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長亭怨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2-03-02
纏綿依然溫潤如玉,一身青衣纖塵不染,見眾人眼中欣喜,他有些不解的皺了皺眉。
「似乎,我來得太是時候,你們的眼神,恨不能以身相許一般,說吧,什麼事?」
眉間帶著揶揄,纏綿環視了一下,然後望向了鄭澈軒:「無瑕呢?我可是答應了回來看他才來的,為何大家都在,唯獨不見了他?」
那一屋子人頓時沉默了下來,一見那陣勢,纏綿心頭掠過了一絲不安,低頭把弄著手中玉骨扇,揣思著該如何開口,卻聽鄭澈軒道:「無瑕,在宮裡。」
纏綿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搖了搖頭:「你把他弄丟了,太子殿下,你竟然將他一個人丟在了皇宮裡面,他怎麼樣,吃得可好,睡得可好,冷暖可有人知!」雙眼凝視著鄭澈軒,纏綿勾起嘴角淺淺一笑,語氣裡卻帶著尖銳的責備:「他自小好強,就算是痛了,也不曾向他人彎下脊背,現在卻因為你,被囚禁在了那深不見底的皇宮之中。」
「公子並非只為太子才被軟禁——」京天聽得纏綿語氣不善,不禁心有不平,話剛出口,就被鄭澈軒一聲喝止。
「當然,他可能為了別的原因陷入此境,可是,他最終的目的,依然是助太子殿下登上這大鄭的皇位不是嗎?不然,他大可以離開此地。」
「是,是我沒能保護好他,纏綿,他現在一個人在宮裡,且因為身重奇毒,失了內力,我現在要將神醫寇雲弄進宮去,讓他去無瑕身邊,可是,他的容貌安逸王熟知,你是天下第一妙手,你定有辦法將他改變容貌,對吧。」
纏綿看著那人,半晌,吐了口氣,似乎也知道自己語氣過重,是以回答之時,柔了幾分:「是,讓一個人改變容貌對於我來說輕而易舉,而弄人進宮,對太子你來說,也當是輕而易舉,所以,要進去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
「還有誰?」
「我!」
小侯爺最終沒有進入問鼎軒,因為從那裡面出來的人讓他住了腳步。
太子這麼晚從問鼎軒出來,不知所為何事,是否與無瑕有關?小侯爺想要一探究竟,卻終究還是忍住了,不知東都回音如何,自己實力不足已是定論,所以,更加不可輕舉妄動,否則會連累無瑕在宮中難以度日,鄭淵主若是心起殺機,一道聖旨下去,不知會掀起多少風浪,這大鄭暗地竟如此暗潮洶湧,令人不得不防,此刻更需步步為營,切不可踏錯一步。
雲嵐見小侯爺到了問鼎軒門口卻不進去,又見太子從裡面出來,心知他必有所顧慮,於是伸手將他一拉,道:「便回去吧,鬧了這麼久,也該消騰了。」
本以為那人會掙脫,卻不料竟便乖乖隨著他轉身而去。
一路無話,小侯爺只低頭走著,經過一座酒肆,聽裡面喧嘩依然,抬頭去看,雲嵐見他盯著酒肆,怕他進去買醉,忙道:「南宮與白澤應該要回來了,你不去聽消息。」
那人眉頭一揚,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道:「你卻不進宮去告密?」
雲嵐揉了揉額頭,他不知道自己為何還要與這人多費口舌,他只知道自己竟真的無法去向皇上稟告此事,他知道小侯爺必定料定了自己的想法,所以刻意不避自己,毫不猶豫的將自己也拉了進來,雖然感到被算計,卻奇怪的無法去恨那人,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走了幾步,小侯爺再次抬頭,那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一絲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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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上來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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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己與南宮,白澤在酒肆!
南宮趴在窗口叫著一人。
努力回想,小侯爺眉頭漸漸舒展。
是弓!
