀髮,纖手持劍。

    恍如雲中仙子踏波而來。

    「——叮叮」一聲劍擊翠響。

    交手的是一少年,丰神俊朗,長亭玉立,手中執一玉蕭,與劍光交相輝映,渾然天成。

    蕭臨,劍挑。

    蕭影,劍花激起絲絲柳絮,落英繽紛,如雲海中一葉扁舟,顛簸於幻影之間。

    幻影中心,見那女子橫劍平削那男子下尾。

    「——嗡」一聲劍吟,見那男子突躍起雙足連點劍尖,後移數尺。提氣間頓住身形,又一連環踢踏身軀驀然平行於地面,玉蕭如劍,直點那女子胸口「檀中」之穴,千鈞一髮之際,只見那女子不閃不避,傲然挺胸,笑意吟吟,眼看玉蕭將臨,那女子驚駭間收起了笑意,深邃的瞳孔瞬也不瞬的盯向那男子冷峻的面孔,見並無收勢之意頓時目瞪口呆,正自愕然間,那男子已然收勢,蕭作長劍,點向那女子咽喉處,只手負背,英姿颯爽。

    「——噌」那女子丟去手中長劍,頓胸挫足,纖手微揚間奪去那男子手中玉蕭,撲入懷中,揚起粉拳,敲擊那男子胸膛,委屈道:「秋暝哥哥,你……你壞死了,竟然用這等下三濫的招數!」說話間粉拳仍自敲個不停。

    「下三濫?」秋暝只手執起那女子粉拳,故作驚異道。

    「你,你點什麼地方不好,竟然點人家那裡。」見那女子粉面嬌紅,氣鼓鼓道。

    「我也是情勢所迫,否則還不被你削去雙腿。」秋暝道。

    「那你也不讓著我啊,你以為我和你一樣沒有分寸,當真揮劍?」那女子嘟著粉唇說道。

    琴音倏止。

    「好了琉璃,你就別在責怪秋暝了。」那撫琴的女子裊裊的身形已至二人身側,言詞間不見波動。

    「姐姐你怎麼每次都向著他說話?」琉璃走過身去挽起那女子耦荷玉臂,左搖右晃,憤憤道。

    那女子也不作答,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不早了,先吃飯吧!」說完那女子又看了看秋暝,似是在徵詢他的意見。

    「好啊!練了一下午的劍,我早都餓的不行了,走了秋暝哥哥。」琉璃不管秋暝是何反應,轉過身就挽起秋暝的胳膊,向屋內走去。

    傍晚。

    深院。

    院落寂靜。

    那孤獨的身影已經不起一陣風。

    ——晚風,冷。

    那女子望著猶未消失於視線的二人,跟了進去。

    屋內空間很小,但不擁擠。

    簡單的裝飾、典雅的佈置。

    四方桌椅。

    桌上布有不知名的四菜一湯,如果細看就會發現全是素菜,只觀其色也會勾起無盡食慾。

    飽漢子也不例外。

    除菜外,桌上還有三幅碗筷。

    碗裡已盛滿了飯,米飯。

    琉璃此時已忍不住吃了起來。

    她吃飯的時候很靜,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響。

    秋暝六神無主的端坐飯桌前。

    他似是在等待著什麼。

    會不會是一個人?

    沒有人進來。

    屋內還是特別安靜。

    ——安靜從不屬於永遠,世間絕不會有一種事物能永遠靜止,就像沒有任何東西能永遠保持原狀一樣;沒有人會反對,除非那人知道永遠有多遠。

    誰知道?

    ……

    人,無聲息的走了進來。

    「你怎麼還不吃飯?飯菜不可口嗎?」那女子走了進來見秋暝仍自不動,於是關切問道。

    秋暝並沒有回答她的問話,俊秀的面龐泛起了意外的驚喜。

    很意外,所以轉瞬即逝,快過閃電。

    秋暝先是看了看琉璃。

    琉璃還是照舊,自顧自的吃著。

    她是不是真如她所說,餓了?

    ——餓了又怎會如此安靜,吃飯真的會不發出一絲響動?

    誰能做到?

    誰能?

