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翠竹泣墨痕 錦書畫不成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1-12-24
無瑕細細看著手中的繡品,見整個緞面針法光亮平整、構圖疏朗、渾厚圓潤、色彩明快,繡的孔雀更是光潔透明,色調柔和,真實立體,不禁愛不釋手道:「果然蜀繡是晉中川西之最,這種刺繡手法鄭尚未流行,咱們這次大量引進,倒也是博了個好綵頭。」
「此繡品做工精細,但因成品極難,所以價格偏高,只有上層人家才能買得起,川西之地的霍昔陽已經著手組織繡女學習此種繡法送來大鄭,只要咱們在大鄭的繡莊掌握了這種技術,將來普及,價格下去了,適合的階層自然便廣泛了。」
「好,三叔做事,無瑕放心,蒲州的店子現在已經穩定,只要貨源不出問題,便可以放手去做了。」
「蒲州幾家大戶人家已經看過樣品,下了訂單,等到咱們的貨運到,只要賣出第一批,以後的訂單定滾滾而來。」
「鋪子周轉可還行?手中銀兩莫要短缺,不夠的話讓冷二叔從問鼎軒撥些出來。」
「夠了。」
「大家的日常用度……」
「公子,你放心,三叔都會安排好的。」冷三見無瑕不放心,不禁慈愛的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背:「三叔知道公子怕咱們在外受委屈,不肯讓大家吃了銀兩上的虧,可是咱們的生意剛剛轉來鄭,一下子開了如此多的分店,做生意,信譽是最重要的,咱們在鄭只是新名號,所以,在底子上不能薄,公子手中的銀兩一定要有計劃,別怕咱們吃苦了,就不管不顧的亂丟銀子。」
無瑕聞言抿嘴一笑,道:「是無瑕太性急了,三叔是老掌櫃,知道孰輕孰重,以後在生意上無瑕還要跟三叔好好學。」
「公子天資聰穎,若要認真學,只怕三叔立馬就不及了。」
弦伊進屋見兩人說笑,放下茶杯道:「說什麼如此熱鬧,外面飯菜都已經好了,三叔吃了飯還得趕回蒲州去,便去用了飯吧,省得一會兒天空又飄了雪,路上就愈發難走了。」
「好!」無瑕站起身,道:「三叔吃了飯路上要小心,讓馬車行慢一些,再過些日子,無瑕便帶著弦伊去各地巡遊,也好瞭解一下鄭的形勢。」
冷三抬頭去看無瑕,不禁一聲輕歎,道:「公子又要開始奔波了,倒是何時才能好好的安定下來呢。」
無瑕不答那話,只是微微一笑,出了門去。
吃罷飯,送冷三上了馬車,無瑕道:「咱們也回去了。」
帶著弦伊回去太子府,卻在門口見到了自己手中的信使。那人剛剛下了馬,在門口等著通報,弦伊一見揚聲道:「公子在此,可是東都來的信?」
那信使回頭一見無瑕,忙上前行禮道:「東都來的,公子。」
無瑕點點頭,拿過信,見信使衣衫被雪打濕,馬兒也是疲憊不堪之態,不禁道:「為何如此急,你且去問鼎軒歇息,今日便不必急著趕回去了,好好休息。」
「謝公子!屬下告退。」信使躍上馬背,疾馳而去,無瑕手拿信箋,不知為何弓令人如此急趕,帶著弦伊回了西院,弦伊返身去泡茶,無瑕將信打開,細細看著,然,只看了兩行,便盯在那信中的三個字上再也移不開眼睛。
「公子此次來信因小侯爺失手掉落火盆燒燬……」
無瑕怔怔的看著這句話,腦中一片空白。
小侯爺……
是誰……
誰……
無瑕癡癡的站在桌旁,他不知道弓的來信說了什麼,因為他已經被那三個字驚得無法思考,他低下頭,將那信在手中把弄了一會兒,然後放下,出了房間,站在了院子中。
「公子怎麼跑外面去了?」弦伊泡了茶回來,見無瑕竟癡癡的站在院子中,忙放下茶杯急急到了無瑕身旁問道:「哥哥說了什麼?莫非東都有了異變?」
無瑕不知飄到何處的思緒被弦伊拉了回來,他回過頭望著弦伊,臉上帶著疑惑,口中道:「弦伊,小侯爺是誰?」
弦伊一驚,不知為何無端端的公子竟又提起了小侯爺,心中驚疑不定,只望著公子道:「好好的,又提起他做什麼?」
「他?哪個他?」無瑕依然是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樣,似乎他並不知道弦伊所指何人,弦伊一見他那失心的模樣竟有些害怕起來:「公子這是怎麼了?哥哥究竟說了什麼?」腳步一退,弦伊返身奔入屋內,頃刻,又奔了出來,手中拿著那信,身子在止不住的顫抖。
「小侯爺……指的是誰?」無瑕依然在發愣,弦伊一遍又一遍的看著那句話,不可能,她細細去看那信,的確是哥哥的字跡沒錯,可是,小侯爺不是已經死了嗎?哥哥說他的靈柩已經運回了成樂,可是,這又是怎麼回事?
「白……炎……」那呼吸似乎要頓止了,無瑕驟然抓住胸口,跌跪在地。
「白炎在哪……弓究竟在說什麼……他在說什麼……」雙眼睜得大大,那淚水不可抑制的滾出來,那白皙的臉愈發的慘白,心頭似乎有什麼在割鋸,漸漸痛到無法承受。院門一聲巨響,鄭澈軒口中喘著粗氣出現在了門口,他望著跌跪在地的無瑕,然後看見了弦伊手中拿著的信箋。
無瑕!
