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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夢碎天涯處,尖風薄雪門 文 / 永月

    夢碎天涯處,尖風薄雪門(上)

    又是弦月,月的邊緣還有星星微微的光芒在閃耀。

    弦月,微光。

    夜色幽暗,淒冷。

    白衣散發的女子仰躺在一冷暗的石板上,迷離的眸子仰望幽暗的夜空。

    她的手捂著胸口,心已痛過,胸口還在起伏。

    「如果有一天你會不會恨我?」

    「我不會恨你!」

    「如果有一天呢?」

    「永遠不會,這是我第一個承諾……第一個承諾……」

    「會有這麼一天嗎?」夜空下那白衣女子癡癡道:「我為什麼還要活著,等著他把劍指向我的胸口嗎?如果我此刻死了他會不會遺憾?我活著等你,等你!」

    夜空下的她就像是一個死人,說著癡話的死人,等死的人。

    誰會傻到她這般甘願等死?

    等這那把劍指向她胸口?

    這種人已經很少見了。

    這種人是不是很重感情?

    感情卻偏偏像是把劍,要命的劍。

    這樣活著倒不如死了的好,但她卻有著活下去的理由。

    ——等死,等著他來殺她。

    ……

    一連串的腳步聲響起在清冷的客棧,琉璃,秋尋二人相諧而來。

    她倆相諧走在一起真好看。

    「你來了。」秋明執起的酒杯停在嘴邊,慢慢說道。

    「是我們,我們是來陪你喝酒的。」琉璃嬌笑道。

    「坐。」秋暝餘光望向身側凳子道。

    琉璃,秋尋就走過去坐了下來。

    眼前的酒杯裡早已斟滿了酒,二人同時伸手執杯,一口飲罷。

    「對不起……讓你等了很長時間。」等放下酒杯,秋尋才用那口不是很流利的腔調道。

    「一個時辰不算長。」秋暝道。

    他好像並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回話的時候他也不願意丟掉手裡的杯酒。

    秋尋正待言語間,琉璃卻笑著道:「讓他也好好嘗嘗等人的滋味,負責他是體會不到的。」

    說完,她笑的聲音更大了,也十分動聽。

    秋尋也笑了,她不像琉璃那樣笑。

    他的笑很淡,很安靜。

    這種笑本身就賦予吸引力,吸引力特別容易迷人。

    秋暝還在喝酒,就算是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能阻止他。

    琉璃的笑終於停了。

    「你別光顧著喝酒,菜都涼了。」琉璃開始柔聲道。

    秋暝放下酒杯,望了望桌子上的菜。

    「菜本來就是涼菜,再涼點兒豈不更好。」秋暝道。

    琉璃不這樣認為。

    她不管桌上的菜究竟是不是涼菜,也不談是什麼菜式。

    「你不會真讓我陪你喝酒吧?就沒有別的事?」她問。

    「別的事等喝完酒再說。」秋暝道。

    「那你要喝到什麼時候?」琉璃道。

    「喝到想說的時候。」秋暝道。

    「那你要喝到什麼時候才想說?」琉璃緊問。

    這句話她明顯問得多餘了,她意識到了。

    但這句多餘的話他卻給了她回答。

    「我發現喝完酒後會問些以前想問又不敢問的問題,也會說些以前想說又不敢說的話。我現在還能感覺到我現在並不想說。」秋暝這樣回答。

    「你想說什麼?」琉璃道。

    「說你想聽的,還有你不想聽的。」秋暝道。

    他居然這樣說。

    沒有人想到他會這樣說。

    琉璃沒有想到,秋尋更不曾想到。

    驚措間的秋尋看向了他。

    他只淡淡的笑了笑。

    淡的不能再淡了,就好像根本沒有笑過那樣。

    但秋尋已在他「清澈」的目光裡捕捉到了那絲「淡淡」的笑。

    不管他到底有沒有笑過,秋尋已經這樣去認為了。

    ……

    「你說吧!」琉璃這時才輕聲說道。

    只要是他說的話,她都願意去聽。

    秋暝沒有說。

    他望了望斟滿酒的酒杯,然後就執起酒杯,才說了一句。

    「我敬你們!」他說。

    三人舉杯。

    碰杯。

    飲盡。

    杯落。

    秋暝的杯還沒有落下,還在手裡攥著。

    「她有沒有告訴你她會去哪裡?」他攥著杯在手裡道。

    「沒有……」琉璃道。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先停頓了。

    她想看看他的反應。

    他沒有反應,一點兒都沒有。

    「她要你不要去找她。」她補充了那句本沒有說完的話。

    「你撒謊!」秋暝淡淡道。

    琉璃立馬愣住了。

    很快她就揚起素手,往面前的空杯裡添滿酒。

    一杯,又一杯。

    她沒有再說什麼。

    她不是真的撒了謊?

