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蠟燭有心還惜別 替人垂淚到天明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1-12-25
那人兒只是愣愣靠在欄邊望著輕霧裊繞的湖面,天空大雪依然在下,令視野所見皆為朦朦一片。松挽的青絲覆在頰邊,靈動的雙眸不知望著何處,臉色如此蒼白,將眉間的那一點硃砂痕映襯得傷人眼眸。
鄭贇謙走過去,將手中的披風覆在無瑕身上,無瑕雙眸一動,兩行晶瑩的淚水隨著那輕微的一動一落而下。
「出了何事!」聲音如此輕柔,似乎怕刺痛了手中之人一般。
無瑕沒有回答,只是無力的將頭靠在柱邊,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跟鄭贇謙走,他只是想逃離,想要得到一絲溫暖,因為雲城的冬天,冷得讓人無法呼吸。
「湖邊風太大,你再這樣,會生病。」鄭贇謙伸手將無瑕冰涼的雙手握入手中,那手已涼得透人心脾,令人心疼。
「我……還能相信誰……」
無瑕口中呢喃的話語令鄭贇謙心頭一驚,驟然之間愣住了神。
他怎麼了?如此大雪,他竟一個人在蒼茫雪地哭泣,那無助的模樣裂人心扉,太子在哪?他如此重視他,又怎會讓他一個人傷心哭泣。
莫非……
「是他傷了你的心?!」
無瑕卻突然垂眸,淒然一笑:「5年了,就算只是一筆交易,就算我姬無瑕再冷酷無情,也是個人,心也是肉長的,他對我好,我不是沒有感覺,我躲著他,避著他,我怕自己會傷害他,可原來一切都是假的,他不過就是用盡手段要我留在他身邊而已,他怎能如此對我……我不知道自己還能相信誰……好像突然之間,一切都變了……我現在……心灰意冷!復國,我還能將期望寄予於他麼……」
他受傷了,傷在了心裡面,當他獨自一人跪在冰冷的雪地中,他口中呼喚的是孟白炎的名字,那麼,他已經知道孟白炎還活著的事實,所以他從太子身邊逃離了,因為,他所信任的這個人,欺騙了他!那個和他命運休戚相關的人,欺騙了他!
「噓——噓——沒事了,剔透如你,又怎會有人捨得欺騙,他只是……因為愛著你……所以,才會害怕失去你!不要哭,不要哭!」展開懷抱,輕輕的摟著那個人,讓他的臉頰貼在胸膛,給予他哪怕只是多一點點的溫暖。
「我該怎麼辦……白炎還活著,我卻連隻字片語都沒有給他……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他的傷口會不會依然還痛……那麼重的傷,他是怎麼捱過來的,我居然沒有一句問起他的話,如此無情的我,怎能去面對他……我不配,不配他的情有獨鍾……不配他的不改不悔……」
雙手緊緊的拽住那胸膛,只想有個能夠讓自己拽住的依靠,害怕雙手伸出空無一物的感覺,身子蜷縮,蜷縮,縮得不留縫隙,似乎那樣才能讓自己安定下來。
他竟如一個孩子般彷徨無助,他真是那個睿智無比,冷酷無情的冷公子嗎?
鄭贇謙望著懷中的無瑕,心痛難當。
他寄予期望與信任的人欺騙了他,令他對自己深愛的那個人無情淡漠,他現在既無法面對鄭澈軒,也無法面對孟白炎,原本那是一份份給他的愛,現在卻變成了割他血肉,刺他心臟的利劍。
無瑕,這也是我不敢靠近你的原因,因為給予那份愛的同時,也會給予疼痛!一旦那愛無法抑制,也就意味著那痛,錐心徹骨!
無瑕一整晚都沒有回來。
鄭澈軒癡癡的靠在長廊邊,這一次,他沒有大肆去搜索,因為,他知道就算那人兒回來了,他的心,也回不來了!
憔悴!從來都蓄著一股暗力,透著一股狠氣的太子竟然一夜憔悴到如此地步,那模樣,令所有人都不忍面對。
京天和鬼翼從院外匆匆而來,鄭澈軒的雙眸動了動,抬眼望向他二人,那兩人只輕輕搖搖頭,他那本來就黯淡的眼神越發迷離起來,沒有說話,只是疲憊的揚了揚手指,然後靠在欄邊閉上了眼睛。
突然沒有了所有的力氣,因為,那個人說他恨!他恨!
