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朱淚映絕筆，古道又西風 文 / 永月
安陽城郊。
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可是那斷腸人兒在天涯裡隻身漂泊？
瘦骨嶙峋的微馬，鞍側斜插一柄長達三尺有餘的古劍，劍鞘與柄銜接處隱見銹跡。
馬瘦，但有力，靈活矯健的蹄子踩在無煙的官道。官道兩側長滿了青草，顯然無人跡往來。
持韁的是一位女子，白衣白鞋，纖塵不染，如雲的秀髮只用了一白色絲帶束為馬尾狀清麗脫俗。
她走路時頭是低著的。
低著頭的她容貌沒有人能看得見。
落日餘暉，夕陽無限。
此等美景也吸引不了她，他仍是低垂著頭，邁出步子，走的緩而慢。
她突然止住了腳步。
她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我說姑娘，深夜將至，露冷夜寒。趕路也不急於一時，不如光臨寒舍，也好讓在下略盡地主之誼。」道路中央也不知何時冒出一大漢，只見他光著膀子，懷裡抱一大刀。
「呔！速速留下馬匹，交出銀兩，可保你暢行無阻。」那大漢身後已有五六餘人不甘示弱，探出身形，舞弄著手裡的棍棒，其中一個傻頭傻腦之人當下附和道。
「放肆！」那為首大漢一聲叱喝。
身後眾人噤若寒蟬，紛紛退後數尺，低頭不語。
「老大，眾兄弟現今已無糧充飢，還是快點……」
「啪」那傻頭傻臉之人頓時摀住左臉，一言不發，退後身去。
「這幫雜碎，平日口無遮攔，盡會說笑，望姑娘不要見怪，在下這裡先行陪個不是。」那為首大漢彬彬有禮，開腔道。
「你——你們……沒有飯……吃了嗎？但請……你們不要……吃我的馬，馬兒跟著我……很可憐的。」那女子邊說已轉身伸出素手，撫摸著馬首。說話生澀，卻很溫柔，動聽。隨即轉過身來，素手探懷，取出一物，閃耀著光芒，頓道：「你們……是不是要這個？」那女子抬起頭，言語間仍是很生澀。
靜，針落可聞。
那為首大漢已忘記了呼吸，甚至已忘記自己是幹什麼的，或該幹什麼。
只見他瞪大雙眼，張大嘴巴，口水已順著他嘴角落到胸襟處。身後眾人措愕不解，紛紛又抬起頭，望向前方，望向眼前那女子。
一個個驚呆的表情，他們彷彿陷入了沉思。
沉思著……
如此美麗的女人為何會患有口癡？
但這口癡般的木訥無疑又是最誘人的。
青澀而又美麗的女人，往往不會注意到自己的美。
那女子見眾人流出了口水，一時憐由心生忙道：「我……也……也沒有帶乾糧，你們快些拿去換去些食物充飢。」說著又把手中銀兩往前遞了遞。
「美，太美了。一定是仙女下凡了。仙女說的話都很『深奧』的所以我們才會聽不懂。」那為首大漢囈語道。
那女子一時愣在原地，囈語聲很小，但她聽見了。
不愛說話的人聽力一般都是很好的。
那女子此刻腦海裡有一句話在縈繞——不要和妄圖接近你的人說話，更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
因為你是一個女人。
一陣風吹過。
眾人下意識伸手遮了遮襲來的風沙。
那女子卻未動。
風沙似是不願「襲擊」她，風沙在她週身盤旋，凝成一道風牆。
那大漢被眼前此景驚住，退意驟生。直覺告訴他，眼前女子內功造詣之深，非他這幫烏合之眾所能匹敵。
當下扭轉身形，欲要離去。
「既然來了怎能無功而返？」眾人不禁回頭望去。
三丈外，一書生作扮男子，眉清目秀，衣著華麗，高貴，手搖折扇。身後隨行兩名彪漢，頭裹方巾，著青色勁裝，手中各牽有兩匹良駒，正踏步而來。
說話的聲音渾厚，悠長。顯是借助內力所發。
「無功者，亦無謂，只是混口飯吃而已。既然公子有此雅興，我等豈是這不解風情之人。就此別過！」那為首大漢見狀，爽口說道。
「百無一用是書生，誠然如是。你不待在家裡習字唸書，謀取功名，卻非要到這深山野林裡送死。報上名來，本大爺刀下從不斬殺無名之鬼。」又聞那傻頭傻腦之人似是「開竅」般脫口道。
他手裡拿著棍，竟高舉著棍子說成是刀。
但那書生並不覺得可笑。
沒有人笑。