    那她為什麼要撒謊?

    她是不是想藉著酒來說出那些藏在心底不願,不敢說出的話?

    ……

    良久的沉默……

    酒還在飲,飲的緩而慢。

    時間在流逝,就像琉璃飲下的酒一般——再也不會從她的腹中回到纖手所執的杯子裡。

    客棧裡的夥計已趴在櫃檯上說起了夢話:「小紅,你的胸真大,屁股真肥……放心,等我籌集好千兩紋銀就……就把你贖出來,大大的屁股正好幫我生兒子,等我小紅……等我……千兩紋銀,可能我這輩子都仇不到……」

    琉璃執起酒杯的手停在唇角,喃喃道:「小紅是誰?屁股大……生兒子……我屁股這麼小肯定給秋暝哥哥生不了兒子……不行,我也要生兒子……秋暝哥哥,你介不介意我給你生個女兒?」希翼的目光轉向秋暝。

    她好像是醉了,朦朧中留了絲清醒。

    ——越是想醉的人醉的並不快,但卻醉的越發糊塗。

    秋尋原本蒼白的臉終於有了絲血色,越來越紅,越來越燙。

    她伸手貼向滾燙的臉頰。

    她的手是蒼白的,臉很紅。

    火紅滾燙的臉轉眼就和她的手一樣蒼白。

    她安靜的聽著。

    雖然聽不懂,她還是很安靜的在聽,聽著和自己無關的事,沒有一點不耐煩的跡象。

    秋暝望著琉璃那希翼的目光,他知道她已經醉了。

    因為他也醉過。

    他相信她說的不是假話,但他想不到她會在此刻「玩笑」般的說出。

    他陷入了窘境。

    琉璃還是用那雙希翼的目光死死的注視著他,眼皮也不跳動一下,呼吸似都已經停止。

    她在等著眼前的應允。

    就算讓她等到天荒,等到地老——希翼的目光詮釋著不悔。

    秋暝沒有給她應允。

    他笑了,溫柔的笑了,然後又溫柔的牽起了她那纖纖地小手。

    牽手,溫柔地笑——這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麼?

    說不清,道不明。

    正因為說不清,道不明,才會有這下意識的舉動。

    秋暝依舊在笑,笑得還是那麼溫柔。

    有時說話並不要命。

    但秋暝卻把它珍作自己的性命——因為他知道,自己說出的話就要負責。

    琉璃也在笑,笑得是那麼的淒楚。

    良久她才道:「她不想見到你,但她相信總有一天你會去找她的,她說她等你。」

    矛盾!矛盾!

    人生為什麼會充滿矛盾?

    什麼是不想見到你卻又相信他會去找?

    既然不想見又為何還要在等?

    為什麼?

    為什麼?

    ……

    秋暝心裡有著成千上萬的疑問。

    「你知道她給你的信裡說了什麼嗎?」琉璃幽幽說道。

    秋暝搖頭。

    「是一首詩。」琉璃說:「不悔情。不悔義。悔情悔義勿惱秋。常憶暝時秋。她讓我在找到之後在轉交給你,你看了後會懂的。」

    琉璃一口氣說完。

    詩已深深刻在他心裡,似要刻穿了,留下了空空洞洞,空空洞洞的心是茫然的。

    他也記住了,不為什麼。

    琉璃見他一時間不說話,心開始不安了。

    「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騙你……」她近乎顫抖,泣腔道。

    「早些知道未必不是件好事,倒是省去了不少時間。」秋暝望向琉璃依是柔聲道。

    琉璃滿是歉意的低下了頭,慢慢地將手自他手裡抽了回來。

    她的頭也再沒有抬起。

    她覺得她沒有勇氣再將頭抬起。

    他依舊是那麼的包容她。

    但她卻對他撒謊。

    她希望能和他一起多待些時日。

    看來這滋味並不好受!

    她在心底發誓——她發誓以後再也不騙他了!

    他會原諒她嗎?

    男人會不會原諒一個女人對自身情感的自私?

