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九章 心若許 莫相離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1-10-26
「皇上駕到——」
那通傳聲,令殿內眾人皆起身相迎。
「哈哈哈哈,朕來晚了,各位見諒。」
無瑕垂著頭,心頭一驚,那入門之人的聲音,在哪聽到過?!
腦中細細一回想,無瑕雙眼一怔,然後頭慢慢抬起,在那人回身的一剎被驚得向後一退,鄭澈軒見他腳步突然後退,忙伸手將他抓住。
那手為何突然顫抖?
「怎麼了?」鄭澈軒低低問道。
不可能,為何,這大晉的皇上……
李晉文!
晉文帝,李宗治!
這大晉的皇上,為何是他!
一種苦澀在心頭蔓延,無瑕手中用力,緊緊回握了鄭澈軒的手,拚命的抑制那顫抖。老天,你是在戲耍我嗎?既然他是這大晉的皇上,是我的仇人,你為何又要讓他救了我一命,那仇,如何放,那恩,如何報!
小侯爺自進門,便一直緊緊盯著無瑕,見他突然亂了心緒,心頭也是一驚。
他怎麼了?看他突然緊抓了鄭太子的手,似乎,驟然間被何事擾了心,難以自已,小侯爺心頭一痛,是,他是冷公子的話,便是前朝大戍的皇子,這裡曾是大戍的皇宮,這裡濺染了他親人的鮮血,現在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他的仇人之子,他又豈能平靜!
整個大殿,那一襲金絲白衣,輕紗遮容本就令人注意,此刻見那人突然如此失態,眾人的目光都被拉在了他一人身上。
李宗治雙眼微瞇,細細看著鄭澈軒身邊那人。
鄭澈軒抬眸笑道:「皇上見諒,澈軒身邊都是些沒見過大場面的人,今日得見皇上威嚴,難免失態,皇上恕罪!」
「呵呵呵,無妨,太子說笑了,大家不要拘束,坐下吧。」李宗治是何等銳利之人,見鄭太子打了圓場,當然知道如何收勢。
「朕謝過各位不遠千里迢迢來到我大晉為朕賀生辰,來了這許久時日,朕也沒能好好款待,今日便舉杯痛飲,不醉不歸!」
「謝皇上。」
「哈哈哈哈——」一串大笑聲中,殿外又走進幾人來。
「赫博多吠承啖,見過大晉皇上。」那帶頭之人聲若洪鐘,鼻直口闊,雙眼圓睜,一連鬢角的絡腮鬍,整個人粗獷之極。
殿內眾人皆抬眼去望他,無瑕卻抬頭望向了他身後進來那人。
他的身後跟著幾人,其中一人身材高大,濃眉星目,嘴角帶著一種似有似無的笑意,進門便睃覽全場,然後雙眼一垂,站於身後,默不作聲。
「來人,給吠承啖王子看座。」
「謝皇上!」那吠承啖王子大咧咧的一拱手,坐到了案後。
赫博多本就是蠻夷寒苦之地,然卻兇猛好鬥,為了讓勢力擴充至豐腴之所,不惜連年征戰,無論是晉,還是鄭,都因與之毗鄰,受其侵擾煩不勝煩。
「皇上設宴,王子卻還遲到,當自罰三杯謝罪!」鄭澈軒懶懶的倒上一杯酒,舉至唇邊,笑道:「還是那蠻子之地,太陽落得早,升得遲,王子對時辰沒有概念。」
「看閣下模樣裝束,定便是鄭國太子了,果然如傳聞一般,傲慢無禮得緊。」
「喂,大鬍子,皇上設宴,你卻遲到,本就是你不對,還敢如此說我太子哥哥。」鄭婼歆將頭一揚,不屑道:「蠻子就是蠻子,比不上咱們禮儀之邦半分。」
那吠承啖王子卻將頭微微一側,望了望身後那人,繼而笑道:「公主說得確有道理。」說完端起酒杯走到了鄭澈軒面前,道:「說到無禮,卻不知,太子帶人上殿,在大晉皇上面前,你的人依然頭戴輕紗,不以真面目示人,這禮儀,卻是何人所授!莫非,是長得不堪,羞於見人!哈哈哈哈——」
見他突來發難,鄭澈軒話語尚未出口,卻聽身旁無瑕輕聲道:「此話有理,但不知你赫博多上殿,為何真王子混於隨從之中,卻讓你一個無名小輩在大殿之中指手畫腳,如此喧嘩,當真將其餘三國當成愚鈍之輩,任意戲耍嗎?」無瑕起身,從那人身邊走過,緩緩到了對面案前,向著那隨從中一人拱手一揖,道:「王子既然到了大晉,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莫非,是另有所圖!」
搖頭,輕歎。
吠承啖從隨從中走出,微微一示意,那假王子訕訕回到了他身後。
「這位公子實在好眼力,本王子在大晉數日,混於隨從之中,四處遊玩,大晉陪同之人,未有一人看出端倪,不料卻讓公子一眼識穿,實在是,佩服!」那話一完,卻突然伸手襲去,無瑕身子一閃,手中金絲滑落,卻驟然想到這是在皇宮之中,所有兵器一律不許帶入,否則當以圖謀不軌論處。心神閃念間,手下一遲疑,頭上輕紗被吠承啖一把摘去,無瑕身子迴旋站定,殿上眾人頓時皆驚,但所驚之因,卻各有不同。
李宗治霍然起身,任他如何去想,都沒料到那輕紗之下的人兒竟是無瑕!