一個人都沒有。
「臨安馮宇昊。」那書生有禮的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馮建南的威名，江湖中不知道的人很少。
臨安不僅是個景色宜人之地，且還是個煙花之地，其中生意做的最大的莫過於馮建南了。
生意大，錢肯定也不會少。
據說他娶了二十六房妻妾，卻還悶悶不樂。
後來人們才得知那二十六房妻妾俱都不會生兒子，只會生女兒。
馮宇昊是他唯一的兒子，他為這個兒子傾注了畢生心血，臨安城裡有名的教頭，有名的先生，他沒有漏掉一個，全都請到家裡。更為了他忍痛割愛休掉了其餘二十五位如花似玉般的**。
他的生身母親一下子就飛上了枝頭，成了鳳凰。
她的名字就叫鳳凰。
也許這是命中注定的事。
鳳凰會飛。
但鳳凰卻偏偏是個人，女人。
會飛的女人怎能不會殺人。
她殺人不用刀，也不用劍。
她只用嘴。
她說讓誰死，誰就得死。
她想讓誰死？
女人。
曾經欺壓她頭頂的那些女人們。
二十五名鮮活的生命——玉殞香消。
她把那些女人生下女兒全賣到了**，**。
說是賣，事實上卻是白送。
賣掉後她就淺笑嫣然對馮建南道：「你那些大家閨秀般的女兒們沒一個長得像你的，霜玲我越看越覺得像周管家。」
這不是秘密。
人人都知道的事就算不上秘密。
但卻沒有人提到過此事。
沒人敢提。
提到過的人都免不了一個歸宿。
——生命的盡頭。
那傻頭傻腦揚言要殺人的人肯定知道。
他的嘴唇在哆嗦。
他的褲子已經濕了。
「嗆」一道寒光閃過，那傻頭傻腦之人此刻已橫屍當場。
那為首的大漢冷肅望向手中猶自滴血的大刀，然後他沉重的收入刀鞘。
握刀的手在顫抖，面部肌肉也隨之抽搐。
他為他方之所言，未曾制止手下亂言感到後悔。
他只希望這是一場夢。
即使是噩夢他相信也有驚醒的時候。
夢醒了，人還能活生生的在床上流冷汗。
然而，他知道這不是夢，他只能硬著頭皮去接受。
手下眾人正用不解的目光看著他，眼神裡已經有了怨恨，更多的只是無奈。
——他們只想能吃頓飽飯，然後再喝點小酒，順便找上一兩個粉頭，哪怕是一個也可以輪流過。
「素聞馮公子高風亮節，念其那姑娘並無損失。望不計前嫌，我等必將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那為首大漢來不及細想，隨口道。
他在試運氣。
這時，馮宇昊及隨行二人來至那大漢身前。
馮宇昊道：「無妨！試問天下間誰沒犯過混？但機會只有一次，偏偏有些人卻抓不住。」他看起來是書生，說的話又很是直接。
「你們走吧！」馮宇昊又淡淡說道。
那大漢正欲離去，人還在原地未動，又聞：「慢著！把他也帶走。」馮宇昊指向地上屍體道。
那大漢毫不遲疑，伏身親自將那屍體抗上肩。
微風乍起。
聞到屍體身上傳來的尿液騷臭且夾雜著血腥，他快要忍不住吐了。
他用手摀住嘴。
能有多快就走多快，但他卻快走不動了。
他已被落在了最後，肩上還扛又一人，走的並不快。
……
夕陽仍在。
夕陽下，那女子單薄的嬌軀靜立於原地，望著手中的銀兩出神。
她一直都未動過。
現在她動了。
她將手中的銀兩慢慢地塞入懷中，然後又慢慢地輕移蓮步向前，繼續牽著那瘦骨嶙峋的馬匹。
青軟的小草被踩在腳下。
她的步履永遠都是那麼安詳，平靜。
被踩過的小草立刻又挺直了，就好比沒被踩過一樣。
馮宇昊凝視著那女子的步伐，俊秀的面龐泛起了溫柔的笑。
「此女子不出二十，就輕身功夫已不在我等人之下，其容貌亦不輸於趙天雪。」身後馮仇望向那女子遠去的身影道。
「馮敵，速去將方之人等滅掉。」馮宇昊道。
「明白！」馮敵應聲，急轉身形，掠入叢林。
「馮仇，你覺得此女子比之趙天雪如何？」馮宇昊突然問道。
「不知道！」馮仇道。
「有意思！」馮宇昊看向馮仇笑著說道：「先不等他了，咱們先走。」
「據探子來報，趙無憂此時正在十里之外一家酒肆喝酒，不知少爺……」
「先不管他，跟上那女子。」馮宇昊截口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