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天涼盡天荒 地老了滄桑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2-03-14
「三日後便要嫁給燕王殿下的,未來燕王妃!」
那句話似乎還在腦中迴盪,無瑕有些懵,他抬頭看了看傅樾言,帶著一種疑惑,然後又望了望身邊的人,再然後,才又看了柳兮飛一眼。
柳兮飛一直在看著無瑕,從見到無瑕的第一眼開始,她便陷在了震驚之中。
眉如墨畫,目若秋波,色如春曉之花,萬種情思盡堆眼角,一段風韻全在眉梢,此人兒,絕代風華!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如此姿容,又讓人如何抵擋,可上天,為何又要給公子你男兒之身!」柳兮飛口中喃喃,握住聖旨的雙手顫抖得厲害,眼中的淚水止住了又落下,一滴一滴,打得人心生疼。
那一群人堆在門口,皆焦躁不安,傅樾言在院子中踱著步子,幾次欲開口,都被那三人用眼白了回去。
「唉!」傅樾言懊惱萬分的錘了錘自己的腦袋,心底暗暗叫苦,公子與兮飛在屋內很久了,他們究竟說了什麼?倒不要出了何事才好。
那屋外幾人急得上火,屋內,卻平靜得出奇。
柳兮飛已經不再哭泣,只是怔怔的坐在桌旁,無瑕伸手倒上一杯茶,輕輕放在了她的面前。
「柳姑娘。」說完那三字,無瑕沉默了下來,他不知如何去跟面前這人說,燕王對自己的情,自己是無法否認的,就算自己從未說過接受那情,可是,人心非鐵,怎能不被感動。
「兮飛冒昧了,只是想看看公子本人,無意冒犯,如今見了公子,更知自己可笑……」那聲音到了最後,已經低不可聞,無瑕心頭突然一痛,抬眼望向了柳兮飛。
這個女子,當深愛著那人,如此尊貴的身份,如此謙遜的個性,當是陪在那人身邊的最佳眷侶。
「柳姑娘為何如此說法,無瑕只是一個男子,就算容貌出眾,又怎堪女子,柳姑娘是定國將軍孫女,無瑕聽聞定國將軍柳城魁鎮守定遠十餘載,戰功卓著,聲望極高,姑娘爹娘皆戰死於沙場,便如此,卻仍然隨著將軍輾轉,雍州內亂,姑娘當年十歲,被扣為人質,卻絲毫不屈於亂軍淫威之下,拒不向柳將軍寫書勸降,如此德才兼備之人,又怎可妄自菲薄。」
「公子為何會知道這些?」柳兮飛被無瑕那一番話驚呆。
無瑕淡然一笑,道:「姑娘不必如此不安,無瑕當年便在大鄭,雍州平定,姑娘的事跡當時大鄭上下朝野皆知,無瑕不過記憶力比常人好一些而已。」
柳兮飛垂下頭,陷入回憶。
「那一役之後第三年,兮飛隨爺爺回到了雲城,然後,在皇后娘娘的壽辰上,見到了燕王殿下。殿下那年十九歲,英氣逼人,兮飛不喜人多,趁爺爺不注意跑去花園玩,結果看見天空自由翱翔的蒼鷹,一時性起追逐疾奔,撞到殿下,跌倒在他的面前。」
「殿下人前雖然冷面,私下裡,卻是個十分溫柔的人,他定不會責怪於你。」
美麗的眸子被那回憶渲染起一抹溫情,柳兮飛帶著微笑輕輕一點頭:「他見我鞋襪弄髒,怕我被爺爺責怪,於是,伸出雙手,牽著我避開人群,悄悄幫我清理乾淨,那時候的兮飛是不懂感情的,只是感到好詫異,人人敬畏的三皇子竟會有如此溫柔的一面。他站在陽光之下的微笑如此耀目,就那麼深深刻進了兮飛的心裡,再也無法抹去。」回憶中的甜蜜讓柳兮飛臉上漾起色彩,少女特有的嬌媚盡顯眼底,竟刺痛了無瑕的雙眼。
眼眸一閉,無瑕唇角輕咬,並不去打斷那人兒的回憶。
「兮飛好想追上他的腳步,從那之後,兮飛便開始留意他的一切。他平定了天關,他在春季狩獵中奪得了第一,他新作的詞被文人廣誦;他受了傷,他與太子殿下殿前起了爭鬥,他帶兵回了燕京,他所有的一切,兮飛都知道,兮飛那麼努力的想追上他,想要與他並肩高飛,可是,卻在賜婚之時,被他告知,他有了心上之人,他這一生,非那人不可;那一刻,我柳兮飛眼中的天黑了,我找不到方向了,因為天空中的那只鷹,飛得太高太遠,兮飛看不見了!」
柳兮飛趴在桌面,纖瘦的雙肩在無法抑制的輕顫。無瑕知道她在哭,可是,他竟不知如何去安慰這個女子,這個,被自己奪去所愛的女子。
手指伸出,卻不敢碰觸,那指在折磨著手掌,反反覆覆,直到掌心被印出指甲印,無瑕輕聲歎息了一聲,道:很多事,雖然不是無瑕本意,可是,燕王殿下對無瑕之情,無瑕無法否認,也不會否認,殿下是個好人,他的情感不可受到質疑,是我姬無瑕對不起他,無法許他一生,卻又糾纏他身陷其中,承受所有壓力。」
聽了那話,柳兮飛直起了身子,拭去眼淚,道:「公子竟如此不避諱與殿下之情,倒讓兮飛感到了欣慰,這樣,殿下的付出也當有所值。」