那是在東都的街頭。
弓的身後,還跟著兩個人。
模糊的景象漸漸清晰,小侯爺心頭一凜。
那抬頭而望的人兒,被一件厚披風緊緊裹住,修長的身形,如畫的眉目,那眉間,烙著一粒如血硃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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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瑕,我對你是真心的,你要怎樣才肯相信我!」
「小侯爺如果覺得無聊,大可以去勾欄院中找樂子去,姑娘小倌,隨你高興,無瑕對你沒興趣。」
「留著你的甜言蜜語對他人說去,小侯爺的這份情,無瑕領不起……」
「領不起……」
「領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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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中好混亂,那聲音在腦海中迴盪,那的確是無瑕,可是,那算是個什麼情形,他為何對自己說那些話?
小侯爺臉色有些蒼白,他實在無法分辨記憶中的無瑕與自己一直追尋的影子有著怎樣的重疊,他只知道,此刻腦海中閃現的場景,讓自己心痛。
「小侯爺,你怎麼了?」雲嵐抬頭望了望小侯爺視線所到之處,不過是一間普通的酒肆而已,沒什麼可疑之處,可是,他的臉色為何突然變得這麼差?
「沒什麼,走吧。」小侯爺疾步離去,他心頭實在有太多的不明白,那個在自己懷中輕輕依偎的無瑕,他對自己是有情愫的,而且,那情感如此真摯炙熱,可是,為何記憶中的他,會那般冷冷的對待自己?還有,他的身份是什麼,他若也愛著自己,卻又為何要遠離東都,究竟那失去的記憶中,還有什麼是自己應該知道而沒有被記起來的?
無瑕趴在窗前,看著天上明月,一動不動,小六子走到身後,將裘袍輕輕覆上,道:「公子在想什麼?」
無瑕輕歎了一聲,將臉慢慢貼在臂間,眸中帶著一絲落寞,低語道:「想,他若記起了我的身份,會怎樣!」
會怎樣?一個是大晉的小侯爺,一個,是與大晉不共戴天的冷公子,如果,他記起了這一切,自己又該如何面對!
白炎!我該如何面對你!
蔣太醫走進太醫院,清嗓子咳了兩聲,回頭道:「進來吧。」
身後跟著的兩人跨進門內,蔣太醫揚聲對眾人道:「這兩人,是經舉薦剛剛入咱們太醫院的同僚,雖然在地方上也小有名氣,不過到了這裡,一切都需從頭開始,各位大人,以後多加關照關照,來,你們自己介紹一下自己。」
那兩人走上前來,向著門內眾人深深一揖,身形修長的男子道:「在下纏綿。」另一個個子稍稍矮一些的男子則道:「在下雲聰,見過各位大人。」
「好說!」
那些人也不過隨意打個招呼,繼而轉身各忙各事,這裡是太醫院,每日給皇上皇后,各位嬪妃娘娘的養生藥丸是要現配現送的,此刻正是早上忙碌時機,是以對新同僚也是敷衍而過,這樣的情形,於那兩人來說卻是求之不得。
蔣太醫將兩人帶入一間配藥房,輕聲道:「這裡,需要的藥物一應俱全,公子的藥平時是本官配置,既然太子說了,從今日起由兩位接手,本官也便不再插手,不過,安逸王爺對長亭苑的看管很嚴,你們需處處小心,別讓他察覺到不對。」
「大人儘管放心,我們會小心行事,不會給大人帶來麻煩的。」
蔣太醫返身離去,纏綿走過去將門關緊,看寇雲絲毫不頓的便開始記憶藥櫃,稱取藥物,不禁心頭一動,走過去道:「聽說寇大夫在民間也是名揚天下的神醫,卻為何甘為無瑕冒如此大險,纏綿雖不是鄭國人,卻也知道鄭國的這個安逸王爺不是個善茬,寇大夫便不怕受到連累?」