小侯爺呼吸一頓,只雙眼緊緊盯著無瑕,心頭一陣欣喜,恨不能立刻到那殿下,將他擁入懷中。
當真是無瑕,是他!
南宮熱河則怔怔而立,半晌回不過神來。
無瑕公子!他為何會在這大殿之上?小侯爺剛才所吩咐的事,竟是與他有關麼?
吠承啖手抓輕紗,看著面前那人,也呆在了原地,頃刻後道:「原來,不是羞於見人,而是……」
「而是貌可傾城,明艷不可方物,無瑕公子,我們又見面了!」柳洛冷站起身,向無瑕一揖:「自上次一別,已有數日了。」
「無瑕還未謝柳大哥當日贈馬之恩,此時尚在皇宮大殿,改日無瑕定當面謝!」無瑕微微一笑,眼眸卻望向了殿上那人。
晉文帝,李宗治!
李宗治喉間喏諾,側頭去望身旁的孟白炎,見他已經癡了眼神,看那模樣,竟也不知那人會是無瑕,不禁心頭一動,有了疑色。
為何?他們不是在一起的麼?出了什麼事?為何瓔珞沒有來給自己回稟。
「王子不準備將輕紗還給無瑕了麼。」無瑕眉頭一挑,那神情竟如此撩人,看得吠承啖笑了起來:「如此妙人兒,本王子又豈敢冒犯。」伸手遞過輕紗,吠承啖向李宗治道:「在下只是好玩性子,好不容易離了呼和單,想放鬆自己,是以混在隨從之中,避開禮節紛擾,還請皇上恕罪。」
「哈哈哈,無妨,被束縛久了,當是想放鬆的,王子請入座。」
「在下此次來晉……」那話語一頓,抬眼望了無瑕一眼,吠承啖繼續道:「受父皇之命,來與皇上再議和親之事!」
李宗治雙眸一抬,不動聲色,輕笑道:「今日朕宴請三國來使,只為舉杯暢飲,至於和親一事嘛,朕這個妹妹實在過於刁蠻,不懂事,嫁給王子,恐難以擔當一國之母之重責,我大晉尚有郡主淑媛……」
「皇上,在下素聞貴國無憂公主貌美動人,賢良淑德,皇上何必要妄自菲薄,莫非,是想廢了當初和親協議麼。」
「說到這大晉,咱們婼歆,倒也看上了這大晉的一位少年英才了。」鄭澈軒嘴角勾笑,向李宗治拱手道。
「哦?公主竟也看上了咱們大晉的少年郎了?卻是何人,有這等福氣。」
鄭婼歆站起身子,走到殿前,只手一抬,直直指向了皇上身旁的小侯爺:「你大晉的成樂小侯爺,孟白炎!」
那話一出,小侯爺臉色一變,這丫頭,居然當殿提出此事,小侯爺第一時間便去看無瑕,無瑕見他直直望向自己,將頭一低,臉色漸漸泛白,心頭一亂,拿起面前酒杯一飲而盡,卻因慌亂喝得急,被那酒一嗆,輕咳不止。
鄭澈軒見他終還是忍不住,亂了分寸,將頭一低,輕聲道:「可有嗆到?」
無瑕努力平復著咳嗽,道:「無妨,喝得急了。」說完才發覺自己剛才喝下的是酒,不禁暗道不妙。
李宗治見鄭婼歆那話說完,小侯爺卻只去望無瑕公子,而無瑕又有失態之舉,心頭一轉,笑道:「公主第一次到我大晉,與小侯爺應是初次見面,為何便認定他就是能夠與你攜手之人呢?」
「我們見過,對吧,孟小侯爺!」鄭婼歆抬頭去望小侯爺,眸中含著挑釁:「我說過了,我鄭婼歆看上的東西,就絕對不會放手。」
「可惜,白炎對公主,卻無高攀之心。」小侯爺雙眼依然只瞧著無瑕,絲毫不避。
無瑕聽他說話,抬眸而望,見他竟一直盯著自己,毫不避諱,忙將頭低下,因剛才被亂了心,竟無意喝下了一杯酒,雙頰已經立時染暈,垂眸去把玩手中酒杯,再不去望那人分毫。
「孟白炎,可是本公主配不上你?」見開口被拒,鄭婼歆下不了台,恨恨一頓足,不依不饒道:「本公主可是大鄭正牌公主,父皇的掌上明珠,不知道有多少皇族貴戚求著這等榮耀,你卻要拒絕。」話到最後,已經十分憤然。