「柳姑娘,殿下不值!」
無瑕揚聲打斷了柳兮飛的話,兮飛詫異異常,抬頭看著他,不明所以。
「便是公子對殿下根本無心?」
「我姬無瑕的心又豈是鐵做的,殿下為我所做的一切,一點一滴烙在心頭,無瑕縱粉身碎骨都難報其恩,可是……」無瑕突然頓住了,雙眉緊蹙,痛苦的緊握著雙手,柳兮飛看著他,半晌緩緩道:「莫非……公子心中……」
無瑕苦笑了一聲,沒有否認:「無瑕不但與殿下立場對立,且……已經心有所屬,無瑕與那人立場更為矛盾痛苦,所以此生,恐注定孤獨,也正是因為如此,無瑕才希望殿下能得到幸福,柳姑娘,既然深愛,便應為那人無怨無悔,姑娘手持聖旨,可是要來退婚?」
「兮飛不願看殿下痛苦,皇上賜婚,殿下無法反抗,可為明君者,不能強迫自己的子民去做不願意的事情,若我不嫁,皇上當不會再為難殿下。」
無瑕看著面前那哭過笑過,痛苦過,卻依然萬事以那人為先的女子,突然笑了。
「燕王殿下有你陪伴,無瑕,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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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人互相使著眼色,卻誰都不願去開口詢問。
無瑕靜靜勾勒著筆下桃花,那鮮紅的花瓣暈開,漸漸的,讓他癡了眼神。
「嗒——」一聲輕響,飽滿的墨端滴下一抹嫣紅,濺染了空白,無瑕垂下眼眸,看著那突兀的一點紅,懸筆於上,然後輕輕點下,一瓣,一瓣,將那一抹傷心的紅色勾成了一朵美麗的桃花。
「好美的桃花圖,卻為何這般傷心絕望的綻放,無瑕,你若心頭有事,便對纏綿說出來,這樣憋在心裡,會憋壞身子。」
「無事!」那人兒口中倔強,伸手一推桃花圖,那剛剛畫好的畫被他一推,飄飄蕩蕩落下了地面,貼在一塊,染成了鮮紅一片。
無瑕重新鋪上畫紙,用鎮紙一遍又一遍去撫平紙面,然後提筆懸空,卻再也無法落下,許久,那筆「啪嗒——」一聲掉在紙面,污了炫白的紙面。
雙手撐在桌上,無瑕垂著頭,漸漸的,有淚滴落而下,打在紙上,濺開,浸透。
「無瑕,無瑕!」纏綿深吸了一口氣,從身後將那人兒摟住。
無瑕突然便沒了力氣,他返過身去,無力的窩進了纏綿的懷中:「纏綿,他為我堅持,我卻為了他,要將他推入無法後退之境,我竟如此對他,我姬無瑕根本不配任何人的感情,因為我給他們的,沒有快樂,只有痛苦。」
「怎麼會,我的小無瑕怎會不配任何人的感情,若不是那麼多不可抗拒的外力,現在的你當是這世上最快樂的人兒,你糾纏於紅塵,便要承受這世俗的壓力,今天是燕王,明日便可能是孟小侯爺,我知道你的感受,你根本不敢面對這一切,可如果有一天,小侯爺也娶了親,你該怎麼辦,無瑕,你為何放不開仇恨,你若能放開,便跟他一起遠走高飛,人生數十載,不過是白駒過隙,如此短暫的人生,難道不該快樂的度過嗎?」
「纏綿,纏綿,你看看我,你看看無瑕的這雙手。」無瑕突然神情激動的推開纏綿,將輕顫的雙手舉在纏綿面前,哭泣著:「這手中血債纍纍,無瑕不敢回頭去望,因為無瑕身後是白森森的枯骨,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我耳邊咆哮,我甚至害怕晚上一人入睡,因為夢裡會有索命的冤魂,他們會掐住我的雙手,扼住我的咽喉,讓我不能動不能呼吸,當無瑕一個人在夢中驚醒的時候,也會蜷縮起來偷偷哭泣,愛不能愛,恨又無法恨,這種折磨已經快要讓無瑕瘋掉了。白炎問我,為何不告訴他我的身份,纏綿,無瑕怎敢說,如果他知道了,無瑕便也將這情失去了。天要罰我,因為我業障太重,可是這懲罰太過,無瑕受不了了,受不了!」
屋內的痛哭狠狠刺痛了那人的心,小侯爺怔怔的站在半開的窗外,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
小六子驟然見了那人,大吃一驚,正欲開口,小侯爺卻衝著他輕輕一搖頭,然後一個飛躍不見了蹤影。小六子看著那人離去的背影,想回頭告知公子,卻喏諾的不知如何開口,心頭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返身到了院子,拉開門一看,小六子呆在了原地,長亭苑外一片空蕩,駐守多日的禁軍竟看不到半個人影,發生了什麼?人都去了哪?