寇雲將手中藥物用缽搗碎,然後抬頭一笑,道:「莫說是安逸王爺了,就算是寇雲自己,此刻都已經不認得自己這張臉了,天下竟有如此妙手,寇雲真是大開眼界了。」
那是一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臉,毫無特色的五官,的確是那種丟入人群便立刻找不到的人,而此刻的纏綿,又何曾有那翩翩風采,不過是一個稀疏眉頭,平凡模樣的中年男人,那似有似無的傲氣反而成就了一個迂腐不堪,略帶自負的形象,讓人看了,平白的生出幾分厭惡來。
搖了搖頭,抬眼看一眼,寇雲又搖了搖頭:「明明是一個風流倜儻的翩翩公子,竟將自己扮成這副模樣,只怕無瑕公子見了你,會認不出來。」
纏綿揚眉一笑,道:「那咱們就來看看,我的小無瑕,認不認得纏綿。」
那兩人一路慢行,纏綿時不時抬眼看看四周的兵力分佈,越接近長亭苑,那分佈越是密集,且很是奇怪。
那是兩股不同的勢力麼?竟形成了對峙的勢頭,雖然不明白其中有何奧妙之處,可是,其中有一方,必定是安逸王蕭君莫的人。
「站住!」一個守軍揚手擋住了兩人:「做什麼的?」
「給長亭苑裡的公子送藥的。」寇雲低下頭,恭恭敬敬的答道。
「送藥?為何要兩人一起來?」
纏綿微微一笑,道:「蔣太醫今日有些不適,本官是新進來的,蔣太醫特別交代,今日公子需要診脈,所以本官便一同過來了。」
那人圍著兩人看了看,然後挑開藥籃子,伸手一頓亂摸。
「小心別潑了公子的藥。」寇雲急了,伸手去撥開那人的手。
那人抬眼瞪了他一眼,還沒等說話,就聽身後一人厲聲道:「在這喧嘩什麼?」
寇雲抬頭一看,心頭一喜:「回將軍,我們是新進太醫院的太醫,今日蔣太醫身子不適,特令了我們來給長亭苑中的公子瞧病,這位守軍大哥胡亂搜查,下官怕藥撒了,回去受責怪,是以——」
「王爺的人似乎對這長亭苑照顧太過了吧。」傅樾言揚聲怒目道:「還不讓開,公子是皇上下旨進宮隨侍的,可不是囚徒,這長亭苑自此便由傅某接手了,王爺要是有什麼不滿,讓他沖了我來,我傅樾言隨時候教!讓開——」隨手一推,那守軍竟被傅樾言甩得老遠,跌倒在地。
「你——」那人爬起,身後數人一湧而來,傅樾言冷冷一笑,道:「怎麼?在皇城裡面,敢跟我禁軍動手,回去問問你家王爺,他可有這個膽。」
那人伸手攔住了身後的人,這裡可是皇宮,禁軍在皇城的地位縱然是太子也要讓其三分,更何況是封地遠在淮安的安逸王爺。
「咱們走!」那人低吼一聲,帶著手下返身而去。
傅樾言不屑的看了看,然後將身子一讓,道:「兩位大人請。」
聽到此話,寇雲不禁呵呵一笑,重新對著傅樾言行了一禮,道:「傅大人,寇雲有禮了。」
傅樾言瞪了雙眼,愣愣的看了寇雲半晌,才道:「寇大夫怎會變成如此模樣?若非還能分辨聲音,傅某當真是不敢相認的。」
寇雲聞言一笑,纏綿也是笑而不語,正那時,長亭苑的門被輕輕打開,小六子出門一看,忙道:「是公子的藥到了麼?太醫請進。」
那兩人當下不再逗留,隨著小六子進了門去。
三月的天,雖然陽光明媚,卻也透著一絲涼意。
無瑕倚在長廊邊,正怔怔的看著飛入院中啾啾鳴叫的小鳥,聽身後腳步聲不止一人,無瑕回眸一看,卻又呆了呆。自己讓太子想辦法將寇雲弄進宮來,可是,為何隨著小六子進來的是兩個人?
站起身走了幾步,看著那兩人中身形略高的一人,無瑕頓了頓,然後細細打量著,頃刻揚起較之從前更為削瘦的臉,在陽光下燦爛一笑。
「纏綿,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