    琉璃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秋暝終於看向了桌上的飯菜,飯菜很可口。

    但他卻沒有動。

    他還是靜靜的看著。

    看著自己飯碗,在他這飯碗的正對面也有一碗飯,沒有動過,之前也未出現過。

    ——在這之前桌上只有兩個盛滿飯的碗,他和琉璃的碗。

    秋暝抬起了頭,看向了正對面,屏住了呼吸,他的胸膛在起伏。

    起伏是那不能呼吸的難受與煎熬。

    對面當然是那覆著面紗的女子。

    他就這樣的看向了她,看向那神秘的面紗,看向了她裸露在外的眼睛。

    眼睛很美,很清澈。

    她也看向了他,直接看向了他的眼睛。

    看了很久。

    時間彷彿被定格。

    ……

    「咳咳!」一陣難忍輕咳。

    秋暝在咳嗽。

    他已經忘記了呼吸,甚至無法呼吸。

    在他臉上可以看到一絲狼狽——不能呼吸的狼狽。

    沒有人看到。

    不忍心去看。

    看一眼就是施捨。

    ——他還年輕,所以並不需要人的施捨。

    秋暝現在正看著那女子,眼神滿是堅決,堅決的就像沒有什麼事能讓他為之動容。

    「你們先等我一下!」似是被秋暝堅決的眼神看的害怕,那女子終於開口了,聲音很動聽,很溫柔,但卻有陣難以察覺的顫抖。

    難以察覺,說明她掩飾的很好。

    秋暝當然察覺不到,他只聽出了關切。

    至少在他心裡是這麼想的。

    秋暝動了,手指先動了動。然後他就聽到那女子喚了聲:「琉璃!」

    琉璃從「忙碌」中停了下來。

    飯她一直在吃,但那碗飯就像永遠也吃不完一般,不增不減。

    雖然是簡單的喚了聲名字,但聽在琉璃耳裡卻不簡單——她聽出了不捨。

    然後琉璃就慢慢的抬起了頭看向那女子,直到那女子走出屋內她才收回了目光,低下頭吃飯。

    她的心愈發不安起來。

    秋暝還是靜靜的坐著,她讓他等一下,他就等一下,等的同時他也在看著眼前那「多出來」的碗筷。

    時間在流逝。

    過去了三個時辰。

    夜。

    夜色穿透了紗窗,屋內免不了幽暗。

    屋內的人沒有說話。

    寂靜。

    靜的被隔離。

    靜出了陣輕咳。

    ——秋暝又不能呼吸了。

    琉璃已不知何時握住了秋暝那冰冷的手。

    琉璃的小手很溫暖,就像她自己的心一樣溫暖——只要他能在她身旁一刻,她的心立馬就會溫暖。

    秋暝感覺不到,就算琉璃此刻突用那溫暖的手去掐他一下他或許都感覺不到。

    他沒有心思去感覺。

    整個人已經空了。

    他和琉璃沒有說過一句話。

    氣氛壓抑。

    一絲微弱的燈光亮起,漸漸越來越亮。

    屋內如同白晝。

    秋暝看到了。

    屋內的一切他都能看到,即使未掌燈他也能看到,只不過現在卻看的更清晰了。

    他看到了一個人出現在屋內。

    女人。

    油燈就握在那女人右手裡,握燈的手很美,很修長,纖細,潔白如玉。

    人呢?

    人更美。

    ——潔白的衣衫,絕麗的容顏,如瀑的散發垂於腰際。

    那女人的左手托著盤,盤裡端放一壺酒,三盞杯。

    酒香順著壺嘴瀰漫屋內。

    門被關上。

    屋內壓抑的氣氛被孱弱的呼吸替代。

    琉璃的心在顫抖,然後她才翕動著嬌唇道:「姐姐,是你嗎?你好美,美的就像仙子。」

    「姐姐不是仙子。」那女子似是不喜歡「仙子」的稱謂,蛾眉微微蹙起又襝衽一笑道:「你也很美。」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但現在看到姐姐你,我……」琉璃立馬接道。

    「當你真正明白美的時候你就不會這麼認為了!」那女子道。

    琉璃不明白,她被這句話問住,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誰明白?

    美究竟多可怕?

    那女子走向桌前,放下了手中的油燈與托盤,坐向與秋暝相對的一面,然後就再也沒有人說過一句話。

    琉璃此時垂著頭,端坐在桌前,她的坐姿很淑女,但桌底下的小手卻在打著圈,玩弄著秀髮,紅撲撲的小臉,皺皺的眉頭。

    那雙玩弄秀髮的小手是否還溫暖?

    手當然不會溫暖。

    因為她的心已不再溫暖了。

    ——自那女子卸掉面紗後就不再溫暖。

    ——女人,心是不是也像琉璃的心一樣,變幻莫測,時而陰晴?

    為什麼?

    為什麼變得如此快?