小侯爺收回眼神,走下大殿,到了鄭婼歆跟前,附耳道:「公主,如果你是想報復白炎對你的態度,你大可收手了,拿自己的名節來玩,白炎玩得起,公主你卻玩不起。」
眾人見他附耳輕語,都十分好奇,再看公主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白,也不知小侯爺對她說了什麼,卻見她眉頭一挑,對李宗治道:「我這次來,父皇說了,讓我會天下英豪,挑選良婿,皇上,我現在就看上你大晉的小侯爺了,卻不知皇上,做不做得了這個主。」
小侯爺見她絲毫不讓,心頭一緊,雙眼冷冷望向她,口中緩緩道:「白炎已經有了心上之人,公主請另擇他人。」
無瑕本在把玩手中酒杯,當小侯爺附耳於公主身旁之際,卻又拿起酒壺自顧倒上了一杯,鄭澈軒在一旁見他倒酒,也不阻攔,只是看好戲的望著殿中那兩人,看他們如何收場。
突聽小侯爺說自己有了心上之人,無瑕雙手一顫,鄭澈軒撐著身子,帶著玩味望向了他,道:「怎麼?莫非無瑕酒量竟如此小,喝一杯便醉了麼?」
無瑕也不答他,仰頭又是一杯下肚,臉色頓時更加緋紅,眸中含著微微醉意,抬眸去覷鄭澈軒,道:「誰說醉了,我清醒得很。」見他醉態酣然,口中卻毫不認輸,那神色,竟然勾人之極,鄭澈軒心頭一動,拿起酒壺,又給他倒上了一杯。
「好,你說你有心上之人,那你說,是誰?」鄭婼歆憤然望著小侯爺,此人居然讓她在眾人面前下不了台來,她倒要看看,他那心上之人,是個什麼樣的可人兒。
小侯爺卻眉頭一挑,懶懶道:「白炎自小便有個毛病,性子惡劣脾氣強,但凡不想說的事情,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別想我說出一個字來,那人既是白炎心上之人,公主如果想知道他是誰,剖開白炎的心,便看到了!」
「你——」
見無瑕拿起酒杯又要喝下,小侯爺撇開公主,逕直走到了無瑕面前,從他手中拿過酒杯一飲而盡。
那一殿人頓時全都呆住。
「弦伊說過,公子不能喝酒,今天已經喝過兩杯,不能再喝了。」無瑕拿著杯子的手仍然僵在空中,抬眼愣愣看著面前之人,小侯爺見狀嘴角一勾,俯身向下,語氣放/蕩,毫不收斂的面對著那人:「公子今天失禮了,這樣看著白炎已經很多次了,莫非,是看上白炎了!」
無瑕水嫩雙唇微微一揚,手收回,撐在頰邊,眼神瀲灩,淺笑道:「哪裡來的浪蕩子,可是還想讓水潑麼。」
那話他人不解,小侯爺卻笑道:「能博公子一笑,縱再被潑又何妨。」
南宮熱河搖頭輕歎,想當初在冷香樓,他與小侯爺在小樓之下,初見無瑕公子,被他那傾世之容驚得呆在原地,從而被弦伊一盆清水從頭到腳淋了個遍,此時大殿四國匯聚,他二人竟旁若無人笑說當初,當真讓南宮熱河汗顏。
鄭澈軒見無瑕竟是沾酒便醉之態,不禁後悔剛才為何沒有攔住他,小侯爺卻知無瑕酒醉之後,小性子頓現,當下輕聲道:「如果想讓我放棄,便隨我來。」
身子站直,小侯爺緊緊盯著無瑕,無瑕聽他那話,心頭一痛。
放棄,如果不讓他放棄,將來他在夾縫之中左右為難,自己又將情何以堪。
「無瑕——」鄭澈軒的話音未落,那兩道身影已經掠出了殿去。
小侯爺!
