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女人花堪折,余痛刺郎心。 文 / 永月
窗前的秋尋現在已經轉過身了。
她一轉過身首先就瞅見琉璃在衝著她笑,朗然的笑,笑得分外迷人。
她的心跳了,動了。
——如果她是個男人,她已忍不住過去將琉璃攬入懷中,好好的去疼惜。
秋暝就在琉璃身側坐著,坐得很端正。
此刻他正舉著杯,品著茶,也抬起了頭。
他抬起頭的時候秋尋正在看著他。
他把頭很快低了下去,茶杯停放在嘴邊,他用蓋子拂去茶杯上升騰的熱氣。
秋尋靜靜地看著他的舉動。
她終於知道他為什麼那麼喜歡抱著琉璃。
她靜靜地把目光轉向琉璃身上。
琉璃此刻間並沒有衝著她笑。
琉璃正只手撐著頭,溫柔的眼波看著秋暝喝茶,就算要她看一輩子她也不覺得厭煩。
看到這些,她有了說不出的惋惜,說不出的慶幸。
惋惜什麼?
慶幸什麼?
生與死間的兜轉。
她背對著窗,還在那裡靜靜地站著。
無言。
偶爾會從窗子外邊傳來陣陣叫賣。
叫賣聲嘶啞,嗓子都要被喊破了。
一陣一陣的破著嗓子喊。
奔於生機。
有笑有語,溜鬚拍馬的笑語。
「小姐,這串珠花和您那勝雪的膚色相襯極了,要不要小的幫您包起來?」
「不要,你這也太貴了。我再去別家老字號看看……」
……
「秋暝哥哥,你既然不去趙無憂家裡,為什麼要來太原?」琉璃溫柔的餘波望向秋暝道。
秋尋在原地靜靜地站著,聽著。
因為這個問題她也在關注。
秋暝沒有及時回答,而是先放下手裡的茶杯,再望向琉璃那嬌艷如花的笑靨。
——嬌艷的花時刻都在笑。
「為了你。」秋暝居然這樣說。
琉璃的臉紅了。
紅紅的臉配上那柔情似水的眼波——這足以將一個男人溶化。
她的心首先被自己溶化了。
——她愛他。
——愛他,她就會迷失,就會幻想,幻想著一切對自己有利的事。
她已沉浸在了甜蜜的幻想中。
秋暝已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
只要她不再像上次那樣哭就好。
「你還記不記得在高老大酒肆中我們第一次見到他的情形?」秋暝道。
琉璃當然記得。
她含羞點頭。
她點頭的樣子看起來很好笑。
秋尋在一旁柔柔的笑了。
「當時他在盯著你看,盯著你的脖頸。」秋暝繼續道。
琉璃立馬把頭低下。
她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她絕不允許趙無憂再看她。
但自那次之後趙無憂就再也沒有看她一眼。
她失落。
漂亮的女人總是喜歡被男人看的。
只有還有男人看,她也才能在自己心愛的男人面前抬起頭來。
琉璃也是女人。
「你知道他為什麼盯著你看?」秋暝道。
「因為他看我長得好看,所以就盯著我看。」琉璃不會這麼說。
她不知道。
所以她只能搖頭。
她搖頭了。
就在她搖頭的時候,秋暝突然間伸手到她的胸前。
她的人整個驚呆。
她本來紅著的臉更紅了,但她還是選擇抬起了頭。
她抬起頭就看見他正順著她粉紅的脖頸裡取出一物——一塊玉珮,雞蛋般大小的玉珮,玉質是和田玉。
她剛剛還紅著的臉瞬間就變得蒼白。
因為她知道他不喜歡扯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更不會貿然從自己胸前取下此玉珮。
她多想,她不得不多想。