    琉璃正在抑制內心的變化,同時她又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吃飯吧!要不飯菜都涼了。」然後她就看到那女子關切的執起筷子,左手捉襟,夾起一菜放在秋暝碗裡,柔聲說道。

    琉璃被忽略了,但還是沒有說話。

    ——她在聽。

    ——她聽到了。

    秋暝仍是不動,木然端坐。

    ——她又聽到那女子說:「我餵你?」

    秋暝還是不動。

    ——她的心又恢復了溫暖。

    那女子終於蹙眉看了看手中的筷子,夾起碗裡的菜欲要送入秋暝口中。

    秋暝終於開口了,但卻不是吃菜。

    他開口只為了要說話。

    一句話。

    「你剛出去了三個時辰,菜已經涼了。」秋暝抬起頭,開了口,說了話。

    菜涼了。

    心呢?

    秋暝的心。

    ——美,秋暝抬起頭心裡就只想到了這一個字。

    他除了琉璃外就沒有再接觸過其他女人,更談不上見到了。

    以後呢?

    還會不會見到?

    機緣,誰又能說得準?

    他此刻就只有這一個字可以作擬。

    一個字就足夠,多了就是褻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秋暝看的呆了,但他卻不失禮儀,不失他特有的清冷和那顆不諳世事的心。

    他真的不諳世事。

    所以他的問話很驚人。

    那女子竟想不到他會這麼說,夾著菜的手停在了空中,就停在秋暝的眼前。

    屋內又恢復了沉靜。

    夜色沉沉。

    琉璃突地停住了玩弄秀髮的手,面容很平靜,也很嬌俏,可愛,轉首間看向了眼前一動不動中的二人。

    「我吃飽了,先回房了。」琉璃說道。

    她嘴上說著,她的人卻沒有馬上走。

    她在等,等一個應允。

    然後她就立馬走人。

    既然要走,為什麼還要坐在那裡?

    她並不想走,說完她就後悔了。

    夜靜。

    靜的能聽到心跳聲。

    心跳動著,每一次的跳動就像是在撞擊生命的喪鐘。

    夜很靜。

    夜裡的人卻怎麼也靜不下來。

    當她欣喜下拉著秋暝衝入屋內吃飯時,看到那碗筷她就已經知道。

    她從頭到尾想讓自己靜下來,心卻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樣,不受控制。

    但她面上的表情任誰看起來都覺得她是一個很淡定的人。

    「等一等!」那女子已經將手中夾著的菜放入秋暝碗裡,輕輕的收回了手,放下筷,開口說道。

    琉璃剛想轉身,又垂首坐了下來,繼續她那小動作。

    有人讓她等,她就等。

    那女子看向了秋暝,看的很仔細。

    她看人的眼神很奇怪,奇怪的讓人不得不正對著她的目光。

    秋暝當然是正對著她的,對著她的眼睛。

    他不曾一次的看著她,在他眼裡她很神秘。

    現在呢?

    現在她終於褪去了那神秘的面紗。

    但無論如何在秋暝眼裡,此刻不戴面紗的她卻更加神秘。

    她不在意秋暝這樣**裸的看著她。

    她伸手執起酒壺,斟酒。

    壺嘴吐出美妙的弧線,就像她的手一般美妙。

    酒杯被裝滿。

    酒香馥郁。

    醉人。

    琉璃已被酒香沉醉了。

    「姐姐,這是酒嗎?挺香的,我都忍不住想要嘗一口。」琉璃望向盛滿酒的杯說道。

    她這樣說的意思就是沒喝過,甚至沒見過,但她卻知道。

    ——有些事只需要瞭解一下即可,這樣的事每個人都會經歷。

    「是酒,你先嘗嘗。」那女子在回答琉璃問話時卻在看著秋暝。

    琉璃早已迫不及待地伸手執起酒杯,待拿到嘴邊時她並沒有急著喝。

    她先是把杯沿貼向鼻翼,然後再深深地輕嗅,最後才慢慢張開小口,淺啜。

    「咳咳!」琉璃放下那只喝了一小口的酒杯,小手又不停的拍著起伏的胸口。

    她嗆著了,嗆出了眼淚。

    「沒事吧?」說話的是秋暝。他已不知何時收回了目光轉向琉璃淡淡的說道。

    話很淡,眼神中的關切卻是裝不出的。

    「什麼味道?」那女子竟然也轉向琉璃道。

    「辛、辣、澀。聞著挺香的!」琉璃道。

    「你先回房休息吧。」那女子又說了句不相干的話。

    琉璃這次沒有再猶豫,起轉腰身向門口走去,手在碰到門閂時又聽那女子道:「我晚點再來看你。」

    聽到話琉璃回過頭看了那女子一眼,點了點頭,繼而離去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