淚水順著緊閉的雙眸落下,不想睜開雙眼,不想去面對一切,因為心被掏空了,沒有了!
江山!好空洞的詞,就算擁有了江山,卻沒有了那個與之分享的人,那麼,自己如此拚命的奪取江山又為何?!
「太子,已經一晚上了,再坐下去,恐身子受不住,還是去歇息一下吧。」京天走到身邊低低道。
鄭澈軒睜開雙眼,曾經星光熠熠的眼眸充滿了迷惘,竟帶著一種恐慌,一種無助,雙眼去望京天,似乎在渴求他的答案,又害怕聽到那個答案:「京天……我是不是做錯了……我只是想他呆在我身邊,只是想他只屬於我……如果他知道孟白炎身後的那一刀……」
「太子!那個人已經失憶了,所以公子永遠不會知道這件事,無論你曾經做過什麼,都只是想公子呆在你的身邊,就算是不擇手段,也從未想過傷害公子,所以,他一定會原諒你的,一定會回到你的身邊。」
「不會了……京天……他的心,已經回不來了!纏綿說過,無瑕不能容忍別人對他的欺騙,而孟白炎……孟白炎是他所愛的那個人,我卻用那個人的生死欺騙了他,他永遠……都不會原諒我了……永遠都不會了……不會了……」
煙雨湖畔,大雪依然在飛,那人在這座小樓已經呆了三天了。
鄭贇謙望著桌上未曾動過的飯菜,再望向斜靠在床上,將身子隱在陰影中的那個人,心中充滿了無奈,掙扎著痛苦。
「無瑕。」他放下粥碗,喚著那人,慢慢走到了床頭。
無瑕沒有回應,他的氣息那麼輕柔,輕柔得讓人幾乎感受不到。
「無瑕!」鄭贇謙的聲音揚了幾分。
依然沒有回應。
「姬無瑕!」聲音突然暴怒起來,鄭贇謙伸手扣住無瑕的手腕狠狠一拉,將他拉下床,推到桌旁,一手捏住他的嘴角,一手拿起勺子將粥向著那口中灌去。
無瑕身子一動,伸手打掉勺子,鄭贇謙眸中一冷,拿起碗,再次捏住他的嘴角,無瑕狠狠撐開,揚手打掉粥碗,隨著一聲碎裂聲,粥濺得到處都是。
「你想做什麼——」鄭贇謙怒喝著一把抓住了無瑕的手臂:「你再不吃東西,可是想餓死在這煙雨湖上。」
「放開我——」
「姬無瑕——你的命不是你一個人的——你沒有權利如此自私,你死了,你身邊那麼多人怎麼辦——你想過他們沒有——他們跟著你出生入死,你沒權利揮霍他們給予你的支持和追隨——你看著我,看著我——」雙手捧住那蒼白的臉頰,不讓他避開自己的視線,鄭贇謙憤怒的咆哮著:「你聽好了,我會跟鄭澈軒鬥到底,你苦苦支撐他5載,無論你是出於什麼目的,他的一切滲透著你的心血和努力,你想一手摧毀了他嗎,如果是那樣,我會感激你,因為,你努力將他支撐在天上,然後又一手將他拉入了地獄,等我登上鄭的皇位之時,我會在你的墳前燒上三炷香,讓你知道你根本什麼都不是,你所有的努力都只是為他人做嫁衣,你的存在只是一個笑話,一個天大的笑話——」
手中之人在止不住的顫抖,他的臉色蒼白得可怕,粉色的唇已經失去了原有的色彩,身子不堪重負,雙手伸出,拚命的撐在桌面上,想平復那種顫抖。
是!自己有什麼權利尋死,他說的對,姬無瑕這條命,不是屬於自己一個人的,那麼多追隨著的,為自己獻出生命的人,為自己不顧一切,失去生命也不悔的人,他們還要靠自己去報他們的血海深仇,如果自己放棄了自己的生命,就算到了地底,都無顏去面對他們!