「你的意思是和這個有關?」她顫聲問道。
秋暝居然點頭。
二人此時四目相對,額頭間隔不到一寸。
琉璃垂著頭蹭著秋暝額角道:「這也不能說明什麼啊!」
她不肯放過這次近距離的接觸,所以她只能這麼說,只能這麼使自己盡可能的靜一下。
「玉珮上有字,恰好又是你的名字。像他這麼富有的人盯著塊與他身份較比相對普通的玉珮就顯得有問題了。」秋暝道。
琉璃還沒靜下的心立刻又揪了起來。
她的身子已有了些微顫抖。
「所以你才會跟他來這裡?」琉璃道。
「我相信一切都會在這裡水落石出。」秋暝道。
琉璃重重的點了點頭。
她相信他。
她感動,她真想不到他來這裡竟然真的是為了她。
一感動,她就開始胡思亂想。
她想起了上次對他的「欺騙。」
她愧疚,愧疚下的她用她的雙臂緊緊地抱住了他,抱得很緊,很緊,直想要將她的整個身子擠近他的身軀裡。
秋暝愕了半晌,因為他能明顯感覺到胸前的柔軟。
他還年輕。
年輕並不代表就一無所知。
他竟不由自主地用他的雙臂也環住了她,環住了她的腰。
她的腰真的很細。
她的腰也特別敏感。
這種敏感真的不好受,很煎熬。
這種敏感使她的雙臂環抱的更緊,更用力。
她的心前所未有的甜蜜。
如果時間能在這一刻定止,能淪為永遠,那該多好。
坐懷不亂的男人畢竟是很少見的。
秋暝有了反應,一種原始的反應。
——原始的反應就是餓了,然後看見能吃的東西就想吃。
琉璃不安分的在他懷裡扭動,她已完全沉浸在甜蜜中。
這原始的反應,舉動讓他們渾然忘卻還有第三人在場。
秋尋望著「甜蜜」中的二人。
她沒有過這種甜蜜。
她希望能有。
在她希望能有的同時,她的心就像是被千千萬萬根鋒利的鋼針刺穿。
心若被刺穿了,人就變得魂不守舍。
她魂不守舍的站在那裡。
她蒼白的臉上有酸楚,一種不見天日的酸楚。
蒼白豈非就是不見天日的緣由?
是不見天日的孤單。
誰明白?
誰看開?
……
舒適的客房,紅色的帷帳。
這是個喜慶的地方。
豐富多樣的酒菜擺放在桌上。喝酒用的器皿有大,有小:大的是碗,小的是盅。
菜沒有被動過的跡象。
馮敵坐在桌前,左右懷中各擁一姿色不俗,半解羅衫的女子。
他的兩隻大手不停的在那兩女子胸前遊走。
那兩名女子面紅耳赤,緊咬朱唇,唇瓣已沁出了血絲還在喋喋地喘著粗氣。
他用的力很大。
如果不讓他用力,他就覺得是在虐待自己。
他的力用得更大了。
他一加力那兩名女子就同時張開櫻檀般地小口喘息。
這喘息聲很重,很濃。
她們早想「叫,」大聲的「叫。」
她們不敢。
因為有雙欲要殺人的眼球在盯著她們。
對她們來說這真是煎熬,比皮鞭抽打在她們**裸的身體上更是煎熬。
她們體驗過,那樣會特別刺激。
不僅刺激,還有五百兩銀子可以拿。
但這次沒有皮鞭,更不會有刺激。
這次是要殺人的。
這一千兩銀子不好賺
,但很**。
只要熬過去就好了,熬過去就可以一輩子吃穿不愁。
她們盼望這天趕快黑,好脫離魔爪。
天快黑了。
馮敵當然知道天快黑了。
他的雙手又開始加力。
她們又想叫,在床上大叫——即使是徹夜不休也不願忍受那雙欲要殺人的眼球。
人要是被殺了,就等於沒戲,什麼都沒有。
這點眼光她們還是有的。
因為她們早已見到過形形色色的人,負責早已是兩具冰冷的屍體。
她們都沒有叫。
她們不想死。
只要不想死,才能不死,才能活的長些。
這並不奇怪。
這雙欲要殺人的眼球是馮仇的。
「你不該這樣對她們。」馮仇鐵青著臉道。
