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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伊人芳蹤逝,橫簫擋干戈 文 / 永月

    交杯酒沒有喝。

    在小蘭話音方落時秋暝就像一陣風一樣衝出了門外。

    他真的走了,回去了。

    他為什麼要走?

    難道真的被小蘭牽著鼻子,說怎樣就怎樣?

    蕭玉柔不知道。

    小蘭呢?

    小蘭知不知道?

    看她現在喝酒的樣子好像是知道。

    她沒有說。

    她美麗的瞳孔裡滿是抑鬱。

    她一連喝了三杯。

    像這種喝法一般都是消愁的。

    她會有什麼愁?

    她這種女人也會有愁?

    是不是孤獨?

    「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急著離開?」小蘭道。

    很明顯她在問蕭玉柔。

    蕭玉柔不想理她,但還是搖了搖頭。

    她頭搖的好辛酸,一種別離的辛酸。

    「因為他不在乎你。」小蘭道。

    這是廢話。

    如果在乎就不會讓蕭玉柔留在這裡。

    但她還要說,邊喝邊說:「因為她在乎的是別人。」

    她還要再說:「因為他……」

    她沒有再說下去。

    因為秋暝已經回來了。

    她還聽到他說:「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但這句話卻不是對她說的。

    是對蕭玉柔說的。

    蕭玉柔沒有一絲言語。

    她用行動回答了一切。

    她任他拉著自己的手,走出了這間她生活已久的屋子,走出了。

    她沒有問他,一直都沒有問他——為什麼剛才要走得那麼急?

    只要他沒有拋下她,為什麼要問?

    現在屋子裡正剩下小蘭一個人在喝著酒。

    她還坐在原先的位置,背對著門。

    她居然邊喝酒,還一直不停的說:「你肯定會再回來的……肯定會再來找我的……你以為你想找我就能找到嗎?」

    她也不知說了多少遍才走出了這間屋子,走出

    門是敞開的,窗戶也是敞開的。

    對著敞開窗戶就可以看到窗外的夕陽是多麼的血紅。

    血色夕陽。

    窗戶前沒有人。

    沒有人欣賞。

    ……

    秋暝果然回來了。

    回到這間屋子。

    他的確是來找小蘭的。

    他是一個人回來的。

    小蘭已經走了。

    正如和他走得一樣,沒有說明要去哪裡。

    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他走了。

    來的急,走得也急。

    他要去哪裡?

    為什麼要走得那麼急?

    光線昏暗。

    秋暝在這間光線昏暗的屋子裡坐了有整整一個時辰。

    在這間光線昏暗的屋子裡還有兩個女人陪他坐在一起,也同樣坐了有整整一個時辰。

    那兩個女人的頭始終低垂著。

    秋暝的頭也同樣低垂著。

    他低垂著頭,眼神空洞、迷惘。

    他雙手握著一塊玉珮,玉是和田玉,有雞蛋般大小,玉珮上還刻有兩個字,兩個令他思念的字——琉璃。

    這塊玉珮琉璃一直隨身佩戴,現在竟然被他捧握雙手。

    在這間昏暗的屋子裡以前能聽到琉璃那朗然的笑聲,現在卻聽不到了。

    琉璃不在這屋裡,從他一回來就沒有再看到。

    她會去哪裡?

    他不知道。

    他知道她不會離開他,主動離開。

    既然不會主動離開,那她到底去了哪裡?

    沒有人知道。

    秋尋不會知道,蕭玉柔更不會知道。

    他想起了在時小蘭曾對他說過的話。

    所以他又回去找小蘭。

    但是小蘭也和琉璃一樣,一樣不知所蹤。

    他懷疑高揚風。

    高揚風將琉璃擄走。

    但他不敢確定。

    因為在他一回到這間屋子裡他就看到一個人,一個等他的人。

    他看見秋尋在這間屋子裡。

    秋尋對他說:「琉璃不見了,馮宇昊的兩名手下也不見了,馮宇昊被人用迷香迷暈昏睡在床到現在還沒有醒來。」

    他震驚,他問:「你沒事吧?」

    她笑了,笑得很勉強:「沒事……」

    她很想問,很想問他去了哪裡。

    但她沒有問。

    因為她看見了蕭玉柔。

    但秋暝卻在問:「琉璃是什麼時候不見的?馮宇昊的兩名手下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半……半個……時辰前。」她又開始結巴。