自己居然變得如此懦弱,因為自己害怕了,如果鄭澈軒登上鄭的皇位,自己揮軍伐晉,面對那人,又將情何以堪!原來這才是自己害怕的,因為無法面對那個人,所以想逃離,想不顧一切的逃離。
無瑕靜靜的坐在桌前,鄭贇謙在做飯,動作嫻熟,甚至可以說十分灑脫,他是皇上寵愛的皇子,皇后的嫡出,因為太優秀,太完美,所以人人敬畏,卻不料,竟連這般生活瑣事都親力親為。
「君子遠庖廚,殿下卻為何獨愛做菜。」
鄭贇謙手中一頓,繼而繼續動作,口中輕笑道:「你不覺得專心做一件事的時候,全身心的投入,心裡寧靜,然後看著自己做出的東西讓人喜歡,是件賞心悅目的事麼。」
無瑕抬眸望著他,嘴角微微一勾,道:「無瑕懂了!」
「懂了就好,你便等著我做好了菜,然後將這三天浪費的食物都給我補回來,你知不知道你浪費了本王的心意,本王可從未給人……」那話語突然頓住,鄭贇謙明顯一愣,然後繼續做菜,再不說一句話。
無瑕見他突然噤聲,也不追問,等到菜做好後,果然乖乖的吃了起來,一碗吃完,卻被鄭贇謙將碗拿去,道:「雖然我很想你多吃,但是三天未吃東西,吃多了胃卻受不住,兩個時辰之後,我再做給你吃。」
「可我還沒吃飽。」那人兒卻突然手撐頰邊,邊說邊去夾菜,鄭贇謙將筷子一抽,道:「兩個時辰之後再吃。」
「燕王殿下竟如此小氣!」
「本王可是出了名的鐵石心腸,激將法對我不管用。」
桌上擺上了紙筆,無瑕一愣,抬頭去望鄭贇謙,鄭贇謙深吸一口氣,道:「你心中的那個人,是大晉的小侯爺孟白炎吧。」
那名字令無瑕身子一顫,他有些慌亂的垂下眼眸,道:「為何突然提起。」
「無瑕,其實你一定很想知道一切對吧,既然他的一切對你來說如此重要,你又為何要逃避自己的心呢。」
「你不懂!」
「對,我不懂,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間的故事,也不知道為何你如此深愛此人,卻又要離開他,來到鄭國,可是我卻知道,你想他!無瑕,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夢中都喚著這個名字。」
「你怎會知道!」
鄭贇謙心頭一梗。
我怎會知道!因為你在煙雨湖第一次叫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吻你的人是我,在長亭苑呼喚這個人的時候,抱著你的人也是我!可是,你卻不知道這一切,也永遠不會知道!
「你忘了麼?你是我的敵人,我鄭贇謙可不是泛泛之輩,只要我願意,沒什麼事情可以瞞得住我。」那人返身便走,掩飾了眉間的那一點柔情:「寫完之後,我會幫你送到問鼎軒,也會告訴他們你的行蹤,差不多了就回去,本王可不是小子,沒功夫伺候公子你!」
無瑕愣愣的坐在桌旁,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終伸出纖長手指拿起那一桿墨筆。
白衣勝雪,眉目如畫,眸中柔情若水般凝出。
白炎沒死!
那唇瓣微微一咬,那泛著痛疼的喜悅慢慢在心中延伸,如同一絲燎原的星火,漸漸的,將那顆心燃燒。
鄭贇謙站在門外,看著那人兒落淚微笑的情景,慢慢的閉上了雙眼。
明日預告: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不需要他知道……江山之爭,各憑本事,他當初選擇鄭澈軒為扶持對象,他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子胥,我同樣不會忘了我們所做的努力,等他離開,我便回燕京去,不讓他再出現在我的世界裡,這樣,我便不會越陷越深,越來越痛苦,子胥,子胥……」
那話讓子胥郎心頭泛起酸楚,如此沉著冷靜的燕王殿下,竟深陷在情愛之中苦苦掙扎,卻連自己的情感都不能表露於那人面前,深埋,深埋,內心明明是一團燃燒的火焰,外表卻掩藏得像一團寒冷的冰,如此折磨,讓人怎堪忍受!
殿下啊!你竟如此傻,傻得讓人心疼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