南宮熱河一驚,小侯爺那話突然響在了腦海。
「追上去!」皇上那話一完,南宮熱河已經沒了蹤影。
那情況如此突然,兩人驟然間的離去令一殿人都失措茫然,鄭澈軒拱手而立,道:「請皇上恕罪,澈軒先行一步,婼歆,走。」說完匆匆而去。
吠承啖王子不知其中緣由,但因被打斷了自己的請求,此刻突然變故,已經無法繼續談論下去,當下也拱手道:「多謝皇上款待,咱們,壽宴上再來。」說完也轉身離開。
只有那柳洛冷一人依然在淺酌,抬眸間,見李宗治失神的模樣,心底一動!
那小侯爺,必定就是當日無瑕公子所追之人,他二人……
有趣,一個,是人中龍鳳,一個,有助人奪天下之應數,妙啊,妙啊,此次大晉之行,定收穫甚豐!
低頭,淺笑,美酒入喉,暢快淋漓!
這天下哪,終難安了!
那兩道身影極速而奔,出了大殿,小侯爺突然回身,無瑕速度過快,見他突然止步回身,一時收勢不及,逕直撲入了他的懷中。
小侯爺口中一聲忽哨,疾風疾馳而來。小侯爺將無瑕身子緊緊樓住,飛身而上,然後大喝一聲,策著疾風衝出宮門而去。
「你在做什麼?」被風一吹,無瑕酒意醒了大半。
「帶你走!」小侯爺緊緊縛住懷中人兒,催促腳下馬兒疾奔。
「放手!」
幾道破空之聲傳來,小侯爺緊抓了無瑕身子,道:「有埋伏。」將那身子撲住俯下,兩人避開利箭,無瑕不再掙扎,卻驚疑何人會在此埋伏。
「出了何事?」
「相府大概已經覺察到你的身份,你不能再做停留。」
無瑕心頭一驚,道:「你走,不要捲進來。」他說完一掌擊在馬鞍,藉著那掌力離了疾風,身子翩然而去。
利箭如雨而來,小侯爺拍馬而起,直追向無瑕。
「走——」無瑕大叫,手中金絲絞向利箭,小侯爺卻眉頭一挑,回眸道:「你不走,我便不走。」
「你!」
「啊——」身後傳來慘叫聲,小侯爺知道南宮熱河與白澤定已經趕到,當下拉住無瑕一沉身,躍上馬背,道:「走!」
疾風如電,疾馳而去。
黑暗處走出兩個人來。
「少爺,要不要加派人手?」
武飛雲低頭一笑,道:「我只是試探一下,孟白炎為了他,會不會不顧一切。他沒劫到於瑞安,定不會離開東都,咱們放長線,釣大魚,到時候,人贓並獲,連孟白炎一起,除掉!」
「開城門!」小侯爺手持令牌,遠遠大叫道。
那守城門的士兵一見令牌,忙打開城門,那兩人一騎直接奔了城外而去。
「放手!」無瑕身子狠狠一掙,離了疾風,跌入花海,小侯爺一蹬馬鞍,躍身而下,抓了他的身子直滾而去,兩人一路跌撞,壓倒了那一片血紅的海洋。
「我讓你放手!」
「今日我若再放你,我便是天底下第一大笨蛋,除非我死了,除非這世上再沒了孟白炎此人,否則,你這手,便永遠別想我再放開!」
無瑕被小侯爺緊緊摟在懷中,跌撞的勢頭已經止住,小侯爺卻依然緊緊摟住他,死不放手。
「為何,我見到你,竟如此沒了章法,我的冷靜去了哪裡,我已經變得不像我自己,我究竟怎麼了?」懷中那人兒雙眼迷離,充滿了迷惘:「明明說了要離開你,可是,為何還如此渴望見到你,白炎!我為何如此想你!」
漆黑的長髮從頰邊垂下,隨風拂過那美麗的臉龐,淚水濺在那眉間硃砂,滴進那如水明眸,然後從那雙眸中流下,落入花間地底。
無瑕,我要你好好活下去,為此,我會不惜一切,就算是丟掉我自己的性命,我也要你活下去!
明日預告:你若成風去:「胸口,是最貼近心臟的地方,白炎的心中,住著一個人,那個人的名字,叫無瑕!」
淚水一瞬而下,無瑕雙眸一閉,手緊緊揪住了那後背。
「無瑕,答應我,無論將來的路有多難走,你都要好好的活下去,答應我,答應我!」
「我答應你!」
那話,說來容易,白炎,當你的鮮血濺染在無瑕眼前,當你的身子在無瑕面前倒下,那一霎,無瑕的整個世界都黑了,都黑了……
沒有你的世界,無瑕怎能活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