「但我卻這樣做了,你可知為什麼?」馮敵在說話的同時並沒有停下那雙手,反而更加用力。
馮仇不知道。
他希望能在那兩名女子身上找到答案。
他看向她們。
血又自那兩名女子嘴角沁出,她們咬得很用力。
疼痛可以使她們減輕生理上的yuwang。
她們相信。
馮敵不等馮仇回答又繼續說道:「錢,她們只認識錢。」說完他又笑盈盈的望著懷中左右女子道:「你們說是嗎?是不是為了錢?」
傻子都知道這句話該如何回答。
她們點頭。
光點頭還不夠。
他喜歡聽她們說實話,他認為這樣比較有成就感。
他又冷冷斥道:「你們莫非是啞巴?」
她們不是啞巴。
她們顫巍巍說:「是!」
「是為了什麼?」馮敵道。
「是為了錢。」那兩女子齊聲道。
「為了錢你們甘願?」馮敵道。
「甘願!」那兩女子道。
「為什麼?」馮敵道。
「為了錢。」那兩女子道。
「很好!」
馮敵終於聽到他想要聽到的實話,他很開心的笑了。
「你們可以走了。」他笑著說道。
說完他取出一千兩銀票遞給她們。
那兩名女子接過銀票,也不顧凌亂的衣衫就急急開門走了出去。
「女人賺錢可真容易!」馮敵望著走出去的二人道。
「那是因為她們遇上了你。」馮仇道。
「那我們呢?」馮敵道。
「我們也為了錢,我們是在用命賺錢,命在自己手中。」馮仇道。
「命雖在自己手中但卻要為別人賣命,那命還是自己的嗎?」馮敵道。
馮仇沉默。
他沉默中端起桌上的大碗,一口接著一口的喝。
命到底是不是自己的?
誰清楚?
有人說:命是父母給的!
不忘圖報父母才對得起這條命。
那命要是別人給的呢?
是不是也要為別人把命賣掉?
「時間不多了,再不回去覆命這命就不是我們的了。」馮敵道。
馮仇還在喝酒,酒喝的很慢,沒有說話。
「你怕了?」馮敵見他不說話就問道。
「我怕我們丟了命。」馮仇道。
「想要活命就要拿別人的命來換。」馮敵道。
「所以有些人還是非死不可。」馮仇放下酒碗歎道。
「公子那邊如何處置?」馮敵道。
馮仇喝口酒只說了四個字。
「任由擺佈。」他說。
「狗急也有跳牆的時候。你沒看出他今天那樣子?要說不怕,那是自己騙自己。」馮敵道。
「他不是狗,也不會跳牆。他是馮建南的兒子。」馮仇道。
……
夜很深,很靜。
屋子門窗閉得嚴實,嚴實的與外界隔離。
桌上豆大的燭光在跳動。
馮宇昊已把自己關在這間屋子裡足足兩天。
酒罈橫放在桌上來回搖晃,酒已被喝光。
舉杯消愁,愁更愁。
沒有人能比他更瞭解這句話的含義。
醉了又醒,醒了又醉。
只要還沒倒下他就認為自己沒有醉,還能喝。
他拚命的喝,拚命的想要忘記那束著馬尾,舉止冷清,言語生澀的女子。
他忘不掉。
越想要忘記一件事反而會記得特別清楚。
現在他趴在桌上笑了。
他在笑自己。
他第一眼看到她,從此她就住在他心裡。
這是不是一見鍾情?
他不知道。
在他所受的教育裡,他認為情需要在朝夕相處,或共患難的環境下才能建立。
現在他又笑了,還打了個酒嗝,然後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他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也就是要去趙平淵府邸下聘的日子。
他換了身乾淨的衣服走出門外。
陽光明媚,空氣清爽。
今天是個好天氣。
好天氣是不是就意味著是個好日子?