    「都是在半個時辰前不見的嗎?」他又問。

    「是!」她回答。

    他急了:「你武功不是很差,為什麼在他們都失蹤的時候你沒有察覺?」

    她蒼白的臉上竟然有了淡淡紅暈。

    她看著他,眼神裡突然有了一種被人拋棄的痛苦。

    他沒有看出她眼神裡的痛苦,又急著問:「你有沒有察覺到?」

    她的眼神看來更痛苦,本來就有結巴的她又顫抖的說出了兩個字:「沒有。」

    「為什麼沒有?」

    他看來的確著急,他說話的聲音不覺中提高了很多。

    她拒絕回答。

    她準備走。

    她已走到了門口。

    她又站住。

    又轉過身走到他面前,將握在手裡很久的玉珮交給了他。

    她又找了張椅子坐下,坐在這間屋子裡。

    她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警惕到琉璃幾人的失蹤。

    她只知道在一整天的時間裡她都在心裡想一個人。

    是不是當一個人心裡全神貫注的想一個人或者一件事的時候,就會忘記周圍的一切,聽不見,看不見?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找個地方坐下,也不願知道。

    他只想能盡快使自己冷靜下來。

    他拉著蕭玉柔的手也找了個地方坐了下,坐在她的面前,坐在桌前。

    他的雙手捧握著她給他的玉珮。

    三人就這樣坐了很久,很久都沒有出聲。

    夜。

    夜終究要來,就像人終究要吃飯一樣。

    一個人無論怎麼厲害都是要吃飯的,不吃飯就只有被餓死。

    甘願被餓死的人,如果真的餓死了也不會有人同情。

    現在已到了吃晚飯的時間,如果人還要做對自己重要的事就不能拒絕吃飯。

    夜色侵襲了死寂的屋子。

    那個束著馬尾,一身雪白衣衫的女人又開始結巴了。

    「我……我去吩咐廚房……做些飯菜……」她人已走到了門口。

    「順便備上一壺烈酒。」秋暝淡淡道。

    「知道了。」她只回答了三個字,人終於走了出去。

    「你不能喝酒,你需要冷靜。」蕭玉柔道。

    「我要壯膽。」秋暝道。

    「壯膽?」蕭玉柔道。

    「喝酒壯膽。」秋暝道。

    「但酒喝多了人的意識就會變得模糊,說不定還會適得其反。」蕭玉柔道。

    「因為有些事只有喝酒的人才能處理的好。」他解釋。

    但她還是聽不懂,她問:「難道你不去找琉璃姑娘?」

    他沒有回答。

    她就只好說:「剛才出去的那位是……?」

    他居然還不回答。

    但她不能放過,她必須要問,因為她只是一個女人。

    她要問的事將關乎到自己的一生。

    她問:「你知不知道她喜歡你?」

    他不知道,但他能看出來,當他目光接觸到她痛苦的眼神時就已經看出來了。

    如果一個人活在世上還看不出來誰是真心的關心自己、真心的願意照顧自己的話,這無疑就是件悲哀的事。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喜歡他。