鄭澈軒的身子在顫抖,他輕輕的搖著頭,然後一步步走向那人兒。
看著他用盡全身力氣才能一步步靠近的模樣,無瑕的心被狠狠一擊。
「你騙我……」那口中話語如此輕,卻一字一句打在了鄭澈軒的心頭。
「無瑕……」那聲音低得似乎要跌入地底下去。
「你騙我……你騙我……所有的信,都是經你的手交給我的……」無瑕口中喃喃著,然後突然瘋了般站起身奔向那人,手中的拳狠狠的砸在那人的胸口,口中歇斯底里的咆哮著:「你騙我——是你換了弓的信,是你——是你——」
「無瑕……」那人只有苦澀的承受著重重打在胸口的拳,伸出手想要抱住無瑕,可是,他那般激動,無法平息,帶著一種憤恨,一種絕望:「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騙我的人是你——我恨你——我恨你——」
「無瑕——不要恨我,我受不了你對我的恨,我受不了——」
淚水順著臉頰落下,落下!鄭澈軒想要去抓住那個拚命捶打自己的人,可是,根本抓不住,那人此刻心裡除了對他的恨,再無其他。
「放開我——」無瑕狠狠推開他,身子向後一退,望著他,帶著一種陌生與絕望:「我還能相信你嗎?你對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有多少是真的,你看著我痛苦,看著我掙扎,看著我生不如死,白炎是為我才被人一箭穿心的,他倒在那裡,慢慢流逝自己的生命,而我卻就那麼離開了,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嗎?每到午夜夢迴,我驚醒難眠之時,就總是在想,為什麼當時中箭的那個人不是我,他不該死,不該死——可原來,這一切都是你的謊言,你想將我綁在身邊,你說過,要將一個不想留在自己身邊的人留下來,便要折了他翱翔天空的翅膀,讓他永遠也飛不起來。可笑,我居然認為你對我的心是真的,原來,不過是你手中一個任意玩弄的棋子——」
「我沒有,無瑕,我沒有……」鄭澈軒無力的搖著頭,那眼中淚水無法控制的滴落,無瑕突然之間離自己如此的遙遠,遠得即將消失不見了:「我對你是真的,我知道自己不該騙你,可是,我想你的心中只有我一個人,我沒有把你當棋子,我對你是真心的,無論我做什麼,都是為了得到你,不要這麼對我,無瑕,你的恨我受不了……無瑕……求你……」
那人兒卻閉上雙眼,任那淚水滑落,然後驟然向著門外奔去。
「無瑕——」
身子被那人兒狠狠推開,鄭澈軒竟一個趔趄,回身想要抓住他,卻突然之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無瑕……我不是……我是真心的……我是真心的……」
天空再次飄起大雪,鄭澈軒口中呢喃著跌跪在了地上。
心痛,痛得不能呼吸了!身子緊緊蜷縮,頭抵在冰冷一片的地面,無力抬起,因為那個人的話如一把利劍刺穿了心臟!
恨!無瑕,你的恨,我怎能忍受……
弦伊急追著公子,可是,他的身形如此快,只一瞬間,便已不見了蹤影。
口中喘著大氣,弦伊茫然的望著蒼茫一片,她也還在懵懂之間,小侯爺居然沒有死,太子換掉了哥哥的來信,怎麼會這樣?公子該有多傷心,沒想到,騙了他的人居然是太子,現在怎麼辦?怎麼辦?
弦伊沒有動,她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做什麼,她知道公子現在需要冷靜,可是,他去了哪……
無瑕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一路疾奔,心太亂,亂得無法思考。
白炎沒死!
當那四個字鑽進他的腦海,他突然住了步子,然後失聲痛哭起來。
他還活著,活在這個世上,跟自己共同呼吸在同一個天空之下,曾以為,他已經灰飛煙滅,化為清風,化為塵土,就算自己哭,自己痛,他都已經不會知道,可原來,他依然在,他還活著,還活著!
「白炎——」那呼喚似乎要撕裂人心般叫出,無瑕跪倒在蒼茫的雪地間,雪花隨著狂風呼嘯在身邊,他卻只是宣洩般的大聲哭泣著,呼喚著那個人的名字。
馬蹄緩慢靠近,馬上那人沒料到會在此處見到此人,他勒住韁繩一躍而下,看著那在風雪中痛哭的人兒,靜靜的站立著,然後,脫下身上的披風,慢慢走到那人兒身後,將披風覆蓋,將那顫抖的身子攬入懷中,緊緊擁抱,雪花落在他的紫金長袍上,漸漸的沉積,沉積,直到炫白一片!
明日預告: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突然沒有了所有的力氣,因為,那個人說他恨!他恨!
淚水順著緊閉的雙眸落下,不想睜開雙眼,不想去面對一切,因為心被掏空了,沒有了!
江山!好空洞的詞,就算擁有了江山,卻沒有了那個與之分享的人,那麼,自己如此拚命的奪取江山又為何?!
無瑕愣愣的坐在桌旁,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終伸出纖長手指拿起那一桿墨筆。
白衣勝雪,眉目如畫,眸中柔情若水般凝出。
白炎沒死!
那唇瓣微微一咬,那泛著痛疼的喜悅慢慢在心中延伸,如同一絲燎原的星火,漸漸的,將那顆心燃燒。
鄭贇謙站在門外,看著那人兒落淚微笑的情景,慢慢的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