    該幸福,該痛苦?

    她不知道。

    她還小。

    她真的還小。

    她不後悔那樣去騙他。

    她很倔,因為她相信木已成舟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現在她還是沒有勇氣將頭抬起來,低著頭的她看不見周圍的一切,也看不見秋暝已朝她走了過去。

    她突然覺得身子一輕,輕飄飄的跌進了棉花堆裡。

    她看見了,看見自己就置身在那溫暖的懷抱裡。

    熟悉的輕喚就在她耳畔縈繞:「我會陪你一起……一起找出。」

    琉璃的眼淚竟決了堤般湧洩出來,伏在秋暝的胸膛,哽咽道:「謝謝你,秋暝哥哥……我相信你……我再也不騙你了。」

    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堅定。

    「不管以後如何,我都要一直陪著你,一直去愛你,哪怕讓我去死,來世我依然愛你。」這句話只能在她心底生起。

    秋暝感覺到胸前的衣襟已有了微微的潮濕。

    塵埃已落定。

    落定的塵埃任是它如何細微,即使看不到,如用手去觸摸還是會觸摸得到。

    落在心底的塵埃呢?

    也只有心能感知得到。

    心底的塵埃是辛酸的,心也酸了。

    秋暝的心裡酸酸的。

    不管是從小一起長大建立起的親情也好,她愛他的情也罷,這份情酸蝕著他的心。

    ……

    秋尋在旁癡癡地坐著,她整個人已經癡了。

    薄霧隱現在她的眼眶裡,她不能眨眼,不敢眨眼。

    她沒有他們那麼多豐富,曲折的故事,也不敢奢望能有。

    她是那麼的孤獨,那麼的無助。

    她覺得琉璃是幸福的,至少身邊還有人在關心著她。

    如果一個人長期以往的很少與人說話,且獨來獨往,然後再看到別人……

    不能再看,這現實就像是把無形的刀,斷取了生的喜悅,留下了孤單單的同情,在同情別人。

    這刀,傷人。

    她覺得琉璃傻,但琉璃的臉上卻偏偏洋溢著幸福。

    她突然亂了,慌了。

    ……

    夜更深,人也更靜了。

    靜靜地坐在桌前。

    靜靜地斜靠在懷裡。

    時間彷彿被定格。

    只有趴在櫃檯上的夥計時不時的**囈語,掃破了這無言的詩意,無言的韻律。

    ……

    天上的弦月竟不知去向。

    夜色暗淡,灰濛濛一片。

    身著青衣的老叟就跪在灰濛濛的石板小徑。

    小徑通向一閣樓,小築。

    閣樓裡亮著灰濛濛的光,欲要已夜色融為一體。

    閣樓的門和窗都緊閉著。

    那老叟直挺著背,低垂著雙手,緊闔著雙眸,跪在灰濛濛的石板小徑上,跪在閣樓的門前。

    「事情辦的如何?」閣樓裡間傳來冷冷的聲音。

    「一切已按照門主的吩咐,一一辦妥。」那老叟聲如洪鐘道。

    聲音很大,閣樓內的人竟好像沒有聽到,半晌也不見聲色。

    盞茶功夫,那人似是歎了口氣,道:「他還好吧?」

    「還好。」那老叟淡淡道。

    「那他呢?」那人又道。

    「整日與酒作伴。」那老叟這一聲略有無力感。

    「她呢?」那人再次問道。

    那老叟一時不見說話,無力的低著頭,比死人還多了口氣。

    「問你話呢?」那人突又冷斥道。

    那老叟豁然有了生氣,抬起頭道:「小姐很好。」

    「只要還死不了就行。」那人一陣悅耳清笑。

    是一女子的笑。

    笑罷,又道:「你可有良策妙計?」

    那老叟沉吟間,緩緩道:「此計不通,已經快二十年了,但他還是沒有出現過,只怕是不會再現身了!」

    「有何不通?」那女子道。

    「殺戮過重!」那老叟道。

    「殺戮!」那女子淡淡道:「他們哪一個不該死?比起我們又好的了多少?他不是愛做英雄,愛行俠仗義嗎?我就給他一次做英雄,行俠仗義的機會。我已經沒有太多時間再等下去了……」

    那老叟搖了搖頭,問道:「不知門主言下何意?」

    「高揚風,真不知你是真老,還是假糊塗。你此行去見機擒下馮建南之子馮宇昊。」那女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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