    他打算不去再想這件事。

    他忽然問她:「玉柔,你喜不喜歡我?」

    到現在他才開始叫她「玉柔。」

    她沒有回答,她在黑暗中握住了他的手。

    不回答,不代表默認。

    什麼都不用再說,都不用再解釋。

    感情的事沒有人能解釋的清楚。

    就好像他們兩個人都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走到一起一樣。

    世上有好多事都是這個樣子的——誰都不能拒絕誰。

    黑暗被一盞昏燈照的朦朦朧朧。

    朦朦朧朧的屋子裡充滿酒菜的味道。

    酒在杯中,杯在手中,人在桌前。

    秋暝暢飲三杯。

    三杯酒下肚,他也做出了決定。

    他已走到門口,消失在黑暗。

    他沒有說他去哪兒,蕭玉柔也沒有問,秋尋也沒有。

    秋尋在喝酒,同樣喝了三杯,喝完她問蕭玉柔:「你……一個人……留在這裡……怕不怕?」

    蕭玉柔說:「不怕。」

    秋尋笑了,真的笑了,她覺得很滿意。

    然後她就走出了這間屋子,走出這家客棧。

    ……

    冷夜,長街。

    沒有星,沒有月,卻有風。

    風已吹到了街上。

    街上有人。

    一個人。

    這個人身高看起來就像是六七歲的孩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絕不是六七歲的孩子。

    他被一頂斗笠遮住了容貌,被一件托到地上的長袍掩住了身材。

    走起路來就像是個不倒翁,在黑夜中看起來也像一個鬼。

    秋暝已經看見了這個鬼。

    他不怕鬼,他知道他只是一個人。

    現在這個人已擋住了他的去路。

    街道雖然黑暗,卻很寬。

    秋暝繞過了他,又向前走去。

    就在他繞過去的時候,這個人忽然在他身後說:「你是不是要去找一個人?」

    他的確是要找一個人,但是他沒有必要對他說,所以他繼續往前走。

    可是這個人又在他身後道:「你要去找一個女人,但你現在卻要找的是一個男人。」

    秋暝怔住,停下。

    他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麼會對他如此瞭解。

    但這個問題卻不怎麼重要。

    他既然能知道他要去找人,又能出現在沒有人的街上,很明顯——他在等他。

    「你過來。」這個人又說。

    他只好過去。

    直到他過來這個人才說:「很好。」

    秋暝只說了四個字:「你在等我。」

    「不是。」這個人說。

    「既然不是那我就走了。」

    「你不能走。」

    「為什麼?」

    「因為你若是走了,我就必須得多走一步。」

    「你的意思是想跟蹤我?」

    「我本來是要殺你的,但不能。我只能將你打成重傷,然後在廢掉你的四肢。」

    「你有把握能做到?」

    「有沒有把握我不知道,但我卻知道你肯定會在半個時辰內被廢掉。」

    「被你?」

    「不是我就是『狗蛋。』」

    「狗蛋?」

    「狗蛋不是狗的蛋,狗蛋是個人,是個連我都怕的人。」

    秋暝不說話了。

    因為他已經知道幕後的主使者是誰,也知道為什麼要將他打成重傷還要廢掉四肢。

    如果不是為了找到柳寒依誰會這麼做?

    他們為什麼一定要找到柳寒依?

    他不知道,一點都不知道。

    是不是只要找到柳寒依一切都會水落石出?

    應該是。

    他的手在顫抖,因憤怒而顫抖;他的頭快要裂開,因迷惑而裂開。

    他不想找到柳寒依,因為他現在很痛苦,找到柳寒依只會更加痛苦。

    所以他必須出手,一出手就要殺人,而且必須還要快,因為他還有很多事要做,他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