他決定不想這些。
車隊遊走在繁華的大街。
趕車的是一把手,很快車隊就停在一朱漆大門前。
門前有守衛二人,腰懸長劍。
門敞開著,已有兩名身段娉婷,高挽宮髻的侍女從門口走出。
馮宇昊當先走了上去。
「馮宇昊前來會見趙世叔。」馮宇昊道。
「我們家老爺不宜見客,小姐已在偏廳等候。」為首那侍女很是乾脆道。
馮宇昊莞爾。
她竟然知道他要來?
她竟然在偏廳等候?
趙無憂自門口走出。
「馮兄,想不到這麼快我們又見面了!」趙無憂笑著道。
「趙兄難道不歡迎嗎?」馮宇昊也笑道。
「怎麼會呢?」趙無憂道:「舍妹已在偏廳等候。」
「令妹知道我要來?」馮宇昊道。
趙無憂歎了口氣,然後才道:「家父不善過問家事,我又常年奔波在外,因而家中之事均由舍妹把持。」
這件事在太原人盡皆知,馮宇昊並不感到意外。
他只意外一件事——他為什麼沒有回答他的問話。
「我是來提親的,初次聘禮皆已備好。」馮宇昊突然道。
「我適才說過,家中之事皆由舍妹定奪。」趙無憂道。
「帶我去見她。」馮宇昊道。
穿花園,走廊而過,很快便來到偏廳。
馮宇昊心裡有些焦躁。
他很想知道為什麼不在正廳要在偏廳。
他沒有問。
當風吹過的時候他已經知道為什麼,所以他沒有問。
「到了!」趙無憂道。
「這麼快?」馮宇昊道。
「你也可以多走走。」趙無憂道。
「不必了!」馮宇昊道。
……
花園裡的花開得正艷,蝴蝶忍顧在花的枝頭。
微風襲來,蝴蝶飛走了。
趙無憂徘徊在花園裡,他目睹著蝴蝶飛走。
蝴蝶走了。
走了的蝴蝶竟使他變得茫然,變得落魄。
空氣中有酒的味道。
風既然能帶走蝴蝶,為什麼帶不走酒的味道?
為什麼?
帶不走。
帶來的只有更加濃郁的酒味。
帶不走。
帶不走,就成了悲傷駐紮在心裡。
……
趙平淵雙手插在袖筒裡,躺在搖椅上。
現在他沒有喝酒,他很清醒。
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要走,走得那麼匆忙,匆忙的不帶走一切。
他的要求並不高,他只想伴她一起天涯,一起海角。
這要求算不算太高?
他可以忍受二十年無一日的親熱,可以忍受她二十年無一日對他的冷淡,就是忍受不了她的不辭而別。
他甚至不知道她離開之時走的是正門還是後門。
沒有人看見。
——她就像是從這偌大的府園裡蒸發了。
在這二十年裡對於她的冷淡他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有找過別的女人——他寧願用手解決也不願找別的女人。
他想證明給她看,證明他對愛情的忠貞。
她看到了,看到他在床上用手解決。
她施施然的向他走過去。
他就一把將她按倒在床。
她沒有閃避,她被他按倒在床時就立馬一個耳光向他臉上摑去。
然後她就走了,真的走了,真的不帶走一切。
唯一帶走的就是後院那群鴿子。
……
這是一間偏廳。
馮宇昊在偏廳外靜靜地站著。
風吹過,空氣裡滿是酒味。
他知道那個人又在喝酒。
他很開心。
他開心的推開門。
「天雪。」馮宇昊進門道。
沒有奢侈的佈置,沒有華麗的服飾——這就是趙天雪,一個有著絕佳氣質的趙天雪。
她臉上有襝衽的笑,笑很美。
「馮公子請坐!」她笑著道。
馮宇昊沒有坐。
女人的氣質天生就有種殺傷力,這種女人只容許遠觀,近身一寸就是褻瀆。
天雪,人如其名。
冷冷的雪花,漫天的飛舞,不能用手去觸碰,碰了她就要溶化。
馮宇昊沒有近前一步。
「我是來提親的。」他站在原地道。
「我要是不同意呢?」趙天雪冷冷道。
「不同意我就只好走了。」馮宇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