    他的出手絕對是最快的,也是最有效的。

    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會有這麼快的速度。

    所以他的對手也不敢相信。

    他手中的簫已像劍一般刺出,刺向對手的要害——心臟。

    心跳已停止,鮮血已滴下。

    人就倒在地上。

    他的雙眼瞪得比雞蛋還大。

    他死不瞑目。

    因為他得到的消息是這個人根本就不會武功。

    所以他也不會武功,他只不過是個打漁的。

    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打漁了,死人是不會打漁的。

    就在他死的時候他還有希望,希望狗蛋真的不是狗的蛋,希望狗蛋真的很可怕。

    狗蛋當然不是狗的蛋。

    狗蛋是一個人。

    一個很可怕的人。

    因為狗蛋會殺人,能殺人的人確實是很可怕的。

    現在這個可怕的人已經出現在秋暝面前,距離他還有五步之遙。

    秋暝已有了戒備,打算隨時出手對付這個可怕的人。

    他也已開了口:「你就是狗蛋?」

    狗蛋卻已經笑了。

    笑也算是一種回答。

    不僅是一種回答,而且還是一種蔑視,蔑視一個人的無知。

    被人蔑視的滋味肯定不好受,但秋暝卻顯得無所謂。

    他無所謂的笑了笑,道:「如果你是來廢我四肢的不妨現在就可以動手了。」他打算不再耽誤時間,也不想再殺錯人。

    他等他先出手。

    狗蛋卻在這個時候歎了口氣。

    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歎氣,如果他想說的話就一定會說,不想說他也不打算知道。

    他不會強迫任何事,或任何人。

    但狗蛋已經說了出來,他也就只有聽。

    他說:「我本不打算這樣去做的,卻不得不做;我本不該說出這句話,卻又說了。」

    他莫名其妙的說了兩句話。

    秋暝也莫名其妙的應了句:「我理解。」

    他的確理解——每個人都有不得已而為之的時候。

    就好像他總會莫名想起一個人一樣,想起一個長髮披散在肩的女人。

    自從他離開這個女人後,總會不經意間想起,總會在想起時心就莫名的痛。

    現在他又想起了這個女人,所以他的心又開始痛了。

    現在不是該想起的時候,也不是該痛的時候——因為有人還想要廢掉他的四肢。

    他終於意識到了。

    但是等到他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遲了。

    因為狗蛋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來做什麼的,做不到就要承擔後果。

    對於他這種人來說後果無疑就是死。

    他不想死。

    所以他應該在這個時候動手。

    他的速度也很快,還特別准。

    他用的是一把劍,劍快要刺到秋暝的胸口。

    這是致命的一劍。

    他不想要他的命,他只想廢掉他的四肢。

    因為秋暝的手此時正停在胸口上。

    秋暝如果不想死現在只能用手去握這把將要刺到胸口的劍,他的手也必然會被廢掉。

    他已伸手去握這把劍。

    他沒有握到。

    這把劍已在他胸前三寸前就停住——三寸的距離就足以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秋暝沒有死,死的是狗蛋。

    一把在黑暗中閃耀著寒光的劍已從狗蛋的後背刺到他的前胸。

    劍在滴血,人還沒有倒下。

    他是不是到現在還不相信他真的會死?

    劍終於從他的胸膛抽出,他的人也終於倒在了地上。

    他還倒在地上笑,他笑著閉上了眼,直到血從他嘴角溢出時他才閉上了眼。

    秋暝抬起頭的時候就看見了秋尋。

    秋尋已朝他走來:「你沒事吧?」

    「沒事。」秋暝道。

    「你的胸口剛才又痛了?」秋尋道。

    秋暝不回答。

    他不敢看她。

    過了很久他才無力道:「你先回去吧。」

    她不回去,出來就不打算回去,她問他:「你要……去哪裡?」

    他不理她,大步往前走,走的很快。

    她跟上,不管他去哪裡都要跟上。

    有了剛才的教訓,說什麼都要跟上。

    他突然停下了。

    他看見一個人正朝他走了過來,一個女人,身上還有血。

    他立馬加快腳步朝這個女人走過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問:「你受傷了,痛不痛?是誰打傷了你?」

    這個女人說:「痛,痛得要命。」他撲到他懷裡:「你這個負心人,才一天不見你就又結新歡了。」她開始用手打他。

    她還在他的耳邊說:「你想不想知道我是不是chu女?」

    他將她抱住:「你怎麼會在這裡?」

    「是不是我不該出現?那好,我走。」她說走就走,已經推開他的懷抱。

    「你不能走。」他將她拉回,又將她抱住,抱得很緊。

    秋尋始終站在二人身後不遠的距離。

    她看見了小蘭,小蘭也看見了她。

    她看不透眼前這個男人,也猜不透。

    他留給她的只是一個背影,和一個美麗的女人的臉。

    她終於還是走了。

    一步一步,走向黑暗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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